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是一指流砂:张爱玲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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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是一指流砂:张爱玲文传-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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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个对政治没有兴趣的人。谁做主,对她的小生活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她依旧可以留在这所隔绝人寰的公寓里,想想逝去的人与恋情,写一点痴男怨女的故事。
    然而,时局似乎并不允许她如此。在那个红色的年代,张爱玲这个仅关注爱情,并且身上不可避免地带着旧时代烙印的女子,必然不是当局喜欢的对象。更可怕的是,张爱玲与“汉奸”胡兰成的往事,是众所周知的。当然,幸运的是,一开始,在留在大陆的文化人受到第一波“大清洗”的时候,张爱玲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
    但她到底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知道自己想要写的是什么,她不愿自己将来的所有文字,都被打上“红色”的烙印。另外,留在大陆,她的物质生活,恐怕也是没有办法得到保证的………有一回,参加某活动,她穿着自己认为已经非常朴素的衣衫,仍然被侧目。
    “朴素”是那个时代的口号,但这个口号却是张爱玲的死敌。没有自由的创作氛围,也没有物质的保障,自己爱的人与爱自己的人也都不在这里,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呢?
    张爱玲决定,要离开大陆。
    起初,她是不愿出国的………那么便去台湾或者香港。台湾岛上,盘踞着刚刚吃了败仗,一蹶不振的国民党,气氛也很是紧张。相比之下,香港的境况就要好上许多了。更令张爱玲满意的是,香港大学也在那个时期复校。
    何必留在这个已经渐陌生,甚至开始变得可怕的地方呢? 在审查还不算太严格的20 世纪50 年代初期,张爱玲以继续完成学业为由,前往香港。
    她当然也是不舍得上海的………她出生、她成长、她笔下大部分人物生活的地方。然而,她熟悉的上海,霓虹灯、舞会、舞女的姿态与绅士的笑,似乎都一霎便消失尽了。这座城市原本如一个烫着头发、穿着旗袍与高跟鞋的女人, 她一举一动都有着让人感到心动的魅力,而她转过身去吸食鸦片时,又让人感到颓唐而疲惫。但新中国成立后的上海,仿佛一下子就被消灭了底气。美丽的妆容都被剥夺了,如同一个惊惶中的女人,抱着双臂,瞪大眼睛。
    张爱玲依依不舍地挥别这座城市,临走之前,姑姑张茂渊好似预料到了将来会发生的一切,将曾经的照片,都交给她保管。
    该离开的时候总要到来,张爱玲收拾包袱,踏上了永诀故乡之行。她忐忑不安,心里有些惆怅,但又是怀着希冀的。一路上一切都还算顺利。
    离开上海之前,她的行李接受了检查。她回忆道:“离开上海的前夕,检查行李的青年干部是北方人,但是似乎是新来的,来自华中一带开办的干部训练班。当时国家是禁止黄金外流的。我身上唯一的金饰是五六岁的时候戴的一副包金小藤镯,有浅色纹路棕色粗藤上镶着蟠龙蝙蝠。我说这是包金的饰品,检察人员要检查弄清这个是不是黄金饰品,是不是真的只是包金的饰品。他用小刀刮金属雕刻的光滑的背面,偏偏从前包裹的金子又特别厚,刮来刮去还是金,不是银。刮了半天,终于有一小块泛着白色。他瞥见我脸上有点心痛的神气, 便道:‘这位同志的脸相很诚实, 她说是包金就是包金’”。
    (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没有太多的刁难,到底还是过去了这一关。只是,旧时光如镯子上的金屑剥落,留下一段白,如同疤痕。
    就此,三十二岁的张爱玲,一生中第二次踏上了香港岛。
    在香港,张爱玲没有看到上次匆匆逃离时的绝望氛围。这座岛屿又复活了,带着欣欣向荣又更加“新式”的做派,向张爱玲打了个招呼。
    但这一次到香港,又与上一回的情形全然不同。上一回来的时候,张爱玲还是个少女,也有大家族小姐的身家,至少不必为生计发愁。这一次,她却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一个没有人撑腰,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女人。在港大念书的同时,她还要为生计发愁。
    为了节省钱,张爱玲就寄居在基督教青年会,以此免去租房的花销。但吃、穿、行,仍是要钱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香港的确是繁华,较之多年前,只好不坏。但这繁华并不属于张爱玲,她没有能力让自己去享受那繁华带来的乐趣。
    有人说,在一个人生命里,理想是最重要的。然而,这话也是不愁温饱的人说说罢了。若连最基本的生活水准都不能维持,哪里还有能量来追逐理想? 何况,再次入读港大,从很大程度上来说,也不过是张爱玲逃离大陆的一个借口。
    生活窘困,还读什么书? 那便退学吧。张爱玲再次离开了港大。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远走日本的炎樱忽然来信,说自己能够在日本为张爱玲找到工作。清高也好,不愿求人也好,既然往日好友已提出相助,为何不顺着台阶下? 何况………与炎樱一起的日子,真是人生中少有的快乐与轻松吧。何不去见一见,这位非常怀念的故人呢?
    仅仅在香港待了两个月,张爱玲便去了日本。
    来香港时,还是炎热的夏天,热情的岛屿给人希望。而走的时候,却是秋天了。凉飕飕,冷冷清清,真是与这世情一般。
    她踏上开往日本的海轮, 带着母亲当年周游列国时用的箱子。
    那只箱子上,有母亲的痕迹,这个强大而自由的女人,将女儿远远地抛开,追逐自己的爱与幸福。她是强大的,也是可怕的。但………不管怎么说,她是张爱玲崇拜的人。
    在海轮上,面对茫茫的大海,张爱玲也许感到自己的前途也如这海一般迷茫。从大陆到香港,再到日本,她如同飞蓬一般辗转,却不知道自己终究是要去往何方。
    张爱玲到了日本后,到底遇到了什么? 她和炎樱一起,做了怎样的努力? 在日本的三个月,她并没有留下文字记录。人们只知道,三个月后,她再次回到了香港。
    那三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炎樱的许诺,为什么成为一纸空谈? 且不说细枝末节,连事情的大概走向,都湮灭在历史的灰烬里了。人们猜测,是不是她在日本遇到了曾经的爱人胡兰成?或者说,似《同学少年多不贱》里写的一样,当年的一对好友,一个落魄,一个蒸蒸日上,到底拉开了距离。再怀念往昔,也免不了尴尬。
    第三次来到香港岛的张爱玲,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学校也回不去了………因为学费与奖学金问题的纠葛,与学校的关系,彻底陷入僵局。
    本来张爱玲打算再次入学, 但港大怎会允许一个学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于是,港大不但拒绝了张爱玲的申请,还要求她补上欠的四百来元学费。张爱玲当然不愿意还,因为多年前,她离开港大时,学校还欠着她一笔奖学金。
    说钱,让人感到俗气。但人又都是爱钱的:没有钱,哪里有安逸的生活,哪里有宝马、香车、美人?张爱玲是爱钱的,但在钱的问题上缠杂不清,到底让人觉得讨厌。这场关于“钱”的拉锯战,让张爱玲与港大文学院院长之间的关系到了非常恶劣的程度。
    没奈何,张爱玲唯有带着母亲留下来的古董去赔礼,却仍然没有让对方彻底消气。张爱玲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一个小市民,但这样放低姿态,的确是难以启齿的羞耻。
    在香港的生活,窘迫是基调。香港是一座自由与繁华的城市,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看似美好的自由与繁华的表象底下,是冷酷无情。没有生活来源,张爱玲希望找到一份新的工作。本来,她有希望做一名翻译。但后来,她却因为是从大陆来,而被怀疑是共产党方面的卧底,最终与这工作失之交臂。
    从离开大陆开始,好运似乎就没有降临到张爱玲身上。就算幼年时曾遭到继母的苛刻,好歹也是能够吃饱穿暖,所缺的只是新衣服。而这个时候呢?一个孤立无援的女人,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双手来赚取。何况,她是除了做“天才”之外,对什么都一窍不通的女人。
    不过,值得庆幸的,还是张爱玲是“天才”………一个在文学方面,天赋异禀的能手。张爱玲数年前便在大陆有了名头,这让美国新闻署香港办事处负责人对她产生了兴趣。所谓的“新闻署”,当然与政治也脱不了关系。20 世纪50 年代,朝鲜战争期间,大陆与美国方面关系非常紧张。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美国当然需要推销自己,并对“敌方”作反面宣传了。
    就这样,张爱玲获得了一份翻译的工作。起先,她只是将一些英文着作翻译成中文。后来,她将一部反面宣传共产党的《荻村传》翻译为英文。在这段日子里,她还创作了《秧歌》与《赤地》,都有些“反共”的意思。有人说,这是在“新闻署”的授意下创作的。但就张爱玲本人来说,何尝不是对共产党有些“怨怼”。若不是大陆换了天,她的上海,会变成一个陌生的城市吗? 她会被迫远走他乡吗?
    在政治上,张爱玲是为人所诟病的:先是嫁了汉奸,又跑去香港,为美国人撰文“黑”共产党。但她不过是一个小女人,不过为情势所迫,吃口饭而已。小说本身,也是充满了文学性………连胡适看了《秧歌》都大加赞赏。
    张爱玲在香港一共居住了三年。这三年的时光,比以往的任何时候让她成长得都多。若说与胡兰成的感情,让她从一个“理论感情专家”完成了一次悲伤又带着幻梦般美好的实践,那么在香港的三年,就让张爱玲彻彻底底地从一个生活的旁观者,成为了经历者。
    以往的她,都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此刻却不得不去面对这个世界。她要获得生存的空间……与旁人接触,虽然让张爱玲感到苦恼,但也让她幸运地结识了也是在“新闻署”工作的宋淇夫妇………在她接下来的生命中,都与他们有着联系。
    不过,在香港的生活,也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胡兰成新书《今生今世》出版,有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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