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枉生录- 第7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就差翻了紫禁城的墙出去透口气了。今儿下午下了学,让她到你府上,给你瞧瞧。”
  弘昼吃了一惊,但见乾隆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愣了愣才笑道:“皇上疼女儿,果然也与众不同。”
  乾隆道:“谁疼她!还是你们家婉儿更可疼些呢!朕是瞧你们两个正好配一对荒唐,不如过继给你做个郡主算了。”弘昼不由“噗嗤”一笑,乾隆道:“既然身子不爽利,就不用在这里立规矩了。你爱吃什么,御厨房也不知道,你还是自己回去得便。跪安吧。”
  弘昼忙跪安,目送乾隆的步辇进了养心门,才松了一口气,摸着有些饿的肚皮,边骂自己的奴才不经心边向东华门走,迎面见着人就大大咧咧地打招呼,而看到他的人有的忙不迭地躲;有的却要拍这天子御弟的马屁,哈着腰招呼。弘昼素来与常人相反的,越是上赶着招呼的,他越是鼻孔朝天;越是躲着他的,他越有热乎劲儿。这不,迎面来的是以鲠直为名的左都御史孙嘉淦,此时,孙嘉淦已经年近古稀,然而皇帝敬重,还让他留在任上,并赐紫禁城坐轿。弘昼上前居然还拱了拱手:“孙大人安好!”第二句就不对了:“瞧着你身体好,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嘿,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到临终意不尽啊。我府里新训练了几个唱弋阳小调的小娘儿,嗓子不错。我还写了几首,孙大人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去给我评赏评赏!”
  孙嘉淦虽然素来知道弘昼荒唐,然而人到年纪大了,看不惯的东西总是看不惯,也顾不上他是皇帝的亲弟弟,满是皱纹的脸一板,显得更难看了:“王爷见恕,臣没空。王爷是皇上亲兄弟,恕臣直言,也该多为皇上分忧。这叫小娘儿唱弋调,说出去太不成体统,不知道的还当王爷荒唐!”说完,打个拱走了。
  弘昼没生气,吐了吐舌头,低声道:“好家伙!又来了!‘荒唐’?我本就是‘荒唐王爷’么!……我也想分忧啊,人家让我分么?”脸一沉旋即又恢复了无赖的笑容,拿扇子一打手心,冲前面一个官员道:“你他妈见爷和见鬼似的,低了头脚底好抹油是怎么的?”
  那官员看来是平素与弘昼皮惯了的,谄笑着回头打个千儿道:“哟!奴才还真没看见五爷您。这儿给五爷补个大礼了。五爷有什么吩咐?”
  “便宜你!晚上上我府里听戏去!我刚写了几首弋阳小调,去给我捧捧场。”
  那官员脸一苦,显见得弘昼那手改写水平实在低下,忙找理由推辞,弘昼却不依不饶,大庭广众之下一揪那官员的耳朵,逼他非去不可。正在这时,和亲王府的长随来门口接主子,弘昼这才放开手,任那官儿一溜烟逃了,冲自己的长随喝道:“日你妈!有没有带饭来?存心饿死爷是怎么的?”
  那长随娴熟地打个千,笑道:“奴才思量着爷陪皇上监考殿试,总早不了的,还特意提前了呢,谁想还是耽搁了。这饭虽没带来,点心倒有几匣。五爷先凑合着用点垫垫饥,一会儿大轿子抬了爷各馆子随便吃去!”
  “你这个狗才,越发像爷肚子里的蛔虫了!”弘昼把扇子扔给长随,随手拿块点心嚼着,边吃边说,“今天难得的早。本来皇上是要赐膳的,不过我不愿意和他一块儿吃——吃不香——便先出来了。”
  弘昼到自己日常最喜欢的馆子里海吃了一顿,摸着肚皮道:“饱是饱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对长随道:“日你妈!又给你搅和忘掉了,今儿皇上还说要派五公主来给我瞧病呢!赶紧的,回府!”
  回到铁狮子胡同里的和亲王府里,福晋已经派人在角门盯着了:“哎哟我的好五爷!福晋都急得要跳脚了!刚过了未时,宫里就派了一乘轿子,送了五公主到府上。福晋说,出了嫁的公主平素多的是往来,未出嫁的公主是头一回接待,正不知怎么好呢!可巧爷您回来了。”
  和亲王早就卸了朝服,也不爱穿褂子,散穿着一身蜜合色纻丝袍子,腰间系着明黄带子,用袖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娘们儿真没见识!出嫁不出嫁,不同样是皇帝的女儿么!”不过他也不知道这位与自己齐名的五公主是怎么荒唐的,也没敢耽误,赶紧到了上房的花厅。进去就看到自己的嫡福晋吴扎库氏坐在客位上,而身边一名女子也没有贸然占了主位,亦在打横的客位上坐着,几个侧室则立在一边伺候。见自己回来了,吴扎库氏含笑起身道:“王爷回来了!”几个侧室也福了福身请安。
  五公主和和亲王原本是见过面的,不过过去也有几年,冰儿正到了开始变化的时候,个子自然高了,眉眼也较以前长开了,静静地立在那里,如玉雕的人儿一样,不过玉雕的人儿也随着蹲下身子,深深地请了一个安。
  弘昼笑道:“侄女儿来我这儿,倒是头一回。我府里不大讲客套,何况我们家永璧还是五公主的同窗,何苦闹那些虚礼,自己累着自己?”
  冰儿本就怕拘束,见叔叔这么洒脱,心里不由高兴起来,一直凝着神色的脸松乏了开来,换了笑脸道:“五叔说得是。我倒是怕礼制的人,皇阿玛传旨叫我给五叔瞧病,还附带着叫我不得放肆,正不知五叔是怎样严肃的人呢!”
  弘昼笑道:“如今瞧着可就明白了。”连着五福晋都是一笑,道:“德行!好歹还是做叔父的。”弘昼道:“面相是看了,你再看看,有没有病容呢?”
  冰儿也不大害羞的人,抬起泼辣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弘昼,过了一会儿笑道:“五叔红光满面,眼神清亮,身子也是胖瘦适中,这形容,常人只怕是求都求不来的呢。”
  弘昼哈哈大笑:“果然,御医也没有诳我。不过我今日胃脘底还是有些不适意。”
  冰儿闪闪眼睛笑道:“五叔进来便带来一阵酒香。杜康虽好,不能贪杯。”
  “一语中的!”弘昼道。“御医还没瞧出来呢!你那时说你在安徽的山里和人学医,果然是有一手的。那些个御医,看起来学富五车的样子,其实都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绝知此事要躬行,专掉书袋子,没有真学问。”
  冰儿在上书房读书,从来只是顶风顶水划船——硬撑,还经常被张泰来罚站,被永珹嘲讽,情绪一直很低落,今天居然得了一顿夸,立马喜上眉梢:“绝知此事要躬行,对的,张师傅也是这么说的!可惜我现在见天儿盯着书本瞧,原本一肚子的江湖知识,也差不多该忘干净了。皇阿玛倒是想让我当才女,也没想我是不是那块料。”
  弘昼笑道:“你果然胆儿肥,敢在我这里腹诽你阿玛——不过放心,我一个字儿也不会说出去——侄女儿,我还就喜欢像你这么爽利的人!说道江湖门道,我也一直好奇的紧,书上写得又不细,不如我们今儿上棋盘街看集市,你顺道给我讲说讲说。”
  冰儿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吴扎库氏觉得不对,暗地拉了拉弘昼的衣襟,随着冰儿前来的首领太监在窗外也陪着笑道:“王爷,这可使不得。公主出了王府,奴才的脑袋就在脖子上晃荡了;有个差池,娘老子就没人养了。五爷好歹体恤我!”弘昼也不避讳,转过头对福晋——也是对窗外说:“你甭担心!我亲王府的人都是吃_屎的?人牙子、拍花子敢近我的身?!皇上那儿我顶着——不就带格格出去玩一趟么?你问皇上,小时候我和他溜出宫玩过没有?先帝爷那样的严父,也就骂两句作罢。”
  冰儿本就是不拘小节的性子,见弘昼底气足,原本的一丝担心早就丢了爪哇岛,对自己的首领太监道:“怕什么!我要出去,你也拦不住!”
  吴扎库氏只好说:“公主要和我家王爷出去,妾自然是放心的,不过好赖还得顾着皇家的体统——街上虽然也有穿着旗袍的满族大姑娘、小媳妇的,但公主体尊,这么着穿金戴银地抛头露面实在不太方便,倒不如换身便装,也好玩得尽兴些!”弘昼道:“甚好!找一套永璧新做的衣裳来——换身男装出去,岂不是更便当!”
作者有话要说:  (1)乾隆五十五年前殿试在太和殿露天举行,乾隆五十五年后则改到保和殿。
  (2)此事见于《啸亭杂录》,原为乾隆考评旗下读书人;瞎改一下,应景。
  (3)事情原本发生在张廷玉和鄂尔泰之间,两人意见不合是从雍朝就有的,但到乾隆朝变本加厉,而且各自背后有“党”——是皇帝最忌讳的事。因为时间的问题,偷梁换柱改成发生在鄂容安身上。可怜的鄂容安小盆友又背了一次黑锅,打了一回倒霉的酱油。
  (4)满族丧仪:把逝者身前所爱的东西烧掉,意喻在阴间继续使用。
  

☆、双荒唐齐行江湖

  再出来时,弘昼一身灰府绸袍子,外罩亮纱玫瑰紫褂子,腰间叮呤当啷挂一串物事,大扇子一摇;冰儿换了湖绿宁绸袍子,再套件靛青边儿牙白缎坎肩儿,六合一统小帽压得老低,脚上是一双绛色宁绸黑绒挖花的双起梁鞋子,虽然形容尚小,反能掩饰了女儿相,十足一位倜傥的小少爷。弘昼满意地看看两人的打扮,一招手奔过来六个跟班,伺候着两人上了竹制带凉棚的小竹兜,又捧着扇子、毛巾、水壶、香炉、雨伞跟上。弘昼还要吩咐:“把爷的画眉笼子提上!还有新买的四只鹌鹑,爷说好要和人家赌上一把的,可得带上伺候好了。那只叭儿狗就算了,在家好好给爷服侍着……”
  冰儿从宫里一路上到王府,从马车窗向外,看不够外头的景致,不过护卫四面都关防着,也不过是人缝里看人罢了,此时才真的是快意:敞着篷的滑竿、伺候得周到的小厮、还有这自由自在的心情!
  到了街市,热闹得紧,四面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炒肝尖儿!焖羊肉——不吃不算来京城——”
  “豆汁儿咸菜炸焦圈——”
  “瞧一瞧来看一看,家传绝密、百年老方——专治跌打损伤膏药!”
  “香不香您闻闻,卤猪耳朵口条羊脸汤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