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之梦断凤凰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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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歌之梦断凤凰阙-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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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歌淡淡问道:“皇嫂相信‘命’吗?”
  章皇后侧首望着宁歌,笑意柔缓,“以往不信,如今信了。我是高门之后,我位处中宫,我荣宠不衰……往后将会如何,都是命相所至。”
  “我不信。”宁歌冷然而语,字字珠玑。
  “娘娘,少傅求见。”素衣宫娥轻声禀报道。
  “有请。”章皇后眉心滚过一溜儿笑意,听闻宁歌之语,心中又是感慨又是赞赏,于是朝她温和笑道,“今儿真是巧了,公主,许久不见少傅了吧。”
  “臣,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公主殿下。”嗓音淳厚圆润,令人倍觉舒适。
  “免礼。”章皇后柔柔笑道,背对着宁歌朝自己的兄弟章淮谦轻眨眼睛,“这些日子,母亲可好?”
  “谢娘娘记挂,母亲一切安好。”章淮谦会心一笑,似是无意看向湘君公主,颊上笑意纯良,“未料在此遇见公主,臣之荣幸。公主可好?”
  “听闻少傅不日大婚,恭喜。”宁歌的唇角漫起一丝轻烟似的笑意。
  适时,一宫娥进来禀报:“娘娘,皇子殿下要沐浴,要娘娘在旁……”
  章皇后一怔,随即侧身歉意地笑道:“烨儿沐浴总要我在旁,公主,要不让少傅陪公主到西洲走走?”未及宁歌回应,她朝章淮谦笑着吩咐道,“少傅,陪公主走走,一两个时辰后再回来。我先去了。”
  章皇后匆忙而去,章淮谦恭身道:“恭送皇后娘娘。”但见湘君公主轻移莲步,似要行出崇华殿,便紧步跟上,尾随其后,朝着西洲的方向走去。
  西洲乃皇城西向千顷烟波,广域辽阔,种植百种林木花卉,或争奇斗艳,或郁葱长青;西洲北岸芦苇漫漫、香草蔓生、水鸟栖居,十足野外意趣,与皇城朱漆雕龙、飞檐粉壁着实相异,却深得北宁历代帝王后妃喜欢。如今,西洲五景冠绝洛阳皇城:十里烟波、琼台、玉阙、蒹葭亭、流芳甸。
  天色渐晚,灿金余晖隐入高山遥远的天际处,只余徐徐水风,吹散些许郁烘热气。漫步于十里烟波,章淮谦略略靠后,但见湘君公主的绣袂当风扬起,宛如白蝶扑扇,又见她侧脸平静如斯、微光如雕,不由心荡神驰。
第五阙 心悲抒不成(2)
宁歌悄声道:“可是林氏女子?”
  章淮谦微愣,跨步至她身侧,“是林氏,公主。”
  十里烟波遍植垂槐与青杨,绿树成荫,绿意叠翠,自生幽凉,若是午时暑气逼人之际,此处亦凉意适人。宁歌幽凉的嗓音传进章淮谦的耳里:“林氏百年高门,世代簪缨,门第高华,所出女子宜与国戚缔结姻缡,我定会送上一份厚礼,少傅笑纳。”
  章淮谦几不能言:“公主……”
  宁歌心里疑惑,行至前方石案,顿足回身,瞧见他满脸皆是无奈的笑。章淮谦竭力忍住涌动的心潮,“公主厚礼,臣,定当仔细珍藏。”
  宁歌听出他嗓音中的压抑之感,更觉疑惑,“可是林氏女子有何痼疾?或是少傅对此姻缘有所……”
  章淮谦温润一笑,“臣……臣心中,只有去岁中秋之夜与臣在玉阙共赏月色的女子。”
  宁歌心中一凛,去岁中秋之夜……中天皎月,月华如练,却是冰冷刺骨,她的二皇兄,宁夏,对她说:宁歌,就当我从未寻过你,忘了吧,忘了二哥,我们生于天家,必须守护天家清誉,否则,我们便是欲孽缠身的罪人!
  她也想忘,然而,怎能忘呢?
  他自有他的琉璃府邸与清美王妃,自可沉溺于琴瑟合鸣与诗赋墨海,而她,只能日日断肠、夜夜寒衾。她怨,她伤,她恨,她笑……她约华一波郊外游玩行猎,她邀章淮谦进宫饮酒赏月,她放恣,人前魅人,极尽*,人后以泪洗面,独对衾枕。
  那中秋之夜,凝|乳般光华,西洲烟波浩渺,水光迷蒙乱眼。她一双水眸氤氲濯濯,依在章淮谦胸前,素手抚上他的脸颊,“淮谦,传闻湘君公主骄横放恣,你信么?”
  章淮谦僵直站着,不敢有所冒犯,“臣……不信。”
  宁歌娇颜微熏流红,玉葱纤指轻点他的唇,“你该信,我骄横,我放恣,此时我就在你怀里,你还不信么?”
  水眸眄睐,仿佛整个月夜的旖旎都倒映在她的眸中,章淮谦咽喉生涩,“公主醉了。”
  宁歌扬起下颌,款款流情,“淮谦,抱我,好么?”
  章淮谦没有抱她,只是扶她坐下歇息……如今忆起,宁歌并无愧疚,只是怅惘:本想令二皇兄宁夏着急、嫉恨、心痛,却令旁人心生别情,可笑,抑或可叹?
  宁歌微笑,“那个女子,已在潇江落水之际脱胎换骨,如今在你眼前的,并非你所相识的湘君公主。”
  她的眸中水光粼粼,倒映着枝影绿荫,笑意哀凉。章淮谦深深低首,心神哀痛:“臣……冒犯公主……”
  宁歌蕴起恬静的笑意,靠坐在石案上,“也许这便是‘命’吧,少傅的命,便是那林氏女子。听闻林氏女子庄雅姝丽、柔心令质,当与少傅琴瑟共御、携手至老。”
  章淮谦不搭腔,却坚定道:“公主但凡有所吩咐,臣,定当死而后已。”见她静静地望着来路,他诧异地侧首望过去,那微弱的天光灰影中,那粗粝大石铺就的十里石道上,慢慢走来一位青袍男子,身后跟随着两名执矛侍卫,甚有威仪。
  青袍男子缓缓抬手,命两名侍卫于当地等候。
  章淮谦以一种怪异的语气说道,“南萧降将杨策,他怎会在此?”
  宁歌抿唇不语,及至杨策行至面前,冷讥道:“侍中,自然随意出入宫禁。”
  杨策恍做未闻,按剑顿首,“臣,参见公主殿下。章少傅也在此处?”
  章淮谦目露不屑之色:“北国喜羊酪,以羊酪为美味,不知江南有何美味?可媲美羊酪吗?”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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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阙 心悲抒不成(3)
杨策微微一笑,“江南街巷最喜千里莼羹,但未放盐豉。”
  言外之意便是:未放盐豉的千里莼羹可媲美羊酪,如果放入盐豉,更加鲜美,羊酪自然不可媲美。据宁歌所知,莼羹乃江南莼菜汤,汤里一朵朵莼菜,宛如一朵朵清香袭人的小莲叶,食用莼羹,仿佛品赏江南的旖旎风月①。
  与风情万种的莼羹相较,羊酪自然俗了。
  章淮谦脸色一僵,却愈加鄙夷,“唯天鉴人,善恶必应。善莫大于忠,恶莫大于不忠。公主,臣私以为不忠之臣,理当不再是肱骨良臣。”
  章淮谦意在讥讽杨策在南萧是手握重兵之肱骨良将,如今虽自由出入宫禁、赐宅封爵,却只握有帝京禁军实权,华太后有此安排,可见并不信他,乃英明之举。
  宁歌眼见杨策脸色澄明不欲辩驳,于是泠泠一笑,“母后赏罚,皆有道理,不可妄自揣度。”
  章淮谦收敛眼中机芒,温和笑道:“天色已晚,臣护送公主回殿。”
  宁歌从杨策身前掠过,但闻他无波无澜的言语:“恭送公主。”
  九华殿侧殿凉台,灯影交错,月影浓华。
  明月高悬,泊于高旷夜幕,像是汪于深水的一枚|乳笺。侍立于紫绫帷幔旁侧的内侍望望夜色,劝道:“陛下,亥时三刻了。”
  宁泽瘫坐于云母滑砖上,倒立酒壶用劲地晃着,却无一滴酒水,便翻眼吩咐道:“去,拿酒去……”
  萧顶添趴在雪白云石案上,闷声道:“听闻陛下善吹埙,若陛下吹埙,我来和歌。”
  酒至半酣,宁泽温白脸庞红晕朵朵,“好!去,取陶埙来……”
  宁泽酒酣,踉跄着起身,解开玄缎轻袍,“可惜,洛阳不是建康……朕一直在想,洛阳相较建康,胜在何处?”
  萧顶添抬首,摆摆手,迷蒙双眼布满血丝,“建康龙盘虎踞风月潋滟,洛阳胸怀天下虎威龙行,虽有风月,金戈之声更胜。”
  宁泽闻之,朗声大笑,萧顶添亦低声醉笑。夜阑人寂,笑声消散于幽幽静夜,犹显苍凉。不一会儿,内侍便取来陶埙,递于宁泽。
  宁泽下令撤去宫灯,顿时,凉台暗渺,只余纤浓月色缭绕于紫绫帷幔,白玉雕阑经过月色的雕琢,愈发晶莹明澈。埙声低低扬起,渐之低沉而神秘,曲调沧桑,随夏夜清*转,传至整个皇城,连漫天的月色与夜色都为之肃穆。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
  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
  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
  出国门而轸怀兮,甲之朝吾以行。
  发郢都而去闾兮,怊荒忽其焉极?
  浑厚的嗓音伴随着埙乐而起,字字清晰,句句悲情,令人欷殻АO舳ヌ砹⒂诎子竦窭磺埃嫦蛏罟阋鼓唬嫦蚨希“琢成系脑律辔薇取
  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
  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
  登大坟以远望兮,聊以舒吾忧心。
  哀州土之平乐兮,悲江介之遗风。
  此调是《哀郢》②,此歌亦《哀郢》,立于凉台外十丈远的宁歌不禁恻然,风吹来,双眸酸涩,似有泪意。远而观之,宁泽只着素纱中单,萧顶添身着玄白素衣,衣袂当风扬起,紫绫灰影中,愈添萧索。
  曼余目以流观兮,冀一反之何时?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
  音韵哀婉悲戚,曲调古朴旷古,关情处丝丝入扣,寂寥处孤郁苍苍,凄哀处怆然而涕下……埙声袅袅而止,及至清寂。
  宁歌只觉三分月光、二分悲怆、一分无法言表的幽恨,情不自禁地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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