《时间旋涡(时间三部曲之三-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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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旋涡(时间三部曲之三-出书版)-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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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于这一古老的事业(假想智慧生物不来见我们,我们就去找他们)。
  要去找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队队遥控无人驾驶飞行器被派出,去探测曾经是印度尼西亚和南印度的陆地板块,但它们看到的都是死寂的荒野。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或至少说,没有大于细菌的生命存在。
  海洋严重缺氧。当时在尚普兰,我曾读过很多关于海洋毒化方面的书籍。当时,我们大量排入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不只一个星球的地下碳储量,而是两个星球的——是引发这些灾难的导火绳,尽管过了数个世纪,其后果才全面显现出来。急速的升温促使海水分层,并滋生大量消耗硫酸盐的细菌,进而散发大量有毒的硫化氢到空气中。这一过程,有一个术语,叫做“富营养化现象”。过去也发生过,但不是人类导致的;那些富营养化事件被归咎于地球上史前大规模生物灭绝。
  涡克斯的管理层研究了仅存的几份关于地球人逃亡的记录,得出结论认为,我们应该继续行进,前往所知的人类最后居住地。该地靠近南极,在过去称作罗斯海的海岸上。与此同时,无人飞行器将远到欧亚大陆和美洲大陆,进行空中探测。
  当我把这一切都告诉特克,他问我到达南极洲需要多长时间。特克仍把涡克斯看做一个岛链,而非一艘海船。尽管涡克斯大过特克乘坐过的任何轮船,甚至大过他的想象,但它仍就是一艘船。以它这样庞大的身躯,吃水线之浅,操作之机动灵活,实在让人惊讶。两三个月就能到达罗斯海,我告诉他。我答应不久带他去引擎舱参观……我是认真的。至于原因,我还不想解释。
  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我都无法解释。原因很简单,我们没有私人空间。在涡克斯中心区,墙壁有耳,而且有眼睛。
  并不一定是出于谍报目的。所有这些纳米眼耳,被嵌于结构面上,以随时向网络系统反馈数据。然后网络系统对这些数据进行分类处理,一旦发现有任何异常情况,会立即报警:健康危机,技术故障,火情,甚至是激烈争吵。不过,我在想,我们这次的事可能是一个例外。在我是特蕾娅的时候,我被训导说,与像特克·芬雷这样的再生人交往,任何言词,任何动作都不是小事,都可能从中找到假想智慧生物的线索,或者发现再生人与假想智慧生物共同生活时的存在状态。因此,我们的谈话几乎可以肯定随时都在被监听,而且不仅仅是机器在听。我不能让自己说任何不希望被管理层听见的话。这使得我好多话须得说而不敢说,急也急不了,只好另待时机。
  (而且即使是管理层没在听,最高意志也一定在听。关于最高意志,我一直有好多的想法……但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同时,我也希望特克对涡克斯中心区的地理构建及其运行原理有个基本的了解,因为这一知识晚些时候可能派上用场。因此,接下来几天里,我尽量表现得很听话,言谈举止尽量遵循特蕾娅所受训练的要求——尽管我不再是特蕾娅,也不想再做回特蕾婭——做一个他们认可的联络人。
  我领着特克去前面的书屋参观。书屋就在这条过道上,是多年前就准备好的,用于再生人教育。正如其名字所示:一个房间里,是满满的一架架书。真的是书啊,特克看见时,不无羡慕地说。纸质印刷书籍,板纸封面,看上去是新印制的,却又那么古色古香,着实令人惊讶。
  整个涡克斯上,就只这些书。印造这些书籍,明显的一个目的,就是供再生人使用。其中大多是历史书,是由学者们编撰整理而成,然后翻译成简单英语和其他五门古老语言。根据我的理解,这些书内容很可信。特克很感兴趣,但看到这么多,却被吓着了,于是我帮他从几十个名目中挑选出几卷。
  《火星王国的坍塌与火星人大逃亡》《假想智慧生物的本质与存在目的》《论地球生态环境的恶化》《涡克斯的立国原则与使命》《论中间世界的皮质民主制与边缘系统民主制》——另外还选了几本。这些书足够让他对涡克斯有一个大体了解,以及在世界群落时经战无数的原因。我告诉他,看书名挺吓人的,其实里面内容没这么深奥。
  “真的吗?”他说。“那什么叫,嗯,‘皮质民主制与边缘系统民主制’呢?”
  通过协商一致进行社会管理的一种方法,我解释说。神经系统增量以及覆盖全社会的网络,使多种不同的决策途径成为可能。中间世界群落的绝大多数社会采取的都是“皮质”民主制,因为他们所联接的大脑区域集成于新皮质上。他们采用以名词为基础,经过逻辑整合的集体推理模式,来进行政策决策。(特克听得直眨眼,但还是让我继续说下去。)而诸如涡克斯所采取的“边缘系统”民主制则不同:其网络系统所调制的是大脑更基本的区域,以达成一种情感和直觉(与纯理性相对)的一致。“简而言之,皮质民主制是民众集体讨论;边缘系统民主制是民众集体领受。”
  “我不知道是否理解。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区分呢?为什么不是皮质——边缘系统民主制呢?为什么不集两个世界之精华于一体呢?”
  这样的体制也有尝试过。特蕾娅上学时曾进行过研究。所建制的几个皮质一边缘系统民主制国家,一段时间里运转良好,有的如田园牧歌般的安定和睦,但终究还是不稳定——几乎全都堕入依赖网络调谐的僵死怪圈,一种集体自杀,因为大家耽于逸乐,对社会政治都变得漠不关心。
  并不是说边缘系统民主制就更行之有效——不过我没有说出来,因为这里连墙壁都有“耳朵”。边缘系统民主制也有它自身的不足,可能导致一种集体性疯狂。
  当然,除了我们自己国家。涡克斯永远都是例外。至少,我在学校时,他们是这么教的。
  我把这些招惹事端的话咽在自己肚子里,主要是因为不想给奥斯卡以口实,找我麻烦。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特克对我就是艾莉森。珀尔不要有任何疑虑,我自己想要做艾莉森。珀尔,我要继续做我的艾莉森。珀尔,直到他们将我绑在手术台上,强行给我脑干装上网络终端。
  然而,问题并非如此简单。
  因此,每天夜里我都带着这一问题入睡,每天早上也都带着这同一问题醒来:我真的是艾莉森。珀尔吗?用脚拇指想想也知道,不是。怎么可能嘛?艾莉森。珀尔生活在地球上,(估计)一万年前就已经死了。当时,地球还可以居住。她所遗留下的,无非区区几则幸存至今的日记。日记始于艾莉森。珀尔十岁那年,至二十三岁,便无缘无故地戛然而止。特蕾娅接受了所有这些日记(并辅以关于21世纪生活的成千上万条细节信息),不仅是皮质层面的,亦是大脑边缘系统层面的接受,不仅是作为信息的接受,亦是作为身份的接受。当然,特蕾娅从不认为自己“是”艾莉森。珀尔。但艾莉森。珀尔犹如一个临摹本,深植于她大脑中,随时与她同在。网络系统将艾莉森。珀尔植入在特蕾娅的精神世界中,但同时也对二者做了严格区分和界定,使之不致混淆。
  区分很严格,但严格还不够。因为有一个秘密,我从未跟任何人讲过:即使早在网络系统崩溃之前,甚至早在暴乱的农民破坏我身上的网络终端之前,艾莉森便已开始一点点渗透侵入特蕾娅。特蕾娅从没有反对过,也不曾向她的上级管理员申诉。相反,对于艾莉森。珀尔持续不断渗入她日常生活一事,她严守了这个带着罪恶感的秘密,因为其中有些属于艾莉森的特质,特蕾娅掩人耳目,变为了己有。
  特蕾娅顺从;艾莉森叛逆。特蕾娅愿意淹没自己的个人身份,而成全涡克斯更大的身份;艾莉森本该早些时候便已消亡。特蕾娅信奉神圣权威所告知她的一切;艾莉森,一般来讲,会怀疑任何权威。
  而即便是这身份的区分,亦非绝对一成不变。事实上,通过艾莉森,特蕾娅逐渐学会了怀疑、叛逆和反抗。因此再问一遍。我是谁——既然特蕾娅与艾莉森之间那道门已洞然敞开?我是艾莉森吗?或者说,我是正在变为艾莉森的特蕾娅吗?不!两者都不是。我是第三形态。
  我是我之为我的自己,是所有这些互不兼容的部分的结合体。我有权拥有我所有的记忆,包括真实和虚拟的。涡克斯既培育了特蕾娅,也培育了艾莉森,但它没料到这样合为一体的后果。见鬼去吧涡克斯!一方面,特蕾娅拼命排斥这样大逆不道的异端邪说,另一方面,艾莉森的声音又在默默地祈求:见鬼去吧涡克斯,见鬼去吧这静悄悄的暴政,见鬼去吧那千古不变的梦想事业,见鬼去吧那对假想智慧生物怯懦的执念。
  见鬼去吧特别是那驱使涡克斯来到这废墟地球的疯狂,见鬼去吧船上这更深度的疯狂,这我认为即将挣脱束缚的疯狂。
  见鬼去吧涡克斯!上苍保佑艾莉森。珀尔,是她让我终于说出来这番话。
  虽然奥斯卡同意撤走了手术刀,但他并未放弃说服我接受手术的宏大计划。他采取迂回战术,让其他人出面跟我谈。这些人我不可能避开,因为他们是或曾经是特蕾娅的朋友和家人。
  本质上,他们也是我的朋友和家人,尽管我并非他们曾经认识的那个人,更非他们希望我变成的那个人。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们的不理解和悲伤,也让我深受伤害。
  一天,奥斯卡领着我母亲(特蕾娅的母亲)来看我。我父亲(我的涡克斯父亲)是一名工程技术工人,我出生不久,就在一次错车隧道垮塌事故中丧生。自小,就是妈妈和一大群姑姑婶婶照顾我。她们非常疼爱我,我也爱她们。我身上仍有着相当部分的特蕾娅的记忆,这让我情不自禁,向那女人伸出双手——她那怀抱曾给过我多少安慰和爱抚;让我情不自禁地盯着她那惊惶的双眼,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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