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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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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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朕还调了吏部的档来看,范崇锡自知县起,大计(1)不是卓异也有平等,‘守、才、政、年’四格均优。朕倒不明白,这样一个地方官,你们道、藩、宪都是糊了眼睛么?”
  尹继善不敢不答,稍微思考了一下回奏道:“范崇锡从无盐案参罚,也肯实心劝农,论才具还不算差。只是他暗地的勾当如此污秽不堪,令人发指,实实是奴才等未能想到。不光奴才等,以前和那舜阿谈起下头吏治,那舜阿也对奴才夸奖范崇锡能干,万没有料到竟有这等事情出来。奴才寻思着,范崇锡做得一张好嘴脸,众人都被他蒙蔽了去,那舜阿闭目塞听,确有失察之过。”
  乾隆冷笑道:“是了,那舜阿只是失察,你更无辜了。”
  尹继善一听话锋不对,脸“腾”地白了,少顷便觉得背上汗湿重衣,忙碰头道:“主子详察明鉴!奴才蒙圣恩两督两江,若论失察的罪过,奴才岂敢辩驳!这次事出,奴才自请革职交部,以为天下督抚鉴。”
  乾隆素来宠信尹继善,此时不过略施恩威而已,亦是驾驭臣下的门道。此时冷着脸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方道:“你也不必了。那舜阿却是你们的镜子,以后有辜恩负朕的事情,朕也绝不手软半分。”尹继善自分那舜阿断无活理,正想着,乾隆又道:“那舜阿行事可恶,毕竟还是下吏蒙蔽,你们实心办事,亦当用心识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范崇锡这样两副嘴脸的奸恶之徒,须要小心谨慎使用。”
  尹继善一愣,刚答了个“是”,乾隆又道:“这次回銮,在扬州境内不用御舟,你找好些的船,命提督府里好水性的绿营兵远远护着即可。等到运河上,再与太后銮驾会合。”尹继善想皇帝微服私访还玩出瘾来了!不敢不答应。乾隆沉思一会儿道:“朕这次微服扬州,你事后清点一下,吩咐好了,不要留什么闲言碎语下来。”
  “嗻!”尹继善又问,“扬州士绅有想来往门请安的,也有愿意报效的。是不是……”
  乾隆道:“不必了。”停了停又说:“徐砚书找到了么?如果还没找到,以后直接解京问审。另外,传……李赞回和他的父亲。”
  心里最想见的既不是徐砚书也不是李赞回,只是那两个闻听便觉温暖的名字,自从身份相异后就不宜出口了。手于无意间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在腰间——不用看他也知道,是岳紫兰“卖”给他的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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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儿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这么多天来,是第一次心无顾忌地这么好好睡了一觉,虽然起得晚,还是觉得睡得意犹未尽,只是外面亮堂堂的,也不好意思赖床,揭开帐子一看,几个伺候行宫的嬷嬷正立在一旁等候,此时满面带笑地过来请安问好,捧着衣服问道:“请公主示下,这里衣裳还是预备皇上回銮时的,今儿穿那件合适?”
  这里的嬷嬷多是内务府包衣家的媳妇,临时应差,倒也落落大方,冰儿伸头瞧了瞧,见都
  是旗袍,就有点不耐烦,说道:“穿旗袍又要配花盆底,我不要。我箱子里还有这次带来的汉装衣裙,穿那个舒服。”
  那些衣裙是微服用的,到底简陋些,嬷嬷们劝了两句,发现这个小丫头年岁不大,主意却不小,认定的东西死不改口,她们只略微提了点建议,她的脸色就冷了下去。嬷嬷们心想何苦触这个霉头,依言取了衣箱,里面也不过半箱衣服。好在冰儿穿衣打扮从不挑剔,高高兴兴选了一件葱黄绸褂,银红绫子褶裙,衬着里头雪白的衬衣,俏伶伶挽个简单的发髻,清水似的脸颊透着少女才有的光润。
  依例到乾隆那里请安,听闻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冰儿探头瞧了瞧,背影熟悉,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正是李赞回和他的父亲李梅鹤,虽然是见过面的,不过身份不同,情境便显得尴尬了,冰儿决定还是退到一边“听壁角”,只听里面道:“……你的儿子年少胆大并不为过,只要行事不谬,亦算是大勇。”
  接着便是李梅鹤带点结巴的谢恩谦逊之词,听乾隆又问道:“李赞回,秀才当了几年?参加过会试没有?”
  李赞回知道有嘉奖,不禁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这也是人的正常心态——他说:“学生回皇上的话,学生是乾隆四年院试中的生员,当时还拿了个第三……谁想乡试却屡战屡败,本来都绝了心思,现在……”
  “朕知了。”乾隆清楚李赞回底下要说什么,便打断了,语气平易近人,内容却让李赞回如五雷轰顶一般,“杭世骏也算是江南才俊,朕以往多有看重,不过臣下为臣之道,不在于讥刺朝政,而在于实心办事。他那份御史试的折子,大约有你书信中一些估猜的内容吧?”
  “估猜”这话一出,李赞回虽然年轻不更事,也明白不是好话,脸色顿时白了,磕了个头想说什么请罪的话,乾隆止住道:“你不必多言,朕自然知道你没有恶意,只是行事不够严谨,若今日还在范崇锡、那舜阿的手上,只怕你也是万劫不复了。臣下论国事,总要心平气和,想着国君的难处,而不是任性使气。譬如你耿耿于怀的‘满汉之见’,恰恰与杭世骏年前进言的内容如出一辙,你倒想想,朕是敢用你呢,还是该罚你呢?”
  李赞回不知该如何应对,低着头涔涔汗出,脸上像挂了一层油一样。李梅鹤到底老到些,虽然也是紧张到极处,还是磕了两个响头,回奏道:“皇上拳拳之心,臣与臣犬子岂能不知!臣子不能为君分忧,已是大过,贻君之忧更是该当论死!臣子李赞回少不更事,狂言乱语毫无顾忌,只怪臣家教不够,养出这样的祸种。”他说着已经哽咽了:“皇上若能姑念臣子并无悖逆之心,饶恕失仪之罪,臣万死不能报答圣恩!”
  到底李赞回并不是范崇锡,乾隆温语抚慰道:“朕不过以长者的身份告诫后生,李赞回胸系黎民,并不是范崇锡一般该杀千刀的大蠹。朕也想过,李赞回你终究只是个不谙世事,好打抱不平的儒生,心思是好的,所以朕不罪你。但国家有国家的法,朕一点也不罚你就说不过去——就革了你的生员功名。叫尹继善给你个什么空额,或优厚赏你。”他顿了顿:“幽篁小居,尚有红颜知己,你又何苦心系名利,要在仕途上艰难蹭蹬呢?”
  李赞回十年寒窗苦读,他原本斗范崇锡的时候心思还纯,知道“长四爷”是皇帝后难免多了不少“想头”,原以为苦尽甘来谁知却毁于一旦,心里只觉得都空了,半天咽下了苦涩的口水:“学生明白了……谢皇上……隆恩!”
  李梅鹤一听乾隆连“幽篁小居”都知道,嗓子一紧,暗道:儿子你活该受此蹭蹬!不过乾隆提及,就算是圣谕了,心道竟然天子拴婚拴到了青楼,也不知是该喜该悲。
作者有话要说:  (1)就是每三年对地方官的考评。守,操守;才,才能;政,执政状况;年,年龄状况。考绩后根据“四格”将官员分为卓异、平等(又称供职)和入於六法(又称劣者)三等。

☆、微行巧言斗诙谐

  李梅鹤和李赞回从里面退出,冰儿才从隔间里进去请安,乾隆抬眼见她神色,哂道:“你心里定然又大不服气了?”
  冰儿受了昨晚那顿罪,只是撇撇嘴道:“我又什么不服气的?反正……”及时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乾隆也不追究她下面想说什么,摇摇头道:“端上身份,总有许多无可奈何。今天晚膳过后,还有稍许空闲,再微服出去走走吧。”
  这倒是冰儿高兴的,眉飞色舞答应下来。好容易盼到下午,乾隆却嫌日头还烈,硬是拖到傍晚夕阳西斜的时分,见冰儿还是一身裙装,皱皱眉道:“女装总不大方便,叫人找套男孩子的衣服给你。现在年岁小,还掩得过。”这一顿翻找又是小半晌辰光,冰儿再出来时,乾隆都不由忍俊:依然是娇嫩的葱黄|色长衫,外面罩着雪灰暗纹的马褂,长衫嫌大,在腰里折起了一截,腰下也垂垂累累挂了荷包、解手刀等什物,衣摆里仍然太长,几乎要扫地。头上是镶玉的小帽,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鬓角的玄机。乾隆道:“走两步朕瞧瞧。”冰儿努力学着男人的样子,昂首阔步走了几步,乾隆忍笑道:“勉强也还罢了。你轻易不要开口,开口就露馅儿了。”帮她正正了帽子,好在冰儿生一对浓而长的剑眉,眼睛又泼辣,本就生得十分大气,女儿相也能被年少掩过——十足是一位倜傥英俊的小少爷。。
  冰儿看到行宫后面临水的地方已经停了一条小舟,并不是雕画精致的画舫,只是很普通的芦船,然而陈设简单而洁净,四面挂着虾须竹帘,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和荇藻清芬。几员侍卫搭好跳板,扶着两人上船,船不大,里面亭亭一间小轩,座椅都是藤编的,入目就清爽,毫无烟火气。藤桌上早已沏好了茶,温凉正适口的样子,一只八宝红漆盒里盛着八味小茶点,一例精致细巧。
  冰儿欢呼一声,眼巴巴看着乾隆,乾隆抬抬下巴道:“你吃吧。朕不饿。”坐在椅子上似乎在呆呆地想些什么。冰儿大快朵颐之后,咕嘟嘟又灌了不少茶水,乾隆才道:“好好的茶,给你这般牛饮,全是糟蹋了。你直接拿壶盛点凉白开喝喝也就罢了。”冰儿皮了脸一笑,心满意足,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下午时,我碰到赵谙达了。当时就想问一问,庄小倩如今怎么样了?”
  乾隆道:“自然放出来了。唉,可怜得很,一张脸全毁了,身子也落下了残疾。赵明海说她望阙磕了九个头,托赵明海回奏,自愿青灯古佛了却残生。”冰儿呆了呆,道:“那是何苦呢!皇阿玛也不着人劝劝?”乾隆落寞地摇摇头:“这样也好的。只恨范崇锡,不能多杀两回。”
  冰儿道:“范崇锡是不能杀两回,但总可以杀那舜阿相抵。”
  乾隆横了她一眼道:“小小年纪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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