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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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劫-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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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师哥!你跟我说,是不是他逼你的?都是他逼你的吧?”
  
  林迁仍是不说话,只是伸手抚上他肩,眼神微微打着颤。
  
  楚流云的眼泪直掉下来。他一把握住林迁的手,紧紧攥着:“那我们走!离了奉天,离了这东三省,他还能怎么着?北平,天津,上海……到哪里不能唱?”
  
  走?他不是没想过。可当日再北平就是为了躲个帮会头子,才仓惶回到奉天,到底还是撞见了吴志南和祝载圳。现如今若再躲,又该躲到哪里去?
  
  生逢乱世,天下虽大,到哪里都脱不过命定一劫。
  
  经过这一番,他是彻底的灰了心了。
  
  楚流云还是哀哀求着:“师哥,我们走吧……你说句话呀!”
  
  林迁望着他,到底是开了口:“谁说是他逼的?”他唇角颤抖,竭力地微微笑着:“我是自己愿意的。我——我喜欢他。”
  
  楚流云怔住了:“你说什么?”他像是不认识似的犹疑地打量着眼前人,才发现他真是生疏了——他穿着全然陌生的衣服,浑身散发着全然陌生的气息。这些都是他所不认识的,他却知道这都是那个人的。
  
  只是隔了一夜。他是真快要不认识这个人了。
  
  “师哥……”
  
  林迁却依然低声重复着,似是务必要让他相信:“……我是真喜欢他。”
  
  每个字都咬得笃实,心里却越觉得发虚。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也须对楚流云做戏。
  
  世间最难过的,原来无非假戏真做。若能骗过了他,他就不会替自己难受。甚至若能骗过自己,便更是解脱了。
  




20

20、第 20 章 。。。 
 
 
  原本只是想欺人自欺,孰不知这一来却是将自己逼上了绝路。当晚祝载圳再来找他时,林迁就连推脱也不能——前有祝载圳,后有楚流云,他必须得“情愿”。 
  
  他只能佯作无视楚流云绝望又痛忿的眼神,默默地上了祝载圳的车。 
  
  然而临出巷口时,依然听见楚流云在身后喊了一声:“师哥!” 
  
  林迁转眼望着车窗外,到底是没回头。祝载圳从前视镜里瞭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这回他倒没再带着他到处乱逛,径直回了祝宅。两人在偏厅里吃了过饭,祝载圳便起身对林迁道:“跟我上楼。” 
  
  林迁眉头微一皱,抬眼看着他,没动,也没说话。 
  
  “跟我上去。”祝载圳重复道。往他眼底扫了一眼,似笑非笑道:“还是,你愿意在这儿?” 
  
  他只能跟着他走。甫一踏进房门,林迁算是松了一口气,原来不过是一间书房。然而打眼就看见红木书案前那块黄底青花的地毯上,隐约有块暗紫的干涸血迹,他的脸色便变了——原来就是在这里。昨晚太慌乱了,他就没记得,或者是根本不想记得。 
  
  祝载圳瞥见他神色乍变,便猜知了他心思。一时不知怎的,心里蓦地有些软,便放缓声气道:“我有点事儿,你在这儿待会。你……” 
  
  他看看林迁,没再说下去,只是示意他坐到书桌对面的沙发上,便自顾自地忙事了。其实原本还想说,你一个人待着不安全,万一有事我顾应不来。转念却觉得这态度低得近乎讨好,便决定咽下不说了。 
  
  他不认为自己需要对林迁讨好或者致歉,倒不是因为他曾市惠于他,怎么讨还都是应当。虽然他也承认,是自己把他硬卷进这场是非危险中,却并不觉得如何歉意。似乎他在哪儿,面对着什么,他就得在哪儿,跟他一同祸福。这想法十足的没道理,可不知缘故的,他只觉得这般是天经地义。 
  
  就像昨晚他那般坦白地说,初次见他就动了那种心思。命里注定躲不过的,就别躲。在他看,这也是天经地义。 
  
  林迁自是看不到他这些用心。他坐在他对面,望着地毯上那块残迹,旧景重现,种种不堪又历历浮上眼前。他不愿再回顾下去,转眼望向一旁的侧墙。那壁书架的最上一格摆着几张照片。中间一张是祝正骢的长刀戎装像,左边紧挨的一张大照想是全家照,祝帅与个盛装女人正襟危坐,周围拥簇着几个儿女,最小的男孩面庞轮廓深刻,和别人气象迥异,自是祝载圳无疑了。他与年幼的祝瑾菡被挨在最边儿上,想是为显示嫡庶之别,高低之分。 
  
  然而天意弄人。金尊玉贵的早做烟消云散,旁枝野草却到底克承正统。就像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却偏生纠缠一处——人生几时如此荒唐。 
  
  林迁目光一转,又一张照片落进眼底。那是一帧三寸见方的小照,之所以显眼只是因它的异国风情。面容秀美的白种少女,衣饰华贵,笑容恬静,幽深的眸子宛如密林古井——是那样陌生又熟悉的轮廓与神色。 
  
  “看什么?”他正瞧得出神,一直沉默的祝载圳却突然开了口。林迁怔了怔,心里隐约猜到了些,便掩饰道:“没什么。” 
  
  祝载圳看了看他,便走过来,拿起那帧小相:“这是她逃亡中国前的像,十五六岁。”他拿在手里看了一霎,便又轻轻放了回去,平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她死时二十三岁,我五岁。” 
  
  五岁。林迁不觉又向大照片中的那个男孩看了眼。自己丧母那年是七岁,至今已记不得母亲的模样了,他甚或连一张怀念的照片也没留下。若有这样一帧像,至少可以提示自己莫要淡忘,至少,在这样的夜晚,心里不会如此孤独空荡。 
  
  然而林迁依然是一厢情愿地误解祝载圳了。这桢像与其说是儿子对母亲的感念,不若说是对自己地位的肯定:她生下了祝正骢仅存的儿子,便有资格列位在此。他并不曾如何深刻地追思过她,认为她的逝去是自己人生中惨痛的损失——对于这个至死也不肯多看自己一眼的母亲,他相信即便她活下来,也未必会多关心自己的遭遇。 
  
  因此尽管是母亲,她却是于他最无情的一个人。军人不会凭空射'出子弹。他也不会轻易付出没回应的感情——即便是对自己的母亲。
  
  如同感情必要一个回复,祝载圳行事也不会轻视于后果。此刻他正对着手中那份《中央日报》出神:首版满满当当都是中央政府第二号人物、陆海空军副司令张学良的南京之行。作为中原大战功臣去参加国民会议的张少帅,此次在南京受到了至高标准的礼遇款待,不但会见蒋主席等一干中央政府要员,与南方、中南、盐业等四大银行商谈来东北投资实业,还多次接受采访、发表公开演讲,表示将全力支持中国在南京政府下的“统一、和平”。 
  
  报头文章自然是一片繁荣雍睦,祝载圳却从中看出另外深意:张少帅如此频繁地会见政要、表明态度,无非是要尽快撤回十万东北军,巩固东北的自治地位,争取南京政府在防范日本的问题上对自己的支持。而大力促兴实业,根本目的也无非是着落在日本身上:日俄战争后,那条由长春至哈尔滨的南满铁路,便成了日本军部在东北攫取财富、扩张势力的大动脉。张学良便也开始在南满沿线新建铁路设施,兴办实业,为的便是将其架空——如此文火慢熬,步步为营,逐渐逼退耗尽日本军部在东北的利益,张少帅实已是苦心用尽。 
  
  可惜,祝载圳心说,已不会再有足够的时间了。从刺杀祝正骢开始,一连串的挑衅越演越烈,日本军部显然已决心一战,现下不过是在做最后的准备,等待最佳的时机。因此他才要抢在这之前下手,除掉密令暗杀祝正骢的强硬主战派松本。这或许成为又一个挑衅的借口,要么反能延迟开战的时间。 
  
  然而,或早或迟,那一日都不会远了。 
  
  他等待着日本军部的反应。也等待着张学良得知后的反应。 
  
  壁角立钟忽而叮啷轻响。不觉已经午夜了。 
  
  他抬头向对面沙发上一看,林迁竟是睡了。 
  
  他轻轻走过去,手撑在椅臂上,欺近了打量着身下的人。他眉头微蹙,半侧的脸给蓝莹灯光一影,白得单薄黯淡;双臂交握搁在胸前,犹自保持着戒备防范的姿势。 
  
  睡得这般不安心,却依然是睡了。想是真疲惫到极处了。 
  
  他额上一缕头发散下来,堪堪垂在眼睫上,随着祝载圳的呼吸微微颤动。他静静看了一霎,忍不住伸手给他撩开,谁知才一碰他便醒了,蓦地睁开双眼正对着他:“……你干什么?” 
  
  祝载圳默了默,道:“去洗洗,上了药再安生睡。”说着手便搁在他肩上。林迁皱眉道;“不用,我……”祝载圳没等他说完,手掌往下一滑,作势就要把他拦腰抱起来:“你是自己去呢,还是我抱着去?” 
  
  水雾弥散。祝载圳站在半开的浴室玻璃门前,吸着烟看着那个笼在迷离白雾里的背影。 
  
  修长清削的身材,肩背线条流畅而柔韧,带着戏子艺人所特有的挺拔优雅,却怎么看都还是男子的身体,全无阴柔姣媚之气。 
  
  然而偏就是这具身体,这个人,乍见便引起了他从未有过的凶烈欲念。男女情事上他并不乏经历,平日里和欢场女子逢景做戏,他偏爱的也都是成熟丰丽,女人风韵十足的那类,和眼前这个大相迳庭。这种反常的吸引教他惊疑之余,越发欲罢不能,就像初见时那张涂满油彩的脸,就像眼前这团裹在迷雾里的身体,只因云遮雾绕,反更教人非揭开庐山真容不可。 
  
  他弹掉手中的烟,推门走了进去。 
  
  水声正响。林迁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立在莲蓬下,似是心有所思,连他走来身后也没察觉。祝载圳此时几乎贴上他的背,看着淋漓水流从他颈间滑下,掠过肩头腰背,飞溅延绵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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