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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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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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把铜马镫擦得锃亮。恰巧此时,四阿哥永珹手下的小太监也来挑马,他趾高气扬进来,也没瞧见蹲在一边刷马的冰儿,大声道:“我们四爷吩咐了,那匹黄骠马给四爷留着,驯服帖喽!不要明儿回宫,骑马还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管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黄骠马是马厩里最温顺的一匹了,冰儿一直与四阿哥不大和睦,也不大顾忌这些为人处世的门道,“噗——”就笑出声来。
  小太监横着眉毛一看——冰儿背着身子他也瞧不清楚,只道是个年纪小的外支阿哥或哈哈珠子,不由冷笑道:“怎么着?我那句话好笑了?”
  冰儿转身道:“不好笑。四哥爱骑矮脚马,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你要怕四哥他骑不稳,叫四哥明日跟牢在我后头,我护着他周全便是。”
  小太监一见是公主,敛了声气不敢多言,陪着笑打千儿请安,说了几句好话,然而回去后便加油添醋地学舌给四阿哥永珹听,气得永珹面如土色。
  冰儿哪懂这些弯弯绕的门道,第二日兴高采烈骑着高头大马回宫。道路被护军清理好,一个行人不见,只看见路面上撒着细细的黄沙,两边遇到十字口还用帘幔遮住,冰儿扭头问身边的永珹:“四哥,这样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家想告御状也是很难的呀!”永珹“嗤”地一声蔑笑:“皇阿玛每天尽闲着么?走个道儿还来一群告御状的不成?”
  冰儿原也是随便说说,见永珹一副爱理不理的德行,心里光火,见他小心地提溜着缰绳不敢大意的样子,恶作剧的心思又起,趁永珹不注意,扬起马鞭在他的黄骠马坐臀上一抽,饶是黄骠马素来温顺,没来由地吃了一痛还是猛地一嘶,朝前蹿了出去,永珹急急拉缰绳,马头还是撞到前面的车子上,整个车辆一震,马匹们嘶叫成一片,有的都扬起了蹄子,好在前车的御夫经验足、反应快,拉稳了前马,才没有酿出事情来。
  永珹脸煞白。少顷前面皇帝銮驾遣人来问询,永珹道:“请回奏皇阿玛,儿臣好好骑马,不料马被后面抽了一鞭,一时拉马不及,惊了圣驾,还请皇阿玛降罪。”小太监到前面回话,过一会儿又传过话来,命冰儿下马,到前面皇贵妃的车上暂坐。冰儿知道又惹祸了,万般不情愿地翻身下马,灰溜溜地挤到了娴贵妃的车上。
  是夜娴皇贵妃侍寝,就作不经意地告了一状:“今儿吓得臣妾心肝儿直颤!好在皇上洪福,没酿出什么事来。冰儿顽皮,是有些过了,不过皇上看在她年纪尚小不懂事的份儿,也不要太过计较。”
  乾隆叹口气道:“只怕天下从没有过这样的公主!太出格了!顽皮也罢了,总得有个限度!今儿要是惊了群马,闹出事来,说不定添上几条性命!朕已经命她在佛堂跪一夜了,明儿也不会轻饶她!”
  宫中人好打听,宫规虽严,那些大小事情,有鼻子有眼地很快就能传遍。五公主被打得双手手心红肿,又被禁足一月,连过年都只是随班磕头,掌灯、拜年、吃饺子、闹元宵、看烟火等等好玩的事项一样都没捞着,连过年应有的赏赐份例——连太监宫女都得到的新衣帽、金银锞子和荷包,她这里也是一概否然。年后请安,乾隆正眼也没瞧她,吩咐按例到上书房读书,下书房后只许在自己房里读书、抄经、思过,等闲也不肯再接见。人都说五公主恃宠而骄,如今自食恶果,大失宠爱。宫里人最为势利,明面上维持着礼制,暗里却不再恭敬,平素蓉格儿、苇儿去要个炭火、蜡烛、乃至新鲜蔬菜之类份例内的物件,还常常受宫监们的冷眼。冰儿起先还发脾气,后来发现于事无补,一来二去就给折腾得乖觉多了,只是脸上也少了那些飞扬的神色,看得苇儿等人心里发痛。
作者有话要说:  

☆、监殿试能容荒唐

  殿试,是继会试之后最后一次选拔考试,例由皇帝在太和殿(1)亲自主持。四月底的天,入考的学子个个满脸油汗,又紧张又兴奋又咬着牙要夺好彩头。在太和殿的台阶下远远地向乾隆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各领了一份卷子,揩揩头上的汗,便濡墨动笔,气氛极为紧张。
  乾隆远远地坐在高高的须弥座上,平和的眼光扫视着下面。一旁侍立着和亲王弘昼、军机大臣张廷玉、刘统勋及礼部几位大员。弘昼仗着“御弟”身份,向来最以荒唐出名,才一会儿就站不怎么住了,便悄悄侧头对乾隆说话:“皇上,听说这一科里有好几个才子!您看第三排的头一位,那个黑胖子,二郎腿都跷天上去了,闭目养神还不急着写。就这份气度,难得!”
  乾隆昨晚被三千里加急的准噶尔军报弄醒,折腾了一夜没好睡,早上打了一圈布库清醒了一些,吃过早饭来这儿监考,一无聊就开始犯困,勉强答道:“那是放荡不羁之才,将来是不适宜外放的。——这个黑胖子朕认识。直隶河间的纪昀,朕从扬州回京时与他有一面之缘。他是个诙谐的才子,当代的东方曼倩。只是——”他打了个哈欠,就没再说下去。
  弘昼闪闪眼看看乾隆,关心地道:“皇上,您昨晚肯定又累着了。依臣看,这儿远,您就闭着眼假寐一会儿,也没人看得到。”
  乾隆使劲眨眨眼睛保持清醒,又问太监要了参汤,口里道:“不行啊。殿试是国家抡才大典,何等庄重!朕在这儿假寐,像什么样子?”
  “犯什么愁啊。您就是尊菩萨,摆这儿看的,不打紧。”弘昼随便惯了,出口便是不合时宜的譬喻。乾隆不乐,看了他一眼,忍着没说话。弘昼依旧滔滔不绝:“臣弟是干什么的呀?帮您看着就是——这种地方,谁还敢学温八叉作弊?!”
  乾隆冷冷道:“不用了。朕还坚持得住。”说完又是一呵欠。
  “您脸拉那么长干吗呀?”弘昼也不开心了,“我是您弟弟,亲弟弟!怎么,难道连我也不相信,怕我被士子们买通了吗?我干什么呀我?”他嗓门颇大,虽然旁边的几位大臣都木着脸装聋作哑,但殿下有几个不经人事的举子就不由好奇地抬眼偷看这位失礼的“荒唐王爷”。弘昼还没觉得,他回头又看看乾隆,又劝道:“闭上眼睛谁看到?您真歇歇吧。”
  乾隆被这些不拘小节的话弄得很没面子,不由满心火气,看看弘昼的木糊脸上却是一片好心,又想想场合,忍着没发火,犹豫了一下闭了眼睛,可却没了睡意。(2)
  随着太阳的高升,太和殿开始闷热起来,在殿外曝晒的举子们都是挥汗如雨,乾隆正准备叫人拿冰块来降温,弘昼这时倒很机灵,和刘统勋张罗冰块及冰镇茶水去了。乾隆有些安慰,突然听到鄂尔泰之子鄂容安小声自语:“这鬼天气真热呀!在这儿摘帽子不算失礼吧?可是脱下来放哪儿呢?”鄂容安年纪不到四十,虽然也做到了礼部的郎中、上书房的师傅,但离开父亲的提点,有时毛毛躁躁的,乾隆不由好笑,正想说什么,又听张廷玉阴阳怪气开了口:“休如(鄂容安字),这帽子还是在您自家头上合适!”(3)乾隆一怔,平日张廷玉是最以恭谦和善著称的,虽素知他与鄂尔泰有过节,可没想到闹得如此势同水火,鄂尔泰早已去世数年,鄂容安平素低调,从不敢轻易招惹张廷玉。而今,张廷玉都会在大殿上、在自己在场的情况下出恶语讥刺——要知道,他算是三朝老臣,素来信奉“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极少得罪人的——不知今日出言不逊,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给朝臣、也给皇帝示威?
  乾隆度此情势,他竟然也只能装着“睡着了”,因为张廷玉是先帝留下的老臣,在朝中人人敬重,算得上是举足轻重;鄂容安虽年轻,乃父鄂尔泰的余威却不减,亦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褒一贬一必然会引来大的党争,那就真一发不可收拾了。此时不发作,却在乾隆心底埋下厌恶的种子:如今傅恒、刘统勋羽翼渐丰,这些倚老卖老的臣子,不要也罢!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太监在丹犀下奏道:“万岁爷,有考生交卷了。”乾隆睁眼一看,却是纪昀,满脸自信地躬身交了卷子。太监把卷子递上来,乾隆展开来一看:一笔黑粗光圆的好字——科考中只有殿试是不用誊写的,这种字通常比较受考官的欢迎,所以举子们不论平时好谁的书体,临考时都要练上这一手应制的字。乾隆粗瞥了一眼,因为实在心事纷繁,也没有兴趣细读,便把卷子搁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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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毕,考生们出了太和殿,乾隆回养心殿,坐上步辇还没几步,回头问弘昼:“听说你前几日又闹了一出?”
  弘昼只愣了片刻,便皮了脸笑道:“皇上到底耳目灵动,臣稍稍有些异动,皇上都一清二楚。臣反正素来有个‘荒唐’的名号摆在那里,人尽皆知的,哪里敢再瞒着皇上呢!”
  乾隆叹口气道:“朕宫里有个荒唐的公主,宫外有个荒唐的弟弟!就是不得省心!上回你给自己操办葬仪,已经惹得一大拨人在窃笑了。一之为甚,其可再乎!原以为你该收敛一收敛,没成想你倒闹腾得更欢了!说这次还做了‘丢纸’(4)了?”
  弘昼笑着跟在乾隆步辇后头:“不过是纸扎了些玩意儿罢了!臣又不是石崇王恺,可铺张不起。”
  “好好儿的,咒自己有什么意思?”乾隆过了一会儿又道,“今日殿试的主考官员们赐宴,你一道去吧。”
  弘昼忙道:“启禀皇上,臣这两日肚子有些不适宜,太医院的医正又看不出毛病来。还是让臣回去歇着吧。”
  乾隆盯了弘昼一眼,弘昼给他看得后脑勺发麻,正想说句什么打个岔,乾隆已经笑道:“御医看不出的毛病,最宜让五公主去瞧。这阵她被禁足在自己宫里,我看她急得就差翻了紫禁城的墙出去透口气了。今儿下午下了学,让她到你府上,给你瞧瞧。”
  弘昼吃了一惊,但见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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