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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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3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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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胜其扰,摆着手对托人来讲情的邻里朋友道:“文章憎命达。我自己就是个蹭蹬在科场上的,大家不要期许太盛!就是我们家奕霄,除却小时候我带在身边以外,后来也都是送在塾里,他的先生也是硕儒呢!”
  不明就里的人们笑道:“奕霄的先生——不论启蒙的,还是教文章的——如今都红得很!”英祥便也跟着笑:学业这种事,既需要天分,也需要良师,自己诚然算得上学富五车,也有淡然的心态教学儿子,但奕霄在杭世骏那里得到的东西更是一般人等闲教不来的。一味追着功名而去,只读四书五经、只看八股文章,没有文史做底,亦没有强健的身体,哪有大成?就如当时的歌谣唱的:“……摇头摆尾,便道是圣门高第,可知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唐宗宋祖是哪朝皇帝?只叫他占据高堂,也是这朝廷的晦气!”
  奕霄中式之后,就改到县学读书,几家杭州城里有名的书院也对这个十来岁的小“神童”敞开大门,任他自来求学。家中这段也开始忙碌起来,不为别的,为给奕霄做冰的媒妁,几乎要踏破了门槛。
  “你晓得,刘家的女孩子,养在深闺人未识,长得可真配得上你们家奕霄!……”
  “朱秀才家四小姐,啧啧,女红针黹做得巧夺天工……”
  “要说起杭州城里最温婉贤淑的,莫过于曾家的姑娘……”
  ……
  英祥不意儿女婚事也来得这样快,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有赔笑奉茶的份儿。回去后和冰儿商量,笑道:“霄儿真是抢手,女家主动来说的,还真不多见!”冰儿亦笑道:“你儿子抢手岂不是好事?你慢慢看,慢慢挑,总有合适他的。”
  英祥笑了一会儿,却又叹了口气:“若是还在京里,他的婚事只怕也不能自己做主,许配的是哪家的格格连我们做父母的都不得而知。不过,不会是这样的普通人家。”
  “普通人家挺好!”冰儿笑道,“我只愿意他一生平平安安、普普通通的,就心满意足了。”
  正聊着,可心在外头说:“霄儿回来了?”接着又“咦”了一声,亲自把奕霄送到正屋里,欲言又止的样子,半天才说:“你自己跟爹娘说罢。”
  英祥一看,奕霄右手紧紧握着左手,脸涨得通红,少有地忸怩万状。调皮的奕雯跟在哥哥屁股后头,乐得又蹦又跳:“哈哈,哥哥也有挨打的一天!羞羞羞!”
  奕霄被她说得耳根子都红透了,瞪圆了眼睛扭头轻声道:“回头再收拾你这个小屁孩!”奕雯扮着鬼脸,绕在哥哥身边。
  冰儿奇怪问道:“怎么了?过来让我瞧瞧你的手。”
  奕霄犹豫了半天,又拗不过,几步路走了半天才来到冰儿身边,又不肯伸手出来。冰儿哪有那么好的耐性,一把捉出他的手来仔细一看,左手大约挨了戒尺,掌心又红又肿,不过也没有什么重伤,她不由跟着笑话儿子道:“哟,我们小神童也挨戒尺啊?是不是今儿个没背出文章?”
  英祥素知儿子读书上颇有天分,也肯勤奋,断不会有偷懒不背文章的事情。见十来岁的小人儿眼圈一点点红了,接着“金豆子”一颗一颗往下落,忙拉过儿子说:“你娘开你玩笑呢。怎么了,告诉爹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子疼痛不作兴哭的。”
  奕霄又是忸怩了半天才道:“谁为疼痛哭?……”却也不肯再说下去。
  冰儿取了凉药来,小心地为儿子涂抹手心红肿处。奕霄有时跟着父亲学习骑马开弓,也练些简单的防身功夫,偶有受伤,都很坚强,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伤痛哭泣,儿子大了,常被她拿来开心,笑问道:“别丢人了!这两日家里为你做媒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要是说成了,没几年就要结缡,你还这副哭哭啼啼的小娃娃德性?”
  没想到这话一说,奕霄再也忍不住了,先只是无声落泪,这下子放声哭起来:“谁是小娃娃!谁要结缡!谁再上门做媒,就给我打出去!”
  奕雯乐不可支,捧着肚子学样儿:“……谁上门做媒,就给我打出去!”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可语气学得惟妙惟肖,气得从来都很疼爱妹妹的奕霄握着拳头追过去打她,奕雯抱着脑袋满屋子溜,边笑着边喊叫:“爹娘救命!哥哥要打死我了!”她人小,哪跑得过哥哥,几步就被逮着了,奕霄抓着她的胳膊,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打妹妹才好,握着拳头在她脸前面晃了几晃,威胁道:“还敢不敢胡说了?”
  奕雯捏尖喉咙说:“不敢了——谁上门做媒,就给我打出去……哈哈哈……”
  冰儿又好气又好笑,对奕霄说:“没用的东西,到外面堂屋,取根鸡毛掸子来,我教你怎么教训这个小坏蛋。”
  奕霄却不舍得妹妹真的被揍,放开那个脸蛋倏忽如变了天般的小东西的胳膊,恨恨道:“算了!不和细丫头片子计较!你仔细着,将来有我嘲笑你的一天!”奕雯松了一口气,仍是满脸带笑的,不过这回,躲到了父亲的身后,才有恃无恐地冲奕霄做鬼脸。
  英祥看着佳儿佳女,心里满满的甜蜜,披上外头衣裳道:“我去书院里问问怎么了。”奕霄立刻又是满脸红上来,却不好意思拦阻,捏着衣角反复搓揉。冰儿笑道:“没事。你爹最疼子孙,就算问出原委,又能再揍你一顿是怎么的?”奕霄声音和蚊子哼哼似的:“不是的……”但就是不肯说原因,半天才说:“我去自己房间看书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英祥才回来,回来时红光满面的,大约又喝了点小酒。冰儿埋怨道:“问个事情,问了这许久!到底怎么回事?你宝贝儿子做什么坏事了?”
  英祥笑道:“这个小坏蛋!今儿在书院不好好读书,欺负教谕家的女儿。”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冰儿嘴张得老大,半天才合上:“不可能吧?他连雯儿都不欺负,去欺负人家的女孩子?”
  英祥忍俊不禁般的:“其实也是孩子间的玩笑,他见顾教谕家的二女儿在院子里的板凳上做针线,偷偷过去扯了她的辫子一把。小丫头皮嫩,当即就告状去了。顾教谕跟我说,并不是真的气奕霄,不过他如今的年龄,正是需要正心诚意的时候,搞这些恶作剧,总归不大像话。也是为了教导他,开发了几个手板。”
  冰儿撇嘴道:“老腐儒一个!小孩子玩玩什么打紧?我又不指着霄儿考状元!”
  “你不指着,人家顾教谕指着!”英祥笑道,“你别护短,他是实心为咱儿子好,不是苛刻他。说个有趣的,顾家二丫头,先还气冲冲地告状,真看奕霄被打了,又过来为他讨情,哭得泪汪汪的,说是自己说得太重,冤枉了奕霄,宁可自己替霄儿挨这顿手心。”
  冰儿听得“噗嗤”一笑,恰好奕霄照着儒家的规矩来晚间定省,冰儿故意问道:“顾家的二姑娘多大了?”
  奕霄哪有不明白母亲的意思的,脸“腾”地红了,他又是个男孩,不好像奕雯一样撒娇,求助似的看着父亲。没料到父亲也说:“和奕霄差半年,我见过的,圆圆脸、圆眼睛,生得很俊俏,也很知礼的。”奕霄低了头不知说什么好,英祥笑道:“今儿晚上我就是与顾教谕一起喝的酒。他很看重你,不过说如果你真的喜欢顾柔,至少要中了举才谈得上六礼。”
  奕霄连连摇头:“才不是呢!”可却不忍心断然拒绝,偷偷抬眼望望父母,见他们都是带着揶揄、也带着疼爱的一脸笑,不由喃喃道:“被褥已经放好了。请爹娘注意身体,早些安置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顾家二姑娘到底怎么样?”晚间床上,冰儿偷偷问道。
  英祥想了想说:“顾教谕是个有学问,也正直的人,他教出来的女儿应该很不错。小姑娘长得也很看得过眼,一副甜相,小酒窝跟你似的,会说话,也懂事,估计你看着也会喜欢。关键是这两个半大孩子,越是折腾得欢,越是心里头有情——这你还不懂么?”
  “可惜顾教谕是个‘禄蠹’!”
  英祥笑道:“你少编派人家!不是我吹,奕霄中个举还是轻飘飘的,就下场试试也不妨。人家那么好的女儿,已经跟我讲定了不计较聘礼、不计较纳娶典仪,只看重男方孩子的学识修养,所求不奢,够诚心实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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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霄虽然害羞,但顾教谕的一顿“爱之深责之切”的手板,以及“中举便嫁女”的许诺,让他心里陡然升起了希望,每每想着顾柔那双又能静、又很活的灵慧双目,以及笑起来时嘴角甜甜的梨涡,少年的心思便如春草般勃发。为了这个信念,他读书越发认真,很快下场参加乡试,在他十五岁那年,一举取得解元,成为杭州城里少年儿郎艳羡的对象。家里自然喜悦,为奕霄聘下顾教谕的女儿顾柔为妻。不过奕霄虽然喜欢顾柔,却立志要让顾柔一进门就做“进士夫人”,这份许诺说出口,顾教谕和顾柔自然是喜不自胜,也颇为感动,而英祥和冰儿却嗒然失色,只是阻止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了!
  知州邵则正亲自来送贺仪,谆谆劝解道:“你们夫妻俩怎么回事?人家巴不得孩子好学上进,金榜题名,成为天子门生,多么的光宗耀祖!你们偏要学陶元亮——这世上有桃花源让你们避么?何况英祥你好读史书,你是知道的,陶元亮后来不还是出仕刘宋?何苦为自己的想法,害了孩子呢?你可知道,杭州城里风闻,当年奕霄出生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不光是中个解元,将来还要中会元、状元的!‘连中三元’这样的千古佳话,本朝才不过出了一个!若是奕霄当了第二个,你们将来想起来,羞不羞愧自己当年挡他的道?!”
  他们俩也确实没有理由不让奕霄继续赶考,且这痴孩子自己无端立誓:“不得进士,便不娶妻。”孩子气十足,却如磐石般扭转不动。
  冰儿无奈帮着奕霄收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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