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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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琼-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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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口顿了一会儿,随着几声渐近脚步,她感觉到在她桌前搁下的并不是杯盏茶壶,而是一叠资料。沛宁带着疑窦探手去摸,指尖毫无征兆触到一只冰凉的手,她吓得手一缩,冰袋砰然跌到地上。
  世界在冰痛里镇缓,一个拔地参天的高影立在眼前,窗子是在她身后的,并没有什么阳光进来,她却觉得眼前不甚明亮,邵予默穿一件墨绿大衣,倒越发像一株琼枝,沛宁觉得微微的晕眩,仿佛此情此景曾几何时发生过。邵予默比她更惊讶,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眼神交接,他轻微一纠,马上调开视线,指指桌上文件:“这是第三版的《计划书》,还有韶华的《五年战略规划书》。你看完了,我让秘书过来取。”
  沛宁垂头哦一声,再没有其他。门外再想起敲门,这回是小方捧着茶。邵予默一手抄到大衣口袋,提着包风尘仆仆退身出去,沛宁不记得他有没有说再见,或许再不再见也不重要,冰冷的钻光在玻璃相框里闪烁。
  邵予默出了令沛宁办公室,深深吸了口气,抖擞精神,虎步去到总经理办公室,刚到门口,一个敬业的秘书趋步一晃就挡到他面前:“对不起,邵先生,华总还没回来。”
  邵予默绕开她,“没关系,我在里面等她。”不等她二度阻挠,他旋身已入。
  里头肃穆整洁,一扇窗对着南面,十点多,喷薄的光还积在诡谲的云层里,窗前摆了一排绿植盆景,有的开了幼蕊,有的早在暖气里被蒸干,垂柳似的蔫下。他放下包,脱了外套,挂在客座的皮椅上,手指搁浅到被自己呢大衣罩着的椅背,他幽幽来回转了几下那张椅子,目光又飞到隔了一张金丝楠乌木桌后的那一张。邵予默眼里精光四射,沉着敛神,一步一步走过去,如加冕的仪式,神圣辉煌。他看着韶华总经理的专属椅,手掌先摸到椅把,然后是椅背,从容坐下,笑容如银瓶乍裂。
  华兰踏脚入门,见邵予默正稳稳坐在她的大班椅上,凝眉一愣,与他对视。华兰不露声色关上门,摆笑:“什么事,找的我这样急?”
  “没什么,下午开高层例会,有个大消息要宣布,我想跟您先通个气。”邵予默从她的笔筒里取了一支金笔,绕在两根颀长手指间。华兰依旧沉着气:“什么消息让你这么喜滋滋,亟不可待要跟我汇报?不是这么快就问兰姨要聘礼钱了吧?”
  “哈哈哈,兰姨,我就最喜欢你的幽默!”
  “那是什么事儿,我洗耳恭听。”华兰见他无意让座,很不乐意在他对面坐下。
  邵予默继续玩转着笔,“今天下午我会宣布一个重大的人事变动信息!”
  “哦?什么消息?”
  他将翻绕指尖的笔一下旋到掌心,噔一声掷在桌面,“总经理罢免!”字字清晰。
  华兰眼睛乍瞠,不可思议看着他,瞬即咯咯笑起来:“予默,我也顶喜欢你的幽默。”
  邵予默笑容不减,安安稳稳放上一本账本,推到她面前:“兰姨,这本账册您还有印象吧!”
  华兰看了一眼,笑容有一些垮,依旧勉强维系,“兰姨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这是什么呀?”
  邵予默笑着翻到尾页,手指在摊开的白纸黑字上笃笃敲两下,“兰姨,您凑近看看,仔细看,看清楚了,这数字好像不太对吧!”
  华兰一只手肘摆到桌子上,润白丰肥的手腕上,金镯子嗑到桌角,她腕骨一痛,这痛随及溢上她眉头。这账她是很熟悉的,她压着脑袋,一在琢磨该说什么,二在揣度邵予默目的,三在推算是谁出卖了她,一时间脑袋里闯入各种可能,反倒连一个正确的方向都没了。
  房间里肃静无声,邵予默背身望向窗外,“您看这天,好像是要下雨了。”
  “是啊,早上还好好的呢!”华兰强撑起精神,显得像一场闲聊,强行说服自己这场对话只不过和聊天气一样平凡。可是邵予默突然地笑起来,笑得她胸口一只鼓哐哐哐地击打。
  他边笑边说:“可不就是嘛,刚才还是晴天,这会儿阴了,一会儿还要下雨呢!兰姨,我发觉您简直会预言。”华兰看着他笑,自己却再也笑不出来,他分明在恶毒地揣测她的境遇。一想到邵予默是有备而来,是摆好了棋局等他,华兰背脊一凉,警觉地站起来,自己定了一秒,努力迸出笑:“予默,都是一家人,别和阿姨开这种玩笑。”
  邵予默躬身到她身侧,寒气逼人,她不由哆嗦,“我也不想开玩笑,可是您看,”他翻开蓝色硬皮封面,轻轻点在上面,“您全签了字,全签了。”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像是强调,又嗳一声:“最近那么严,您要做,也该谨慎点儿哪,怎么能相信财务部老徐呢?那只老狐狸,他闺女要出国,早做了备份要讹您,幸好我发现了,不然您还得加个贿赂罪啊!这一进去可不是一两年就能出得来的!”
  华兰早僵了脸,抽抽嗒嗒起来:“我是苦命人,操心你父亲身体不容易,你知道你父亲痛风多折腾?里里外外都靠我一只无脚蟹。前一阵沈医生说有新疗法,我二话没说就让他试!大少爷你是不知道,家里开销哪样不要花钱?你这些日子在外头发展,根本不知道,韶华生意每况愈下,原本就是靠几家百货公司挣钱,现在竞争太激烈,月月亏损。老爷子折腾了一辈子,我能让他冒险吗?你和予潾都是有前途的,又是邵家血骨,我怎么忍心,只有我老着脸来做了。说到底,我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是为了这个家……”华兰说得声泪俱下,连自己都感怀自己的苦。
  邵予默抽了张纸巾给她,不露声色看着她演了半天,哼笑起来:“您是辛苦,这些年谁也辛苦不过您!别说我不懂事,我也体恤您,让你好好歇一歇。只是这方面我是门外汉,你说是应该通知证监会还是税务局?”
  华兰脸色慢慢变了,扶着书桌喘气,说话都断断续续:“予默,予默,你不能这样……你好歹……好歹看在你爸爸……还有你弟弟……予潾还小,他还小啊……”女人的眼泪如雪崩了一样,瘫倒下来,浓妆半化。
  “他还小?”一瞬间,火焰掠过他的脸,邵予默一脚发狠踹向桌子,正顶到她滚圆的肚腩,“那我母亲死的时候我有多大?你忘了你当时是怎么对我的了?”邵予默的那段记忆像梅雨天晾在外的一件衣服,他没有忘,却被梅湿濡黄,再不想记起。他才12岁,那日提前回家,楼上有此起彼伏的喘息,她竟然都没关门,门缝里两只蚕蛹般的身体相依涌动,男人,不是他的父亲。华兰怕他告状,先去吹枕边风,灌输给邵敬东这孩子对她怀有敌意的思想。等着邵予默去告状,换来只有父亲冰冷的一巴掌。邵予默永远不会忘记,他挨了巴掌后,华兰在一侧偷眼狞笑。这是他地继母,一如所有故事里一样,可是他不是白雪公主,不是灰姑娘,是一个泡在糖罐里,锦衣玉食的阔少爷,他哪里是她这九尾狐狸的对手?这么多年,他匍匐着,蛰伏着,伺机着,只为这一刻!
  “你居然还用我妹妹来威胁我?你真是独权太久都忘了自己姓什么。我是有个妹妹,但我不是同样还有个弟弟吗?”邵予默一甩袖,华兰噗咚一声跪在地上,拉住他手臂,哭得声嘶力竭:“予潾是你亲弟弟,你不要陷害他,他什么都不懂……予默,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磕头,求您放了你弟弟。”只听到地摊上咚咚咚声响。
  邵予默冷笑:“多个香炉多只鬼,三个和尚没水喝,我何必为了混个老好人头衔脏了自己米缸?”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华兰头发纷纷散落,□□下的脸在水光里逐渐晕出真相。
  邵予默从她桌上取了张带有公司logo的信纸,带着笔,一起递给她:“起来,我说一句你写一句。写完你就回家好好伺候老爷子,公司的事儿从此与你无关!这账本我就当没见过。”
  她抹了泪,去抓笔,直到第三次才抓准,她战战兢兢坐下,邵予默见她握好笔,平静开口,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敬爱的各位董事:本人华兰因个人原因决定即日起退出韶华集团董事会,并免去总经理一职。”
  华兰的手势极慢,一个字上描几圈。邵予默也不急,就跟着她的节奏读。天空的云越积越深,一片片地堆上去,压得人透不上气。
  “为不影响公司正常运营,在我辞职生效同时委任继子邵予默接替韶华总经理一职,完成我未尽事业,继续为韶华和董事会献策献计,全权负责韶华一切事务运营。此致敬礼,华兰。”
  华兰一笔一画收尾后,愤恨丢了笔,邵予默收了“请辞书”,笑颜逐开,取了她的名章,用力一摁,骑年盖月,完美无缺。
  仿佛一场大风暴过后的满目疮痍的萧条,华兰倒是冷静了许多,乱蓬蓬的头发落在脸上,额上深纹道道分明,像是一下子苍老十岁,她露出一种失了魔法的女巫般的冷笑:“邵予默,你别得意地太早,春兰秋菊,不过一时之秀,迟早会有人治你,你听我一句劝,弯儿拐太急容易跌倒,螺丝太紧容易拧断!你好自为之!”
  “谢谢兰姨教诲,您总是这么不遗余力提点我,实在受益匪浅!不过我想我没什么机会谨记于心了,因为从现在开始,我是决策者,不是服从者了。哦,还有,你也没时间了。”华兰一愣,只见邵予默拎起电话:“让他们进来!”
  身后门一开,两个黑衣使者蔽了阳光,表情严峻:“华兰女士,我们是经济犯罪侦查部门的,现在请你跟我们去局里协助调查一起商业诈骗案。”
  “你诳我!”华兰霎那暴怒,不顾蓬头垢面,抓了桌上金笔,扑上桌去刺他,说时迟那时快,邵予默躲得快,她扑空,身后两人早擒了她。
  邵予默拍拍胸口,装着要镇定自己,啧啧两声:“兰姨,我怎么会骗您呢!我们是一家人呀,我怎么会报警!可是我不能保证老徐呀!您跟他一日夫妻百日恩,您最了解他了。我不过是请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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