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精装的古董书,喜欢手工定制的西装和皮鞋,喜欢漂亮的女人,喜欢千里迢迢运来的那些古瓷和水晶杯,更喜欢都市空虚浮华的夜景,四季常有的循环,他居所道路两边的法国梧桐树和莫扎特……
原本这一切听起来都好象是他有多么的热爱生活似的,但是其实他自己最知道了,自从两年前他从医院里苏醒,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一直伴随他至今,他失去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每每一做出那副“享受生活,享受人生”的样子时,内心就好象是被抽空了似的。
他尽力地压制那些东西——愤怒、恐惧、仇恨、不甘……
但是他却该死的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情绪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不问,他周围的人也不说,但是那却不代表着他真的对那些微妙异样的眼光毫无察觉。他以为自己的人生轨迹都在掌握之中,只是做一个与世无争却实则野心勃勃的人。他不知道为什么、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感到了无法浇熄的焦躁和饥渴,他想要和人疯狂的纠缠,想要让自己迷幻堕落,却又在理智的考量下为此反胃恶心。
现在,他失去了对焦的眺望着那座高架桥,甚至一瞬之间希望自己飞跃出去,让那些车流将自己带去未知的远方——他想要逃离——逃离什么?
他还尚未察觉出来:他的人生就像是一场噩梦。它相关于一个胸无大志的懦弱的男人不断的逃避和放弃自我的过程,那里有愤恨和嫉妒,有缠绵和情仇,有血肉筑成的暴力和恐怖,有永无止境的欲望和渴求以及束缚。
他上不清楚自己的本质的懦弱和迷茫,只是自以为是的苛刻而冷淡着。他以为他是这样的,以为这就是自己——当那个男人带他来到自己的居所时,他们在浴室里接吻,那些滑腻的不适,那双总是挤捏自己臀部的手都让他愤怒厌恶。当他们一起跌倒在床上时,当那只手伸向了不该伸向的地方时——他紧紧盯着男人给自己套上的保险套,看着那些冰凉的润滑剂被挤在手上……
“要我帮你?”
“什么?”
尹斻并不知道,当他下意识的用腿环住那个男人的时候,他自己也勃/起了,他根本就忘记了自己的感受,只是仿佛陷入了一个诡谲的怪圈不可自拔,他感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实在是匪夷所思和太过荒谬!
什么时候自己沦落至此了?是一个同性也就罢了——他回忆起当时自己主动给这个陌生同性口/交以及喝下了对方体/液的事情——“不行!”——“什么……!?”
他还是将对方打晕,穿好自己的衣服然后冷静下来。他给自己泡了一杯绿茶(虽然其实是茶包),他走到阳台上通风,发觉自己根本就并不了解自己。
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的了解自己呢?
并没有多少人。所以就更遑论去了解其他人了。
多数时候,我们为了无能为力而沮丧——现在尹斻开始怀疑一切了,甚至连自己的姓名也怀疑。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不喜欢自己的家人,不喜欢自己的朋友,更不喜欢自己的脸……
他想到了他的那个奇怪的舅舅和对自己漠视嫌弃的外公,想起了总是在自己面前强颜欢笑故作友善的江秋桐,(据说这个小白脸还是自己的总角之交?)甚至,他还想起了那个名叫赵博阳的人——他是尹斻唯一有一些印象的人了,但是尹斻却觉得自己有些……讨厌?……或许吧……尹斻觉得,他或许是有点讨厌赵博阳的,尤其是当对方无微不至好像是自己老妈一样照顾自己的时候——哦,对了,他还没有父母!他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显然,他对自己的了解其实少的可怜,就好象只是一夜之间他醒来了,认为自己是这样的,是一个叫做尹斻的年轻男人,但是实际上这些就好象只是一串简单的代码,而他只是一部被输入了不完整指令的机器……
「看着我!看着我!你这个肮脏的人渣!」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嗯?以为我们都欠了你的?!」
他讨厌睡眠,因为多梦。夜还长,他叹息了一声,喝掉杯子里的热茶,准备离开这个陌生的房屋——寻找下一个可以熬夜的地方吧,至少在他找到解决噩梦和春梦的问题以后……
作者有话要说: 春梦里的是夏军。接下来继续各种梦和闪回。
☆、3、
3、
I can do it if you think you like that
(若你愿意,我愿与你一同沉沦)
You should run; boy; run
(你应该逃跑,远离我)
I want money; power and glory
(我渴望财富,权利和荣誉)
I want money and all your power; all your glory
(我拜金主义,梦想坐拥强权,追求星光四射的生活)
Hallelujah; I wanna take you for all that you got
(哈利路亚,我会夺走你的一切)
Hallelujah; I'm gonna take them for all that they got
(哈利路亚,我将他们的毫厘据为己有)
Dope and diamonds; dope and diamonds; diamonds。
(钻石星光,终日随瘾,别无其他)
(——Lana Del Rey《Money Power Glory》)
……
无眠的时间煎熬过去,当尹斻以为疲惫足以使自己进入深沉的睡眠以后,他如愿以偿的将自己摔在卧室的床上,关闭了手机,拔掉了电话线,好让自己享受久违了的“好眠”。
……
“我错了!……是我错了!对不起……求求你开门啊!舅舅开门!让我进去!”
砸门的声音吵醒了邻居,开门出来的是住在对面的谈姓人家,五岁的谈越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瘦小一些。他还穿着卡通睡衣和拖鞋,打着哈欠被祖母抱着。
“怎么了这是?”谈越的祖母是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头发花白,脸很圆,尹斻总是幻想她是自己的祖母,能像对待小谈越那样对待他……
“没什么……”他停止了难看的那副脸色,他原本很想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那样大声哭泣,但是他知道这没有用。“我没有带钥匙,进不去门。”他说了谎话——实际上,他是因为被惩罚了,所以才会被锁在家门外的。更何况谁又会相信一个刚满六岁的孩子,在深秋的早晨只穿着短裤和背心站在自己家门外会是因为没有带钥匙?
“外面冷,进我们家待会儿吧,”谈越的祖母这样说着,将谈越放下让他回到房间里,“等你家回来人的时候我再送你回去。”邻里间也并非都不知道尹家这个孩子的事,人心如明镜,只是看见了,却无从言道。
尹斻不想听谈越祖母的话,他能够感受的到那些怜悯——你凭什么可怜我!?他因为这个,竟然开始有些憎恶起这个温柔的老人来了。他自卑又自傲,完全接受不了现在这个样子——尤其是现在……
他望了一眼躲在门后偷偷看着这边的谈越。咬了咬牙,拒绝了这个动人的提议。
外面真的很冷了,尤其是在他还只穿着单薄的内衣的时候。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这副德行被人看见,但是实际上每当他对上了那个还生活在孩童世界的谈越的眼睛时,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好象是蛇的毒液一样侵蚀了他的大脑。
“我再等一会儿。谢谢您……”他回过身去,固执地不顾谈越祖母的劝说,直直地面对着那扇紧闭的冰冷的铁门,并没有再大喊着哀求和用力敲门。他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也不想像是尹程鹏说的那样装可怜——他很强大!他可以战胜一切!他会忍受下去!
当他恶意的揣测一切的时候,他也知道了,那种剧毒一般令他心痛的感受叫做嫉妒——而他忘了,谈越将活不过十八。这是许多年以后发生的事情,但是他却忘了个干净!
偏激和愤怒在他的心底滋长。他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因为敲击那扇不会打开的门而红肿,他知道的太多,以至于疲惫得没有心思去乞怜。他只想回家,好好地睡上一觉……
“进来。”一个小时以后,当尹程鹏再次打开大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尹斻对门思过的模样。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尹斻抬起头直视着尹程鹏那双毫无情感的眼眸。
闻言尹程鹏冷笑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从那一天开始,尹斻堕入了他自己的噩梦。真正的噩梦……
多年以后,在谈越离世以后,尹斻有了自己的心理医生,他的第一个医生让他受到非人的虐待,从此以后他开始拒绝和那些他不信任的人交谈,但是不可避免的,他还是私下里聘请了一个人……
“我舅舅是一个恋童癖,我想杀了他!”
这是他当时心中的一个心结,而那个不专业的心理医生居然鼓励了他去杀掉自己的舅舅。
只能说,我们其实都活在一个疯狂的世界上。
后来,那个所谓的心理医生被关进了疯人院。
每当尹斻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往往都是在尹程鹏进入他身体肆虐的时候,他会在恍惚间看到那些恐怖扭曲的画面,看到那个肖世伯大宅的花园,看到那些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保镖,看到温文尔雅的肖家大少爷,看到那些细细的鞭子在他身上制造出来的代表屈辱的伤痕……
他看到了谈越,看到那个少年苦笑着的模样,温和,美好,干净——他仇恨这些!这些都将他钉在了耻辱柱上。
随后,他总会想:“为什么我不杀了尹程鹏呢?为什么我不杀了他?”
“难道我害怕了?”
“是的——害怕——”他想到了:“我害怕自己什么也得不到!”
“小杂种!”他敬仰着的那位上校拍打着他的屁股,而他则是扭过头去一脸的谄媚笑容,将两条腿分得更开……
“啊……我是……舅舅的……”他正在进行一场“革命”,赌注是他自己,果实是那些性命。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