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途海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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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途海笠-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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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素秋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这笔账你算的清楚。现在就房子值钱,你却把它卖了,以后怎么办?你顾得了一时你顾不了一世!你听我说,我们可以把这房子租出去,然后在外面找个小房,以房养房,每月租金还能落着一点。再加上我的工资,慢慢攒,沈欢上学肯定不成问题。你也别觉得什么对我不公平,没什么不公平的。叶素秋,我比你还大一岁,我今年四十一了。四十一岁的穷中学老师,没房没车住的还是教职工宿舍,你也不想想谁愿意跟我。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在帮我你知道吗?
叶素秋定定地看着慷慨陈词的郑远扬,被生活的风霜冻住的脸终于有了软化的迹象。她明知道他的逻辑是错的,什么她在帮他全是狗屁。可即使这样,她麻木的身体还是察觉到了一丝暖流,热热的,麻麻的,真是久违了。
叶素秋感激又为难地对郑远扬说,远扬,你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郑远扬异常坚持,说我没做到什么地步,我只是要跟我喜欢的女人过日子。每个男人都想跟自己喜欢的女人过日子。
叶素秋说,可是远扬,你知道我一直不……我一直都没有对你产生过那种感情。
郑远扬说,我知道。
叶素秋又说,就算你不介意,沈欢会介意的。她可能一下接受不了你。
郑远扬还是说,我知道。
叶素秋没了话。她想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死心眼,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死心眼的人。她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她觉得没有谁能忍受二十年如一日的付出不求回报,也没有谁能把自己的下半辈子全耗在一个并不爱他的寡妇身上。即使是年轻时的叶素秋,拥有无可匹敌的善良与一叶障目的理想的叶素秋,也从没相信过这一点。这太不现实,太过愚蠢,也太可笑。
而现在有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坐在那里,对叶素秋说,以后你跟我一起过。

最终叶素秋只说出一句话来。她说,你让我考虑考虑。
她连谢谢都没有。她知道说这个没用,郑远扬也不需要。
这是叶素秋头一次没有立刻拒绝他,他却没有笑,也没有欣喜。事实上郑远扬只淡淡回答了一句,好,你考虑好了给我电话。他知道叶素秋多半会答应的,要考虑只不过是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罢了。叶素秋觉得欠他太多,要是嫁给他就更有把他当饭票的意思,她的道德标准告诉她不能做这种事。然而她终究会做的。为了她的宝贝女儿,为了沈欢。
在自己极力保护的人面前,道德标准是会变的。她可以辜负郑远扬一辈子,但她辜负不了沈欢。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靠爱情活命的叶素秋了。

郑远扬想的没错。
叶素秋考虑了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她打电话给郑远扬说,远扬,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要不就这周末吧,我们去把证领了。
郑远扬当时在办公室改作业,听到这话的时候手都抖了,一滴红色墨水溅在学生的试卷上。他稳了稳心神,回了声,好。
叶素秋张张嘴,想继续说谢谢你,又想说对不起,还想说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最终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她只觉得这些话太苍白,说出来自己都觉得丢脸。
于是沉默半晌她给了他一句承诺。她说远扬,以后我们好好过。
郑远扬挂掉电话后把头慢慢埋进手掌里,温热的眼泪渗透指缝,顺着手背流下来,变成一道道透明的泪痕。
他等了二十年,等来这么一句话。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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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贪欢》(上)完】



作者有话要说:
非耽美,纯练笔。







第13章 一晌贪欢(下)

09。
半年后,沈欢考上了高中,申请住读。再过三年,她考上了大学。高考完填志愿的时候她执拗地要去外地,叶素秋没拦她。
郑远扬大半夜的也不管自己学生考得怎么样了,拉着叶素秋长谈一宿,中心意思就是看能不能劝劝沈欢就在本地读大学,好有个照应。叶素秋没说话,看着郑远扬急得直抓头发,眼镜碰掉了三回,才抿嘴笑起来。
叶素秋说不用,她想去外地就去外地,见识见识世面也好。她被她爸爸保护得太好了,被你也保护得太好了,这样不行。
郑远扬顿了顿,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女孩子么,就是要娇养……
娇养什么,叶素秋呛他一句。你养她一辈子啊。
郑远扬没了声,末了长叹一口气,直直倒在凉席上。
对一个你爱之极深的东西你是无法控制它的。你会眼睁睁地看着它轻率地冲上一座断桥,一条泥泞的小道,一头冲进未来六七十年迷惘挣扎的一生。而你即使伸出手去,也再也拽不回它。
叶素秋想,女儿大了,终究是留不住了。

大学四年是沈欢过得最肆意的四年,这四年里沈欢仿佛找到了十五岁前的自己。她就像一个热水瓶,外面摸着凉凉的,里面却因为注入了热水而变得滚烫起来。不过这回她学乖了,她懂得把所有的疯狂都藏在心底,只选择在合适的时候释放一小部分。
她终于明白了如何保护自己的内胆。
沈欢参加了社团,加入了学生会,比赛一个接一个,活动也连着往后排。她忙起来的时候像个鬼,赶策划熬夜到三点,到最后连走路的步子都是幽幽的。她能和所有的人一起工作一起笑,和男生勾肩搭背和女生手挽着手,起哄着叫学长请吃饭叫学姐去逛街。
可有些时候,有些突如其来无法预料的时刻,沈欢还是觉得自己是孤寂的。她对外伪装的所有肆意都没有办法填补她内心的空洞。即使在闹市里,在喧闹一片的KTV包房,旁边围着一大圈人都没有办法缓解她这种溺水般的孤寂。
她还是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人。而且更要命的是,她自虐般地不断体会一个人,并开始细细咀嚼那种感受。那种感受就好像她脱离了整个世界。
她不存在。
沈欢对这个现状是满意的,她似乎能从中体会到了更多更深层次的东西。她鼓励周围的人发展对她的误解,并把自己打造得乐观开朗积极向上。她不希冀有人能看到自己本来的样子,能穿透大大咧咧的表象看到自己矛盾阴暗的内核。她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理解。
世人本就伪善,看上去能体贴旁人的感情,其实骨子里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类似这种的阴暗想法在她体内不断膨胀壮大,将她原本热血善良的一面挤了出去,摇摇欲坠地挂在体外,仿佛一个无形的肿瘤。沈欢就在这二者之中奋力挣扎,阴晴不定,一会儿厌世一会儿自厌,内心疲倦得像是刚刚跑完一段很长很长的路,且没有人陪。

这种感觉憋久了沈欢就想找个人说说。不知为何她第一个想到的人竟是叶素秋。自从叶素秋再嫁后沈欢跟她的话很少,到外地上大学之后更是少得快没有。沈欢是从不往家里打电话的,打来的电话她倒是接,不过也只是听着,间或嗯嗯应两声。来回几次之后叶素秋话也少了,例行电话照打,接通了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沉默半晌干脆塞给一旁干着急的郑远扬。郑远扬接过电话立马发挥教师本色,把沈欢从头到脚从生活到学习地嘱咐一遍。沈欢只低着头听着,不挂,却也不说话。
明明她跟这两个人的联系只靠单方面的电波维持着,脆弱地不堪一击,淡漠地像一张白纸。然而在她最想说话的时候,她脑子里浮现出的居然还是叶素秋那张平静的脸。她想挥手赶走那张脸,却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可笑——她到底还是这个人的女儿,叶素秋的血肉至亲。不管她跑得多远,伪装得多不在乎,在最想示弱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依旧是钻入这个女人的羽翼下躲避风雨。
幼年身体的记忆是无法磨灭的,叶素秋代表了食物的香气,怀抱的温度,以及落入耳畔的轻言细语。她是沈家良死后这世上最后的堡垒,坚不可摧。
沈欢终于明白了这一点,却咬牙挺着不想承认。她一直都在打一场仗,并且赌着一口气告诉自己绝不能输。可过了这几年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她根本就没有对手,也没有敌人。原来她一直剑拔弩张面对的只是一个沉静的背影,这个背影如此熟悉,却也如此遥远。
沈欢错得离谱了,可她也得将错就错地走下去,没法回头。说到底这可笑的坚持不过是为了她可鄙的自尊,而那个时候这可鄙的自尊却是世上的一切。
虚伪是少年时期的天然养料,她正狼吞虎咽着。

………………………………

10。
四年之后沈欢考上了研究生,再过三年她毕业,顺利在外地找了份工作,安定下来。
沈欢这口气赌的时间也太长了,长到叶素秋已疲于给出任何回应。甚至于当她决定去外地工作的时候,叶素秋半句反对的话都没有,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看得她头皮都有点发麻。
郑远扬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抽烟,烟熏火燎的,嘴上起了一圈燎泡。他自知在沈欢的事情上没什么发言权。他能说什么呢?毕竟是人家的女儿,和他没有半毛钱干系。
他到底只是个外人。

那天叶素秋沉默了很久,久到沈欢脊背发凉。就在她叫醒全身的战意准备应付叶素秋接下来任何一句可能反驳的话后,这个皱纹早已爬上眼角的女人只淡漠地摆了摆手,撂下一句随你高兴,然后起身回房,留下全副武装的沈欢愣在原地。
她大概又一次估计错误。纵使她已经挑衅到了门口,旌旗插了一圈又一圈,叶素秋还是没有应战。于是沈欢慌了。
说到底她这么些年有意做出的冷淡和尖锐无非是建立在一个她们二人都心知肚明的基础上,那就是叶素秋依旧爱她。沈欢确信这一点,并以此作为自己最大的筹码,一步步试探着她假想中叶素秋的底线。刚开始她以为叶素秋不会放她去外地念大学,结果叶素秋放了;后来她想那考研的话叶素秋会劝她考回来的吧,结果也没有;直到现在,最后一步,她终于连以后分居两地的招数都使了出来,指望着叶素秋那张平静得跟假的似的面具能龟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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