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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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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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谐,但都是才高八斗的人,心里倒也高兴,有心要好好栽培他俩。于敏中却总是愁眉不展,阿克敦这日得空,亲自叫来于敏中问道:“重棠,瞧你近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难处么?”
  于敏中忙欠身道:“让阿大人担心了!学生只是这阵还不大惯。”阿克敦笑道:“你是南人,这里自然不大习惯,京里柴米油盐贵,‘居长安,大不易’啊。”于敏中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阿克敦鼓舞的目光下低头道:“我还是想外放。”
  “风尘俗吏有什么做头?”阿克敦道,“上回皇上见你写的文章,还赞你是个清楚人。就凭这份文才,将来亦是前途无量。到地方上去,天天忙着收赋税、打官司,不几年就俗了,好文章也写不出来了,再往上升迁又难。何苦!”他见于敏中虽在点头,眉间一直未曾舒展,又道:“是不是日子有些紧?呵呵,我也知道,我也曾和你差不多,穷翰林最是京城厌物,又非要摆一副官排场,活脱脱自己荷包遭罪。有难处只管告诉我,千万别听那些放债的话,什么‘外放后放银子给你,利息绝不敢多要,但凭赏赐’之类的,到时候到地方有的受人家牵制!翰林院里三年,出去放个学政,不上几年日子就好了。”
  于敏中感激地看着阿克敦,深深一揖:“是,卑职记住了大人的金玉良言!”
  正说着,纪昀一头闯了进来,进门就嚷嚷:“热死我了,水……”话没说完,才看见阿克敦,不好意思地说:“失仪了!叫阿大人见笑!”阿克敦看纪昀是个胖子,一脸的汗水,然而眉目生动,谈笑间自然的舒展大气,阿克敦笑道:“晓岚风度仪态是独有的,正是你的长处。”
  纪昀抹了一把汗,笑道:“大人过誉了!纪昀近期读书倒颇有所得,孙静轩公(孙嘉淦号)的《诗义折中》,读之唇齿留香啊。”
  于敏中插嘴道:“听说皇上也对此书颇多好评呢!”
  纪昀忍不住道:“皇上也爱读?重棠兄倒是打听得清楚!”
  于敏中不由一阵尴尬,唇角抽动勉强一笑道:“什么打听,为臣下的知道今上的喜好,也是巧事罢了。”
  纪昀最看不上的就是于敏中这点,“刻意逢迎”四个字几乎戳到嘴边,硬咽下去了,可还是轻声说:“‘上之所好,下必甚焉’。不意读书也是如此么?”
  阿克敦冷眼旁观,此时出来打圆场:“静轩公最近颇为抑郁,有人冒他的名声写那大不敬的奏稿传抄,上头虽然知道与静轩公无干,但他素来自抑的人,身子骨似乎也较往日差了很多。倒是和亲王不避嫌疑,还去瞧了两回。你们读书有得,我也不妨为你们做个引见。”
  于敏中道:“不必麻烦大人了!孙大人身体不适,我们再去叨扰,岂不是耽误了他养病?”纪昀却道:“既然是伪奏稿,臣下有什么好怕!听说从云贵那里查到江浙,已经有了眉目?”
  阿克敦却是知道里面利害的,淡淡道:“已经牵连了尹继善和鄂昌那里,两位封疆都遭解任,翰林院素来是清流聚集之地,不过口舌是非也当注意。”纪昀一听,暗道惭愧:自己年岁比于敏中长,行事却比他冲动幼稚,口不择言必将祸从口出。不由感激阿克敦的提点,也提醒自己须时时警醒。却也想到,鄂昌也姓西林氏,是乾隆初大臣鄂尔泰的侄子,也是如今上书房行走的鄂容安的堂房兄弟,尹继善解任,不过是革职留任;鄂昌却被发到军台效力。际遇差别有目共睹,有人偷偷传言鄂家屡次得乾隆厌弃,只怕当年烈火烹油的气数已经将尽了。纪昀心道皇上虽与自己曾经言笑晏晏,以文友互称,然而帝王心计,岂是文人墨客可以揣测的?越是英明的主子越难相处,才是不变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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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儿在上书房,读完了《论语》,进讲了《大学》和《中庸》,每日家一百二十遍读书背书,不仅无趣,而且枯燥得难受,连张泰来都帮她痛苦——进讲时丝毫不听,只知道死记硬背,不枯燥到哪里去?
  “……其曰‘天命率性’,则道心之谓也;其曰‘择善固执’,则精一之谓也;其曰‘君子时中’,则执中之谓也。”张泰来算是把《中庸》讲完收尾,见冰儿双眸涣散,叹息一口道,“也罢,你先背一背吧。”
  冰儿为读书挨了那么多苦打,如今不敢太过不用功,好在记性真是极好的,加之每句话一百二十遍地读,也算是滚瓜烂熟了,因而开口背诵还是挺流利:“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现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中庸》不长,言语也比《论语》浅近一些,所以虽偶有不辨句读的情况,总体还是无误的。
  张泰来道:“甚好!先记在肚子里,或许以后遇到事情,回忆出来就顿悟了。明日起要开讲的是《孟子》,《孟子》有些激烈,也有些迂阔,但说理畅达,譬喻生动,文字也要浅易些。”冰儿一见《孟子》这书几乎是四书中最厚的一本,倒抽一口凉气。
  下学后回到自己的屋子,恹恹的有些没劲,苇儿端着茶过来,轻声道:“先用点茶水吧,放得温凉恰好。”冰儿喝了一口,厌弃道:“不好喝。”苇儿道:“这可是皇上刚赐下来的松萝茶!”
  “就是不好喝!”冰儿有些恶声恶气的,“我要喝甜津津的玫瑰膏子。”
  苇儿心道这主子还真是个俗人,心里腹诽,嘴上不敢说,换上了“甜津津的玫瑰膏子”,看冰儿一饮而尽,又道:“主子,蓉格儿就要走了,看了日子,说后天好呢。”
  冰儿怔了怔,苇儿又说:“按例呢,宫女出宫,是自己主子赏赐的,总不低于三十两,情分深些的还要优厚些。不过公主这里的银钱,除了打赏用的之外,前阵子还嘱咐小正子去宫外买些玩意儿……”苇儿说到这里不由又有腹诽:崔有正这个狗才,哄了冰儿拿钱“买稀罕物”,十之八九都要侵吞,冰儿看似民间来的,物价啥的都知道,却从不过问,任崔有正从中渔利,虽然苇儿不是好搬口舌的人,还是忍不住带了点意思:“奴婢查了账册,似乎没余下多少银子了。公主份例一月二十两,虽然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不过好赖平素打赏、或年节进奉上头主子,也难有结余,如今在宫中还好,皇上还有些颁赐,若是将来分府出去,只怕有些个小人要作弄主子的银钱呢!”
  正好这时王嬷嬷进来回事儿,听到苇儿的话,不由脸上飞红,立着眉毛阴阳怪气道:“哟,苇儿姑娘这是在给主子烧什么火呀?谁要作弄主子的银钱,姑娘倒是报个名儿来啊!”
  苇儿知道王嬷嬷心虚,又起了误会,但对她,自己一向不敢也不愿多言,赔笑道:“王嬷嬷是听左了!奴婢说的是‘若是’。”
  王嬷嬷冷笑道:“姑娘自是忠心耿耿的!我们老婆子家,到哪里去望姑娘的项背!”苇儿气结,但看冰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知道也指望不上她调查清楚后为自己说话,只好咽下这口恶气,道声“是”,又问蓉格儿放出去的赏银。
  冰儿问:“那我还有多少钱?”
  “约合五十两吧,可能还不到些。”
  “那就赏五十两好了,正好是一个大锭子,也好看。”冰儿道。
  苇儿一听,敢情这主子就不管明日的花销用度了?这尚未足量的五十两都全赏出去了,明儿要有谁来颁赐个东西或传个要紧话什么的,拿什么打赏啊?不由要发言制止:“主子对蓉格儿的恩义,奴婢们自然知道,不过要是蓉格儿知道主子把私房都挖空了,只怕也要过意不去呢!奴婢看,还是照例子赏三十两,三个十两的大锞子;另外,主子那里有用不上的衣料首饰,倒不妨赏下去。蓉格儿出了宫也要嫁人了,宫里的首饰到底不一样的。”
  王嬷嬷冷言冷语道:“敢情!咱们公主的衣料首饰哪件不是价值昂贵的?苇儿姑娘和蓉格儿姑娘姐妹一场,到底情分不同,拿着主子的东西好卖个好儿。”
  苇儿胸口不由一起一伏,抗声道:“主子你听听!王嬷嬷把奴婢想成了什么?”不由眼圈红了想哭,硬忍着没敢。
  冰儿最不耐烦她们这样子,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好吵的!蓉格儿跟了我一场,情分也不一般呢!衣料首饰放在那里不用的多得是,旧了怪可惜的,赏人挺好的。叫蓉格儿过来,把我的首饰盒子和衣料箱子搬过来。”
  蓉格儿来时,冰儿已经从衣料堆里翻检了好几件出来,见她来了,还没等请安行礼,先笑融融道:“你瞧,这是我挑的,我觉着你的皮肤最衬这些颜色了!”蓉格儿打了个愣,一瞧,冰儿在条炕上铺陈了一件平金的梅红缂丝,一件香色的妆纱,一件雪青绣紫丁香的衣料,又在翻皮货,不一会儿就找出了一件猞猁毛里子、绣金大红缎面子的女褂。拍拍手上的浮毛道:“你看还喜欢不?”
  蓉格儿鼻子一酸,不由跪下道:“主子!奴才哪有那么大的福气,这可是主子的衣裳!”王嬷嬷正看得眼热,见蓉格儿几乎要流泪的样子,心里又妒又气,不由自主要说风凉话:“哟!你的福气可大了海了!只是主子的衣裳,只怕你到人家也没机会穿罢!”
  冰儿喝道:“关你屁事!我乐意送,蓉格儿乐意穿就穿,不乐意就压箱子。”扭头又翻首饰盒子,拣了一对金累丝镶珍珠的虾须镯,一对赤金錾的镂花葫芦耳坠,一串迦南香数珠,找了一会儿又问:“我有一件镀金点翠的蝴蝶簪子到哪里去了?”苇儿瞟瞟王嬷嬷,王嬷嬷脸一白又一红,斜着眼睛盯了苇儿一会儿,见她有忍气吞声的意思,便也不说话,仰着头瞧着后遭。果然还是苇儿陪着小心道:“今儿找不到也不急。”冰儿从来在这些东西上不大在意,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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