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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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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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费事,不过这会进一步加剧柯黎兰和他之间的紧张关系,他最讨厌那种麻烦事儿了。他身不由己,从此每天早上总要格外多费点儿心,仔细看看柯黎兰把将军的帐篷收拾得怎么样,结果就因此而跟柯黎兰展开了一场有失身份的直接较量。侯恩自己也感到吃惊:将军的这个吩咐竟使他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帐篷收拾得行不行,倒成了他心头的一件大事了。现在他每天早上一到将军的帐篷门前就觉得不是滋味,总要挺挺胸膛,象是摆开一副格斗的架势,然后才跨进帐篷,跟柯黎兰冤家相见,再斗上一通。
事情是柯黎兰首先挑起的。这个细高挑儿的南方人平日态度傲慢,功架十足,故意用这种外表的姿态来驱散内心可能产生的疑虑,所以两个人一开始打交道,侯恩就提不得一点意见。侯恩起初也没睬他,只觉得此人把工作视为独占的禁区,未免有点好笑。不过现在侯恩们心自间,觉得两人所以长期不和,自己也是有一些责任的。
一天早上,双方差点儿就吵起嘴来。侯恩跨进帐篷的时候,柯黎兰已经快掇弄完了,侯恩就仔细检查了一遍,柯黎兰则垂下了手,在将军的行军床旁边站着。侯恩先摸了摸床,床上收抬得非常整齐,多出的一条毯子折得方方正正叠在脚边,枕头熨熨贴贴居中摆正在床头。当时候恩就说了句;“把床收抬得不错啊,柯黎兰。”“是吗,少尉?”柯黎主却纹丝不动。
侯恩又转身去检查这座双顶帐的门帘。门帘束得整整齐齐,两个结子一般高低,他把一根打结绳子拉了拉,结子不松不散。他再转到帐外绕着帐篷走上一圈,查看桩子。桩子一溜儿排得绝齐,倾斜的角度也都完全一致——上一天夜里刚下过一场大雨,可见柯黎兰已经把桩子都重新打过了。他又返身回到帐篷里,看了看铺在地下的木板:木板都扫过擦过了。这时候柯黎兰却板起了脸,两眼盯住了侯恩的脚,说道:“都让你给踩脏了,少尉。”
侯恩朝地下一看:自己的鞋子留下了两道泥印。他连忙说:“对不起,柯黎兰。”“擦一遍可费劲哪,少尉。”
侯恩这一下可来了火。“柯黎兰,你干活就是不肯卖劲。”
“是比不上有些人卖劲,”柯黎兰懒声懒气说。
'正文  第65节'
好家伙,真厉害!好吧,这话他吃进,怪自己活该。侯恩就又转过身去检查地图板。板上的罩布蒙得平平整整,下面槽槽里的红蓝铅笔都已削好,各归各位。他东走走西转转,一会儿打开将军的小衣箱,看看衣服是不是都叠齐了,一会儿又在将军的办公桌前坐下,拉开抽屉来查查里边如何。灰尘总该有点儿吧,他就拿指头在横档儿底下抹了两抹。抹不到什么,他快快地哼了一声,又起身去查看帐篷周围的排水沟。隔夜雨水带来的淤泥早已被柯黎兰清除,水沟里干干净净,泥土的痕迹都是新的。侯恩于是就回进帐篷,唤了一声:
“柯黎兰!”
“有。”
“今天你办得都还不错,就是花忘了换。快去换一下吧。”
“你听我说,少尉,”柯黎兰一副不痛不痒的口气,“我看将军对花好象不大喜欢呢。”
侯恩摇了摇头。“你甭管,快去换来。”
柯黎兰还是不动。“将军昨天就问过我:‘柯黎兰啊,这花花草草的,到底是哪个的主意?’我对他说我不知道,不过我说这可能是你的主意。”
“这话是将军说的?”侯恩先是觉得滑稽,继而就愤然了:这个老混蛋!他点上了烟卷儿,缓缓喷出一口烟。“你还是把花换了吧,柯黎兰。不然写下来的话挨骂的可是我。”
“少尉,我一天要打将军的面前过十来回。要是他觉得我办得不妥当,他自会说我的。”
“瞧着吧,你不信我的话要后悔的,柯黎兰。”
柯黎兰撅起了嘴,脸有点发红,显然是生了气。“少尉,你别忘了,将军也不过是个人,跟你我都一样,对他又何必这样害怕呢。”
行了行了,傻瓜才跟这种人闲磨牙。侯恩一迈腿,就走出了帐篷。临出去前还冷冷地对柯黎兰说了一句:“去把花换上,柯黎兰。”
气人!丢人!侯忍离了将军的帐篷,到军官食堂去吃早饭,一路闷闷不乐地直瞪着军营里那到处还是残株剩桩的泥地。天天早上都得这样空着肚子去对付这种麻烦事儿,要干上一两年都说不定哩。柯黎兰可是巴不得如此。他顶了嘴,你要是由着他得意的话,顶一次嘴他就多一笔狂妄自大的资本,你要是训他一顿的话,他也会象斗败了的狗似的,从仇恨中取得心理上的满足。当兵的心理可复杂着哩。侯恩举起脚来,把一颗小石子踢得远远的。
咳,可怜的军官哟!想到这里侯恩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可笑。这时正好看见曼泰利也在朝军官食堂走来,侯恩便向他招了招手。
曼泰利匆匆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背。“今天看到老头子可要避着点儿。”“怎么回事?”
“昨天夜里接到了军部一份不愉快的电报。他们要卡明斯快开足他的马力。乖乖!这下于他该要我带领直属连去打冲锋了。”曼泰利取下了嘴里的雪茄朝前一挥,好象挺起长枪一枪刺去似的。
“你就只有吃饭打冲锋的本事。”
“可不是。我是平脚,只能坐坐写字台,所以早先一直在荷兰地亚,我本来是留在国内,在五角大楼的,我还戴眼镜,又有咳嗽的老毛病……你听。”
侯恩假意推了他一下。“要不要跟将军说说去?”
“当然啦,最好让我去搞慰问。”说着两个人就一起走进了食堂。
侯恩吃过早饭便来到将军的帐篷报到。将军正坐在办公桌后边,看航空兵工程部队送来的一份报告。“他们说两个月里机场还扩建不了。说是对我这里的工程一定优先考虑。”
“太遗憾了,首长。”
“也不奇怪,在人家看来我这一仗是应该不用飞机就打赢的。”将军呆呆地只管发着牢骚,似乎并没有看出面前站着的是谁。“眼下,作战部队而没有可靠空中支援的,也只有我这个师了。”将军慢条斯理地抹了抹嘴,眼光落到了侯恩的身上。“我刚才看过了,今天的帐篷收拾得我很满意。”
“谢谢。”侯恩听了将军的话一阵高兴,却又因为自己高兴了而暗暗生气。将军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副眼镜,慢慢地擦了擦才戴上。侯恩难得看见他戴眼镜,觉得他戴上眼镜看起来老了许多。一会儿将军却又脱下眼镜拿在手里。“你们下级军官该发的酒都发到了吗?”
“啊,发到了,我想应该都发到了。”
“嗯。”将军把双手一合。
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呢?侯恩心里直打响咕。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将军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今天早上要到二营去一趟。你去关照磊奇曼,让他十分钟以后替我把吉普车备好。”
“要我一块儿去吗,首长?”
“呢,不用了。你找豪敦去。我派你到海边跑一趟,去给军官食堂另外办点货。”“是,首长。”侯恩觉得有点不解。他先到停车场通知了将军的司机磊奇曼,然后再去找豪敦少校,少校给了他一张清单,他的任务就是到停泊在港湾里的“自由轮”上去照单采办。
侯恩叫直属连的当家上土派了三个弟兄,又要了一辆中型吉普,一行四人就坐车去海边。这时虽还是上午,天却已经很热了,云雾蔽空、日色朦胧,经丛林这么一反射,又阴又湿的空气就给烤得热烘烘的。一路上不时可以听到前线隆隆的炮声,沉而又问,好似酷热的夏夜暴风雨前的雷鸣。车到半岛的尖端时,侯恩身上已经汗流不止了。
等了几分钟,才要到了一艘登陆艇,于是一行人就下了海,向货轮的泊处驶去。海水是灰蒙蒙的一片,慵倦无力,到了一两英里以外的海上口头望去,安诺波佩岛已几乎完全隐没在雾田里,一天推挤不动的密云中只有昏黄的太阳烙出了一个刺眼的洞。海上也是热不可当。
登陆艇关掉了机器,飘飘荡荡地向货轮的舷侧靠去。小艇刚一靠上船身,侯恩就一把抓住了舷梯,往甲板上爬去。上面有好些水兵趴在栏杆边上盯着他看,他们脸上那种漠然的神气,挑剔中略带些不屑的眼光,叫侯恩看得无名火起。他就故意两眼朝下,打舷梯的踏级缝里去看登陆艇,登陆艇打了个倒车,已经在向船头的吊车驶去了。爬梯子只是稍微使了些劲,可侯恩却已经又在淌汗了。
上了甲板,他问趴在栏杆上的一个水兵:“船上的物资是谁管的?”
那水兵对他瞅了一眼,也不开口,只是用大拇指冲一个舱口一指。侯恩就走了过去,推开一扇沉重的舱门,爬下一条梯子。一阵热气直扑而来,冷不防吓了他一跳。他怎么忘了呢,船舱里的日子可是不好过的呵。
热气之外少不了还有股臭气。他恍惚觉得自己象是条虫子在马的肚肠里爬,不由得皱着眉头叽咕了一声:“真要命!”船上照例总有这么一股象用变质的油烧菜的气味——仿佛油里混着一种什么东西,难闻得就象排水管弯弯里沉积日久的油垢。他有意无意地拿个指头在舱壁上抹了一下,却又忙不迭缩了回来:湿漉漉的!船里上上下下的舱壁到处沾着一层油水。
他顺着灯光黯淡的狭狭的过道,小心翼翼地踩着钢板的地面举步走去,偶尔还会碰到东西拦路:上面马马虎虎遮着一小方油布,底下堆着的都是军需。有一次他踩上了一摊浮油,一个刺溜,差点儿摔倒。他火得直骂:“这条瘟船!”这火发得可有些过分,而且好象有些莫名其妙。侯恩歇了会儿,拿袖子在脑门上胡乱抹了两下。我这到底是怎么啦?
“你们下级军官该发的酒都发到了吗?”将军说过这么句话。当时听了这话他突然觉得心里一动,从这以后神经就敏感了起来,喜怒都失了常态。将军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歇了会儿以后,他又顺着过道继续走去。船上专管物资的办公室设在一个不大不小的舱房内,拐个弯就是。里边乱糟糟的堆着些零星的干粮箱,另外还有些破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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