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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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别经年- 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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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够了……够了……”说到此处,他回想着那日在昭乾殿发生的一切。一边,是他敬重的皇兄,一边,是他从小到大最亲的四哥,在局势将要失控的时候,他为了阻止四哥一错再错,选择了用血肉之躯挡在皇兄的身前。可是,他终究还是保护了四哥的对手,跟四哥站在了对立面上。
  “你别再自欺欺人了。”靳文婧握住了拓跋炜的手,“不管怎样,你和四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兄弟之间,没有什么话是说不清楚的。哪怕日后与四哥再不见了,你们也不希望彼此之间还都揣着一个心结。我觉得……你应当与四哥把话说清楚。”说着,她坚定地看了看拓跋炜。
  “文婧……”拓跋炜的眼神似有些游离。
  “当然……”靳文婧转言道,“我所言不过是妇人之见,你……只当做一个参考便是了。”
  “不是……不是……”拓跋炜喃喃道,“你的话,从不是什么妇人之见。”
  靳文婧续道:“五郎,你是整个谦王府的支柱,你不能消沉下去。好了,你休息吧。”说着,她站起身来。
  “文婧。”拓跋炜拉住了靳文婧的手,“让蒋太医给皇兄带个话,等我的伤痊愈以后,我就回去上朝。”
  “好。”靳文婧回过头来,会心一笑。
  “还有,等此案审结以后,我会去刑部见四哥。”
  

☆、大厦将倾

  腊月十七,钟离准和钟离冰抵京。钟离冰还住在她从前在水府住的老地方,钟离准则执意要住在外面。钟离冰出了个怪样道:“你有钱没处花,那你就花去吧。反正这钱道最后也得进了杉表哥的荷包。”而钟离准却说:“没事,反正等襄王府竣工了,我在京城就也有家了。”
  日前覃曦去看了邸报,皇上已经下旨召襄亲王一家到京城过年。水府也收到了扎托来的信,钟离冼在信中说此番到京城定要来水府拜见。到现下,他们进京的路程应已走了三分之一。
  钟离冰心中有几分得意,想着,阿准哥哥料的果然没错。俄而又想,自己有什么好得意的。
  虽然水杉在信中把水府的形势说得严峻,但钟离冰看到的水府还如往常一般有条不紊。要么,是杉表哥危言耸听,要么,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自谨亲王谋反案开审以来,每隔两三日街上就能看见前去抓人的官兵,被抄家的府邸也是一个接着一个,闹得这个腊月里京城上下人心惶惶。月中的时候水杉特意提前清了一次腊月前半月的账,发现京城商铺的流水活活少了三分之一。
  街上人少了,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件乐事。比如没心没肺的,比如喜欢清静的,比如身正不怕影子斜的。
  这日傍晚,各处的工事日落而息,正赶上收工的时候。钟离冰去客栈叫了钟离准,说要去看看正在改建的襄王府。钟离准一到了京城,看着这些大同小异的巷子就头疼,只好一切都听钟离冰的了。钟离冰出门前只问了覃曦襄王府在哪条街,就可以直接飞檐走壁过去了。是以钟离冰和钟离准从客栈出来,脚都没沾地,就到了襄王府的院墙上。
  站得高看得远,他们将整个襄王府尽收眼底。从山门、仪门,到东西厢房、东西配殿,到正殿,到东西跨院,再到后花园,一点不落。钟离准一言不发地看了许久。早前来的时候不曾仔细看过,中土的营造,和大漠上的太不一样。那些榫卯是怎么咬合的,梁柱和斗拱又是怎么撑起一整间大殿?还有照壁上的浮雕、雀替上的镂空纹,甚至是飞椽尽端的彩绘,最细的线条都细至发丝粗细。专门负责皇家宫苑营造的易氏家族,又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的色彩。
  钟离准不禁叹道:“不愧是皇室御用的匠人家族。”
  钟离冰嗤嗤笑道:“是啊,皇上可真是偏心。谨王府、岳王府、祺王府可都不是易家的手笔呢。”
  钟离准顺势问道:“那你可知道哪些工事是易家的手笔?”
  “我当然知道!”钟离冰眉毛一扬,“先说皇宫里,有景福宫、尚祉宫、福寿宫、慈寿宫、绘栖苑、林清苑,还有昭乾殿、仁昭宫的修缮,御花园扩建。京城的,有毅王府、鄞王府、谦王府、右相府,还有两座尚书府。再说京城外的,有南苑、慈恩寺,再远的,还有邬川行宫、九台行宫。这些都是他们的。易家最有成就的是易琏大人,他是现在这位易大人的祖父,这里面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工事都是他主持的。”
  钟离准笑道:“这些你留着,等我阿娘他们搬过来,你去给他们讲一遍,说不准,我阿娘就更喜欢你了,阿冼就更崇拜你了。”
  钟离冰一本正经道:“第一,婶娘本来就很喜欢我啊;第二,阿冼好像从来都没有崇拜过我,他明明一直感觉我不如他成熟。”
  他们一前一后在襄王府的院墙上行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半,到了后花园的上空。后花园的假山已经堆叠起来,但是水还没有引进来。
  钟离准在院墙上坐下,笑道:“这个花园看起来独具匠心,通往湖心亭的那几块石头,下雨涨水的时候应该就会到水面以下,走过去的时候,还有种水上漂的感觉。”半晌他补了一句,“不过你是用不着。”
  “不过,易大人也是有心啊!”钟离冰也坐了下来。
  “要我说,这个花园,比御花园都不差。御花园的布局,都是些套路,不如这个园子有意思。我看啊,还是当个王爷逍遥自在些。”
  钟离冰身子向后一倒,一个倒挂金钩挂在了墙上,她抬手扯了扯钟离准的衣服,“你也躺下来啊!”
  钟离准也来了一个倒挂金钩。
  钟离冰道:“也就是咱们这种大逆不道的人,还敢在这种地方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钟离准笑道:“你倒是一句话就把我拖下水了。”
  钟离冰道:“刚才那个什么御花园还不如襄王府花园,是谁说的?”
  “好吧!”钟离准哑然失笑,“那你方才说的,‘这种地方’,哪种地方?”
  “你看啊……”钟离冰指了指两边,“左边,是李府,主人是礼部尚书李率。右边,是靳府,主人是左相靳宸宁。最厉害的是咱们后面。”她又指了指后面,“咱们后面就是祺王府,主人,是祺郡王。咱们在这儿说这种话,那不是给阿冼找麻烦么。”
  “没事。”钟离冼缓缓坐起来,“人家想与你相安无事,你说什么都像没说一样;人家想找你茬,你什么都没说也像说了千言万语一样。你看啊,礼部尚书李率,他是明前四杰位列第四的李逸李逍卿的后人,虽然志向是在官场,但对于这些俗事一向是不感兴趣的,他从来都不在这种事情上嚼舌根子。左相靳宸宁,一家三代忠良,是纯臣,从不忠于哪一位皇帝,只忠于国家,他们已经位极人臣,用不着靠踩着别人往上升。祺郡王,皇三子,众皇子当中最有才华的一个,而且从来没有皇子的架子,虽然是郡王,但人家是皇子,当上亲王是早晚的事,也用不着和一个异姓亲王过不去。”
  钟离冰也托着后脑勺坐了起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钟离准:“可以啊阿准哥哥,京城的底都让你摸清了,深藏不露啊。”
  钟离准耸了耸肩:“你知道他们住在哪,我知道他们干什么,正好。”
  “可是……”钟离冰也耸了耸肩,“知道这么多……好像也没用啊。”
  “用上的时候,才有用。”
  钟离冰站了起来,从钟离准身上越过去,“继续走吧,咱们再去窥探窥探靳府,估计他们家也挺有钱的。”
  钟离准也站起来,跟在钟离冰身后,随口问:“你说,这宅子有多大?”
  钟离冰也随口道:“南北二十丈,东西十八丈,一共六十亩。”
  “还好还好,没有祺王府大。”
  “祺王府多大?”
  “七十亩。”
  “我带你去吃东西吧。”
  “好,吃什么?”
  “吃……吃……就去那家吧!”钟离冰灵光一现,“我也不知道那家馆子叫什么,是当年爷爷开的。他们主业不是做菜,是……谋划一些事情。不过,菜做得倒是不错。吃完以后,你陪我去芟右转转吧。好像自从我娘在那赌完了最后一场之后,就没人去了。”钟离冰一股脑全都说完了。
  “好。”钟离准一口答应下来。
  钟离冰和钟离准在芟右赌坊门前驻步,抬起头看过去,门上挂着的牌匾已然蒙尘褪色,不过这座二层小楼从来都没有变过。自从那场赌局结束以后,水家关了这间赌坊,也没有人再买下或者租下这间房子去做别的生意,所以便一直闲置着了。许是因为水家的房产,没有人敢轻易入手。许是因为这里曾经“死”过人,旁人都觉得不祥。
  钟离冰上前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久积的尘土随着门的晃动飞落,在他们面前支起一道迷障。他们挥挥袖子,打散了空中的尘埃,穿过了迷障。
  夜幕已然降临,没有点灯的赌坊当中是一片漆黑。钟离冰到柜台下面取了火种来,自言自语道:“希望这个火种还能用。”
  “这个能有……二十年了?”钟离准饶有兴味地问。
  “可能吧……”钟离冰打开火种,吹了两下,微弱的火光摇曳了起来。她惊喜地笑了笑。
  灯盘当中没有没有灯油,有的只是比灯油还多的厚厚的尘土。钟离准被尘土呛得连连咳嗽,满眼是泪。
  “灯油在哪?”钟离准回头。
  钟离冰低头在柜子里找了半天,总算翻出了一瓶陈年灯油,在每个灯盘当中倒上。钟离准用手护着火种,小心翼翼地把每一盏灯点燃。大堂里渐渐亮了起来,摇曳的火光诉说着这里历经的沧桑。
  赌坊关掉以后,所有的家具都被用白布罩上,一片死气沉沉。钟离冰抓住白布的两角,腰身一用力,揭开了罩在正中间那张赌桌上的白布。她深吸一口气,坐在了这张赌桌的上首。
  这一刻,时空仿佛莫名地交错在一起。
  二十二年前,水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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