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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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别经年-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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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牧匆匆出去,片刻又回来,禀报道:“王爷,四爷来了。”
  拓跋炜起身道:“四哥来了么,你快去请他进来。”
  谨亲王拓跋熠随周牧走进了拓跋炜的书房。兄弟二人相对而立,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拓跋熠的生母是毓贵太妃,他自小习武,常随着宫里的师傅练习摔跤、骑射,膂力甚强,夏日里穿得轻薄,他臂上健硕的肌肉隐约可见,古铜色的皮肤和掌中的老茧见证着他于校场之上摸爬滚打的痕迹。拓跋炜则不同,他长身玉立,面容俊美,从小习文,饱读诗书,七步成诗,出口成章,若说他是兄弟当中最有才华的人,绝不为过,他的生母是平太妃。
  “四哥。”拓跋炜笑着上前去,“你好久没来我府里了。”
  拓跋熠阴阳怪气道:“那还不是因为五弟你日理万机,我不好来打扰么。方才周牧说你还在办宴会的事,看来我是来的不是时候。你可要多上心些,莫要出了什么差错了。我还是先告辞吧。”
  “四哥这是哪里的话?”拓跋炜拉住了拓跋熠的手腕,“我就是再忙,莫非能连兄弟之间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么?”说着,他暗暗朝周牧打了手势,周牧便带人退出了书房。拓跋炜又道:“四哥还站着做什么,先坐吧。”
  拓跋熠甩开拓跋炜的手,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拓跋炜叹了口气道:“四哥,这些年我们生分了不少。”
  拓跋熠道:“五弟,我还是我,是你变了。”
  拓跋炜摇了摇头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个心结还是解不开么?对,当年我也恨皇兄,恨自己太年少,什么都做不了。可如今已经过去小二十年了,皇兄这个皇帝做得如何,你我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一切都已是既成事实,天下安居,百姓乐业,他是个好皇帝,你还想怎样?”
  拓跋熠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拓跋炜,“可当真是我满腹经纶的五弟,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你以为他对你很好么,谦郡王!你都已经三十三岁了,他连一个亲王的爵位都舍不得给你,你觉得他是有多器重你?”
  拓跋炜道:“他给不给我这个爵位,重要吗?至少现下你我都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这还不够么?你想想看……”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如果现下在位的还是二哥,那我们会是什么样的处境?你只要想想当年二哥是如何对付大哥的,也该明白吧。”
  拓跋熠怔了片刻。拓跋炜继续道:“四哥还是多加小心吧。”
  拓跋熠道:“五弟,你就不必为我担心了。皇兄不过会觉得我是个傲慢无礼的王爷,反倒是你这样默默无闻踏实做事的,才更容易被他盯上,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呢?”说罢他便扬长而去。这次换做拓跋炜在原地怔住了。
  待到拓跋熠离开了谦郡王府,周牧才进了拓跋炜的书房,见拓跋炜这般形容,便问:“王爷怎么了?”
  “没什么。”拓跋炜摆了摆手,“继续做事吧。”
  “是。”周牧应了一声。他知道,四爷一定是对王爷说了什么,可他却不知道如何去劝慰。
  谦王妃靳文婧最是个善解人意不过的。朝中不少人想要娶靳氏的姑娘,想把妹妹、女儿嫁给靳氏的公子。三朝元老靳呈青谢世之后,靳家的大族长是当朝左丞相,靳呈青长子,靳文婧之父,靳宸宁。不过拓跋炜娶靳文婧倒不仅仅是因为皇帝赐婚。当年拓跋炜年少气盛,曾在外城的明前楼以“祁炜”之名赋诗一首,“祁”是他母妃平太妃的姓氏。他这诗是一首七绝,每一句都是一个谜面。明前楼是文人墨客聚集的所在,可一时间这首诗竟无人能解,是以这位祁炜公子在明前楼名声大噪。后来,这诗竟被你一个自称“文三娘”的女子破了,回了一首七律,首联起势,颔联、颈联四句各道破这四个谜底,尾联抒情,首、颔、颈、尾四联,起承转合,浑然一体。拓跋炜为这首诗深深折服。这位文三娘,便是靳家的三小姐靳文婧。当二人都到了适婚年龄,拓跋炜便求拓跋烨赐婚,拓跋烨便笑着答应了。
  这一日,拓跋炜为了这场大宴一直忙到深夜,靳文婧一直随侍在侧。彼时三十岁的她已经怀上了他们的第四个孩子,有四个月的身孕。拓跋炜只有靳文婧一位王妃,育有两子一女,其中长子早殇,现下有一个女儿沅儿和一个儿子涵儿。
  靳文婧端来一碗绿豆汤放在拓跋炜的手边:“王爷,喝些绿豆汤解解暑吧。”
  拓跋炜抚了抚靳文婧的手道:“文婧,你还怀着身孕,早些睡吧,最多再有半个时辰我这边也就差不多了。”
  靳文婧问道:“从前这种宴会都是交给礼部去办的,皇上此番怎么会交给王爷?”
  拓跋炜道:“我也不尽清楚,许是皇兄想让我多历练吧。”他从不愿多想这些事背后的意味和目的,想得深了,总会揪出太多不可告人的勾当。他宁愿相信一切还都是好的一面更多一些。
  这一日拓跋烨歇在了许青宫里,前一晚他还同拓跋俪说了好一会子话。如今拓跋俪十九岁,是大姑娘了,也到了嫁人的年龄。拓跋烨问她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公子,拓跋俪笑着说没有,面颊却飞上了红晕。拓跋烨也不挑破,只是笑了笑。女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可女儿心里如果有人了,却为何不愿说呢?是不好意思,还是怕他不同意?
  次日晨起,拓跋烨换上一身礼服,迤逦前往昭乾殿,接受各方人士的朝拜。这样的场面,他如今已见过太多太多。遥想刚刚登基的时候,当他听到如潮水般的“万岁万岁万万岁”时,会感到莫名的心虚,手心会出汗,但现在不会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不管面对怎样的场面,他都可以从容不迫。
  “父皇——”拓跋俪追了上来。
  拓跋烨闻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黄信行了一礼道:“参见定平公主。”
  拓跋俪道:“黄公公不必多礼。”随后抬起头对拓跋烨道:“父皇,我也要去。”
  拓跋烨笑道:“你去做什么,这仪式怎说也要几个时辰,又没意思。你且歇着,晚上的宴会有许多有意思的。”
  “不,父皇,我就是想看朝拜,这么多年您都没让我去过,我现在都十九岁了,让我去一次总可以吧。不就是几个时辰么,我能坚持得住。”
  “那……好吧。”拓跋烨点了点头,“你就站在帷幕后面,若是坚持不住了,就从后门回去。”
  “我知道啦父皇。”拓跋俪挤了挤眼睛,跟在了拓跋烨身后。
  拓跋烨摇了摇头。在世人眼中,他是降税减负的明君;在朝臣眼中,他是半路上位的铁腕皇帝;在后宫红颜眼中,他是高高在上决定她们命运的男人。可唯独在这个掌上明珠面前,他只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俪儿毕竟是他和管素纨唯一的女儿,也是唯一的血脉。
  路上,拓跋烨对黄信吩咐道:“到时候你叫下头的人留心公主,一定是过不得多久她就烦了。”
  黄信应道:“明白。”
  昭乾殿的大殿中很是肃静,已然井然有序的站满了人。拓跋俪在帷幕后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见这大殿当中竟足足站了有上千人,忙退了回去,叹道:“这么多人啊……”
  黄信道:“公主,您就在此处。”
  拓跋俪道:“我知道啦黄公公,时辰到了,你去吧。”
  黄信躬身行了一礼,便随着拓跋烨上前去了。
  随着一声尖锐而悠长的“皇上驾到”,拓跋烨从帷幕后款款走上大殿,坐在了龙椅上。随后,便是如潮水般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记得从前他初登基的时候,那些人的三呼万岁还带着质疑和犹豫,那些人的眼神还存在着太多的怀疑和不坚定。可如今,那些质疑、怀疑、犹豫、不坚定,已经全都不复存在,可当这些迷障尽数退去,他看到了许多旁人或是看得到或是看不到的敌意和恶意。
  在人群当中,只是那一瞬,拓跋烨的目光就定格在一个身影上。
  “众位平身。”拓跋烨淡淡吩咐。
  “谢皇上。”众人整齐划一地谢恩,又是整齐划一地起身。
  “上前来……”拓跋烨缓缓伸出了手指。
  众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却也都用余光看着皇帝的举动。拓跋烨此言一出,众人俱是神色一凛。
  “对,是你。”拓跋烨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钟离准猛然抬起头来,其实在拓跋烨第一次开口的时候,他就清楚地知道,皇帝所指的人就是他。那一瞬,他的目光竟与拓跋烨的目光相交,不知怎的,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那个眼神,那个神情,是怎样的眼神,怎样的神情?但很快,他便低下了头去。无论如何,中土皇室的规矩他是学过的,不可以直视天颜。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在拓跋烨面前停下了脚步。他可以感觉到,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
  钟离准跪下,行大礼,“伊赛汗国长王子钟离准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洪福齐天。”
  “起来吧。”拓跋烨抬了抬手。
  钟离准站起身来。
  “抬起头来。”
  钟离准只得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再一次与拓跋烨交织在一起。他是在审视高高在上的皇帝,可他感觉,皇帝却并没有在审视他,只是在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
  拓跋烨突然开口问道:“钟离珏和阿桑妲他们,可都好么?”
  钟离准愣了一下,随即从容地答道:“托皇上洪福,父汗、母后一切安好。”
  “你下去吧。”拓跋烨挥了挥手。
  钟离准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随后,便是那冗长的朝拜仪式,同从前的每一次都一样。朝臣和使者们站在大殿中,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不能喝水,不能解手,更不能落座,中途偶尔会有体力不支晕倒的人被抬出去。拓跋烨穿着繁复的礼服,足有七层,仲夏之月,要不得半个时辰,汗水就湿透了中衣,可他人前仍然要保持着最完美的状态。黄信不时用帕子悄悄拭去拓跋烨额上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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