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远东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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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远东狂人- 第2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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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盐工们嘻嘻哈哈,闹了好一阵才消停下来,将望远镜还给赵北,拉着他摆起龙门。

“先生是哪里人?”

“湖北人,来本地经商。”

赵北笑着说道,向张激扬使了个眼色,张激扬心领神会,招呼茶摊儿掌柜添茶斟水,几盘灯草糕也端上了桌,片刻就被抢了个干净。

众人情绪更高,将总司令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犹如久别重逢的老友,但是田劲夫等人的神经却是绷紧了,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应付局面,原本散在四周的卫兵也都收拢到附近,阻止更多的人靠拢过来。

“这望远镜是个啥子道理?洋人的玩意就咋就那么好玩儿?”

“其实啊,这望远镜早在明代的时候咱们中国人就会造了。”

“那现在咋不会造了赖?”

“这个就要说到满清朝廷了,其实也不是不会造,内务府也是造过的,只不过只给皇帝玩,连将军都玩不着。……”

……

趁着这机会,赵北为众人普及了一下历史,并很快将话题转向他更关心的方面。

“诸位多是这富荣场一带的盐工吧?想必对这盐政很熟悉喽?”赵北问道。

“富荣场俗话‘十人九盐’,不要说我们,便是这山上的男男女女,十个人里就有九个靠盐吃饭。”

“先生是不是打算做井盐买卖?要做买卖,先得花银子买盐票。”

“过去是向朝廷买盐票,现在嘛,只怕要找共和军买喽。”

“未必!共和军要建共和,这盐票嘛,只怕要换成共和票喽。”

“盐票要换,那大洋据说也要换,上头都要印上‘共和’两个字样。”

……

见众盐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赵北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我是外地客商,想打听打听这富荣场的盐政,若是做得起盐业买卖,或许就试试。只是向来不熟悉这四川盐政,虽说官府有条文,可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如今这世道,哪里不是有便宜不占?这盐政到了如今,只怕是早就败坏得不成样子了吧?”

“先生这话说得是不错,盐政本就是叫人败的,不败能叫盐政?想当年,祖辈们下井淘盐,每口井边都站着几个盐官,淘出的卤水是轻是重,熬出的盐花是粗是细,都要仔细记下,叫督盐官老爷过目,可到了我们上井的那年头,就没这些规矩了,如今的盐政,都叫盐商把持了,朝廷哪里能落得好处?盐利十亭之中,倒有九亭落了盐商腰包,他们的一顿饭,顶得起天车工十几年的工钱,‘三畏堂的车马,四友堂的娘姨’,这都是实打实的话!”

“诸位看得清楚,这盐政的弊端我也略知一些。只是不知道,这富顺一带的大盐商到底有多少?都是哪些人家把持盐政?那些小盐户又是如何讨生活的?”

赵北接过张激扬递过去的笔记本,放在桌上摊开,拿起钢笔作势欲写。前几天傅华封已将关于盐政的条陈呈了上来,总司令已研究过,不过那只是一个官场人物的看法,现在总司令想听得是社会底层民众的看法。

“要说大盐商,当年的王三畏堂、李四友堂都是数得着的大盐商,当年半个富顺都是他们的。”

“好汉不提当年勇,王三畏堂、李四友堂早就中落了,分家的分家,迁居的迁居,现在的富荣场,没有那么大的盐商喽,书里说的好,‘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现在的富荣盐场,那就是一个春秋战国,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谁的后台硬、路子广,谁就做霸主。”

……

盐工们你一言我一语,将这富顺、荣县的盐政详情一一讲述,却浑然不知,就在他们这朴实的字里行间中,一场盐政变局已悄然拉开了帷幕。

第215章 养肥猪与杀肥猪(上)

作为川南盐都,富顺县城里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八店街,当年富顺最大的八家盐商均在此设立铺面,故此得名,如今时过境迁,那八家盐商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但街的名字却就此流传下来,在这条街上开设店铺的也不再仅限于盐商,银号、当铺、古董行、广洋货店,诸多商号鳞次栉比,就连前几年新开办的大清银行也在这条街上设了分行。

富顺宣布易帜当天,一部清军哗变,除了在城外大肆洗劫之外,少数乱兵还冲进城,在这繁华的八店街上抄掠,虽然很快就被城内驻军击退,但街面上的商号也遭了兵燹,当铺、古董行损失惨重,就连大清银行也被乱兵放了把火,烧光了全部帐目,让本地储户血本无归,至于那些存款是否还在银行之中,却是谁也说不清楚,甚至这把火到底是哪一方放的,也是众说纷纭。

虽然乱兵早已撤离,但这八店街上仍是冷冷清清,远不及火神庙里热闹,大大小小的商号都是大门紧闭,正在忙着清点兵燹中的损失,至于开张营业的事情,暂时还顾不过来。

只有大清银行的那间分行有些特别,虽然正门没开,但后门却开门迎客,门边都站着荷枪实弹的士兵,那块“大清银行”的牌匾则被人摘了下来,放在路边砸了个稀烂。

这副架势显然不是在营业,即使想营业也营不了,帐目都还没清点清楚,怎么可能营业?之所以开着后门,只不过是为了召开一场会议,银行后头有座大礼堂,可容四五百人,乱兵放的那把火也没波及那间礼堂,因此,这里就成了共和军“盐政善后会议”的召开地点,一场决定中国盐业前途、盐商命运的大会就在这里举行。

主持会议的是共和军总司令赵北,列席会议的除了富顺的盐商之外,还有来自于荣县的盐商代表、地方名士,另外还有一些川南的重量级军政人士,像荣县的王子骧、仁寿的秦省三、威远的杨绍南和甘东山,这些趁乱而起的民军首领哪一个不是威名赫赫的江湖大佬?就连远在邛州的周鸿勋也千里迢迢带着袍哥队伍赶到了富顺,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里的井盐!

共和军西征之后,川南虽有清军重兵弹压,但无奈地方糜烂已久,会党横行,清军虽疲于奔命,但各地“民军”仍是一个劲儿的冒着头,同盟会策动的川南起义虽然失败,但是却进一步削弱了官府在偏远地区的统治力量,有利于地方豪杰的崛起,这王子骧、周鸿勋等人就是那个时候崛起于草莽的,仗着手下有那么千把号弟兄,竖起旗子就造反,占着山头敢称王,纷纷粉墨登场,当起了川南的地头蛇,富荣场的清军反正之后,这些江湖好汉就扛起革命的红旗,离开了山寨,带着队伍开到了富顺,也想分一杯羹,但没等这些杂牌队伍进城,正牌的革命军就到了富顺县。

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可如果地头蛇遇到了蛮不讲理、实力强横的强龙却也只能甘拜下风,在共和军面前,无论是王子骧还是周鸿勋,那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论兵他们不及共和军多,论枪他们不及共和军利,又有什么资格跟共和军争?再加上一个“川南镇守使”田振邦从中使坏,共和军没把他们这些地头蛇消灭已经是高抬贵手了。

说起田振邦,那也是个人物,重庆举义,他算是为共和军的西征大业立下大功,为了酬功,总司令保举他做了“川南镇守使”,将叙州、泸州、宁远、叙永这三府一厅的川南地盘划给了他田某人管辖,这块地盘也就成了他田某人的禁脔,虽说与总司令约定在先,盐税、盐业轮不到他田振邦揩油,可这些地方的田赋、厘金却都归田振邦打理,如此财源,田振邦怎肯甘心让他人分润?为了实现“川南王”的理想,下滥药、使坏水、进谗言,什么手段田振邦都试过了,如果不是有总司令的严令,恐怕田振邦早就与那帮地头蛇开战了。

田镇守使打得是什么主意,赵北心里一清二楚,田振邦是想做实实在在的“川南王”啊,但总司令偏偏不想让他得逞。

平衡,一切为了平衡!为政之道就讲究这“平衡”二字,现在就灭了田振邦,无益于赵北的信誉,但如果帮着田振邦灭了王子骧、周鸿勋等人,却也无助于牵制田振邦,所以嘛,这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和稀泥,让这帮地头蛇互相牵制、互相监视,如此,方可保证共和军在川南的话语权。所以,此次“盐政善后会议”并不仅仅是为了盐政改革,而且也是为了安排这些地头蛇的出路,平衡他们的势力,为总司令主政全川保驾护航。

田振邦要做实实在在的川南王,王子骧、周鸿勋也要在这川南一带刮刮地皮,双方立场都很坚决,利益面前谁肯退让?要想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得总司令一锤定音。

如果从赵北抵达富顺县那一天算起,这位总司令已经在本埠呆了整整两天半,可在这两天半的时间里,富顺盐商和军政要员没有一个人看见过这位共和军的首脑人物,就连精心准备的接风宴也是蓝天蔚、傅华封代为出席的,谁也不知道赵总司令到那里去了,可偏偏从镇守使田振邦的嘴里传出风声,说是共和军方面打算整顿盐政,刷新盐业。

可具体怎么整顿、怎么刷新,却没一个人知道,蓝天蔚、傅华封都是守口如瓶,田振邦刚刚从成都赶到富顺,而且一介武夫,除了银子什么也不懂,结果这两天下来,所有的盐商无论产业大小,均是战战兢兢,现在都知道已经改朝换代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坐江山的换了人,连大臣都能换,何况小小盐商?

盐商,中国古代商人中的翘楚,凭借着特殊地位不仅为自己攫取了大量财富,同时也与官场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想扳倒一个盐商,那需要动用足够的力量。盐政,不是那么容易整顿的,至少在承平年间如此。

前清时候的盐政讲究八个字:裕课、恤商、利民、杜私。裕课,是指最大限度榨取盐税,充裕国库;恤商,是指减轻盐商负担,避免涸泽而渔;利民,是说降低盐价,扩大引岸,不使百姓受淡食之虞;杜私,是说尽力杜绝私盐贩卖,维持盐税收入。

这八字真言看上去冠冕堂皇,值得山呼“吾皇圣明”,但实际上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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