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枪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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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枪老太婆-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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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人莫名其妙。周癞子说怕啥子,我们是抬家当过路的。我低声说:“弟兄们,不能再瞒住你们了,你们抬的东西,不是我的家私,是山上自卫队的枪支弹药,出不得问题。”
  周老四一口接过去说:“快,癞子,抬到麦土里去。”
  大家连忙把四口箱子抬进麦土里,然后小心翼翼扶起踩倒的麦子。麦秆都半人多深了,刚抽出的麦穗上,长长的麦芒刺着人的脸,叶子上密匝匝冰凉凉的露水,一碰就直往人脖子里落。地下是湿的,不能坐,也不能站,只好半蹲着,大家挤得紧紧的,连气也不敢出一口。
  不一会儿,敌人就走到我们前面的一块麦土边站住,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说:“妈的,咋个在那头看到有香火,走拢来就不见了呢?”
  另一个中年人说:“你怕是看花了眼。”
  “怎么会看花了?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莫不是在麦土里躲起来了?”
  “不会,恐怕是朝前面倒拐的那条小路走了。”一个破喉咙的声音恨恨地说:“这一定是华蓥山上廖玉璧的人,他以为我们晚上不出来了,哼!”停了一下,他又大吼一声:“给老子出来,不然,老子要开枪了!”这些家伙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地乱骂,我把手枪扯出来,静听敌人的动静。
  天边露出白晃晃的光亮,大约是四更天了。空旷的野地里刮起了大风,刮得麦浪一波又一波地翻滚,冰冷的露水雨一样簌簌地落下来。我们全身都被露水湿透了,冷得直发抖,半蹲在麦土里动也不敢动。那几个家伙在田坎上站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其中一个不耐烦地说:“这么冷,鬼都没见一个,走吧。”
  那个破喉咙说:“不忙,不忙,我们倒拐去看看,等天亮了再走。”
  那几个家伙走远了。我对周癞子他们说:“冷得很,你们把箱子里的棉絮扯一床来搭着吧。”他们都说不要紧,怕那些家伙转来了又麻烦。
  天色慢慢地又转黑了,一片漆黑,像锅底一样;哪家农舍里的公鸡开了个头,四周的公鸡一声接一声地叫起来。我心里一阵发冷:完了,天要亮了。这么一大群人,就我一个人带着两支枪,等会儿敌人回来了,如何是好?打吧,倒是很简单,凭我这枪法,说不定也是个办法。可是这里离王尧的窝很近,一打起来我们就会被包围,这八个帮忙的弟兄都没有经历过战火,要是丢了人又丢枪,叫我如何交代呢?
  老天爷不容商量,东方现出了鱼肚白。我咬了咬牙,叫大家弯腰起来活动活动,准备冲出去。
  忽然,我从麦秆的缝隙里,隐约看见对面来了一群人,在离我们不远处张望。接着后面的人停住了,一个不高不矮的,手拿一根竹条子,边走边哼着小调:“春景春游,春风摇动春杨柳,春水池中卧春牛,青春女子梳春头,看花女子上春楼……”
  那尖溜溜的声音和春来春去的调子,一听就很耳熟,像是陈仁勇。我正要站起来看个究竟,忽听得破锣一声:“啥子人?”只得又蹲了下来。只听得陈仁勇不慌不忙把尾音拖得多长,说了一个“我”字。
  “干啥子的?”
  “回家。”
  “你家在哪里?”
  “你跟老子闹啥子,就在前面院子。”
  他已经走到我前面的一块土边了。我把麦秆摇了几摇,压低声音轻轻地喊:“陈——仁——勇。”
  他弯着腰,脖子伸得像鹅颈项一样,直往麦田里钻,低声回答:“喂——来了——在——哪里?”
  “这里——麦土里——”
  “人呢?——东西呢?”
  “都在这里,那边有敌人!”
  “不怕,我们后面来了人。”说着,就直起腰来高声唱起山歌:“妹儿嘞,哥唱山歌走远方,情妹山上接一腔。”在不远的地方,一群人答腔:“哥儿嘞,妹妹的山歌接上腔,我来相会你不忙。”唱着唱着,一群人走近了。破喉咙对几个乡丁说:“清晨八早,山歌唱得这样热闹,怕不对头吧?”
  这时,陈仁勇对着麦土喊了声“抬走”,大家一齐站起来,抬着箱子就上了路。这一下,后面的那几个乡丁慌了,扑爬连天地边跑边喊:“干啥子的?干啥子的?”
  唱山歌的一群人,一齐扯出枪来对准乡丁。陈仁勇也用枪指着破喉咙说:“站住!”
  那几个乡丁摸不着头脑,破喉咙连忙说:“啥子,不要开玩笑,是我们。”
  我也把枪扯出来,对准他们的脑袋,厉声说:“哪个开玩笑,就是要收拾你的。”
  抬箱子的八个弟兄,拉的拉,扯的扯,把那几个家伙的枪和子弹都全缴了,一共七支枪,只有一个是打空手的。周癞子把枪背在身上,走到那个破喉咙的面前,啪啪啪就是一顿耳光,边打边骂:“狗杂种,你把老子吓惨了,躲在麦土里动也不敢动,老子牙齿都在打架。你要等到天亮,现在亮了,你敢把老子怎么样?”说着又是一阵耳光。那几个家伙站都站不住,浑身发抖跪在地下,有一个不断地作揖磕头说:“你们做点好事,饶了我吧!一家老小都靠我奉养,做做好事,饶了我吧……”
  我叫周老四他们不要打,然后对乡丁说:“你们知道我们是干啥子的?”
  “不知道,不知道。”
  陈仁勇提着枪,点着那个破喉咙的脑袋说:“老实告诉你们吧,我们是华蓥山的自卫军,是穷人的队伍,老百姓的子弟兵。军阀杨森欺压我们广岳的老百姓不说,你们那个狗团总王尧,也仗势欺人,无恶不作,整得这一带的老百姓死活不得。回去告诉他,要是再不改过自新,谨防过不成今年的端午节。”
  那个破喉咙连声答话:“是,是,是,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陈仁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跪在地上的几个喊道:“起来,你们愿死还是愿活?”
  那几个家伙爬起来,又刷地跪了下去,哭哭啼啼地大嚷:“我们愿活,愿活。”
  陈仁勇说:“那就饶了你们,只是现在不能让你们走。拿绳子来。”
  那几个听说拿绳子,不知要干什么,又不敢叫,只是不住地作揖磕头。
  周老四他们很快地把绑箱子的绳子解了几根下来,七手八脚地把那几个家伙绑得扎扎实实的。周癞子跑到麦土里抓了两把泥土回来说:“不忙,不忙,请他们吃几个泥巴汤圆。守了我们半夜,大概都饿了。”说着就将泥土一把把往那个破喉咙的嘴巴里喂。那家伙被捆得紧紧的,动弹不得,翻着一双大白眼,噗噗噗地往外吐,但终究抵不住周癞子的一双手,不几下,两个腮像猴儿包,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周癞子、周老四又把他们抬到麦土里,说是请他们也尝尝露水的味道。
  我看天色大亮了,怕节外生枝,就催着下山来的同志们收拾箱子,然后转过身说:“弟兄们,你们受累了,不麻烦你们了,请转吧!”
  周老四转过身去大声说:“癞子,回去跟我家里说一声,就说我上山跟廖大哥去了,空了我晓得回去看她。”周老四这样一喊,好几个人都想跟我们走。我对大家说:“你们来参加我们的队伍,我们当然很欢迎,可是你们总得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把家里安排好了再来。比如周老四,听说你老婆有病,还拖着两个孩子,你说都不说声就走了,叫人家一个女人家咋办?”
  周癞子站出来说:“就是嘛,还是我说话硬气,妻室儿女都没有,没有牵挂。老四回去跟我老娘说,请她老人家迁到我妹妹那里去住,我不回去了。”
  我们又劝说了一阵,周老四他们才答应这次不去了,但又说等家里安排好了,一定要上山来的。
  雾气已慢慢散去,春天柔和的阳光撒下来,竹木田舍和山上发白的小路都明朗开来。我催着大家赶快上路,待我们已在山路上转了两个弯,还看见一群人眼巴巴地站在那里,不断地招手。
  我单枪匹马地闯进王尧的心窝子里,把五十四支步枪运了出来,这事的确出乎许多人意料之外。回到山上,正值队里的同志打了一头几百斤重的大野猪。刘铁舀了一碗红烧野猪肉,把玉璧、夏林、陈仁勇和我喊到一起,说是给我庆功。席间,又自然说到枪弹供应的情况。刘铁说:“已经给向老大他们带信去了,现在把人扯回来倒容易,但是沿途查得这么紧,修理枪械的机器设备运不回来,也等于零。听说杨森为了建立自己的兵工厂,组织了四十多个人,还伙同沿途的袍哥势力武装强运机床,主机遇到卡子便一手拿钱一手拿枪,经过几多险情才闯过刘湘设置的道道关口。”玉璧说:“我们原先用的土枪多,这种枪乡里好一点的工匠都可以造,子弹也可以自己用铜钱铸。可是现在杨森的兵工厂里,连捷克式轻机枪和马克沁重机枪都仿造得出来,我们老用土枪咋行,看来还是得把向老大他们叫来商量一下,大家想想办法。”
  夏林听了,从旁边拿过一支手挽子枪①说:“我们造枪不行,改造一下可不可以?像这种枪,是广货,又便宜,就是子弹装得少,打一发装一发,如果能够改装一下,像那种能装上五颗子弹的新式枪就好了。”
  陈仁勇一旁听得兴起,一拍大腿说:“就是,我们现在的好枪太少了,好久把人马扯齐,找个机会跟杨森的主力好好打上一仗,让他送两挺机枪过来耍下子,那才叫过瘾。”我在一旁不开腔,等他们扯得差不多了才说:“我倒是巴望你们早点把枪械所建起来,把那些破损的枪支好生修了再用,免得我们打霜落雪都在路上,还诚惶诚恐地紧张死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不装什么大少娘了,就当个战斗员,只顾打仗就是了。”
  玉璧瞪我一眼:“你以为当个战斗员那么轻松?你看夏林、陈仁勇,哪个不是又当战斗员又当指挥员?”
  我说:“当指挥员就搞不好。我这个人,又任性,又不守纪律,又是小姐脾气,爱和领导顶嘴。我当个战士,叫进就进,叫退就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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