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法崩了对谁都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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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法崩了对谁都没好处-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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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望她一眼,不去搭理。
    伍雀磬年十六,按说也没长大,见自己不受待见,拉着她师兄便走,由那小子一双小短腿、整个人呵哧呵哧地追一路。
    事后伍雀磬想,她嫌他,也非只因这一桩。那唤作马含光的少年是个饿怕的,平日不声不响,吃住都不麻烦人,却活得生冷不忌。遇上荒郊野外,伍雀磬同她师兄宁愿含泪饿上一二日,也绝不学灾民就地取食。
    马含光也不稀罕那些叫人扒拉得所剩无几的草根树皮,他偏爱蝗虫。这人取蝗而食,是伍雀磬不能接受的。
    官府派人治蝗,蝗虫过境,蝗尸便填坑平堑。那食材都是唾手可得的,天又旱,大太阳底下暴尸荒野几日,被马含光挑拣了积攒起来,拿个小布包掩好,就是他平日口粮。
    伍雀磬简直惊呆了。
    她更恨他,是有一回师兄不在旁,她济了灾(是受了抢),自己却快要饿昏了。谁知马含光趁她不备,竟拿包袱皮裹了一包蝗,起了火,竹枝子串着烤,烤熟拿给伍雀磬。
    伍雀磬吸鼻子,香得不能忍。她不知情,晕乎乎被喂了好几个,咂么着越吃越不对味,一睁眼,想把马含光生劈了的心都有了。
    剩下的都让她踩地上跺得稀碎,跑一边呕。
    马含光盯着她,也不吱声。
    “你是不是人,什么都吃!”伍雀磬回过头埋汰他。
    他还是那样,僵着张小脸,散至肩膀的枯发蓬蓬支棱着,眼神笔直来笔直去,乌沉沉,黑不见底。
    孩子她不计较,一拎包袱皮,那蝗虫刺啦全飞出来,伍雀磬吓得直后退,竟然让这人捕了活的来。
    她明白罢,要说不明白是不去想。马含光自己捡晾干了的,风吹日晒,蝗尸不知裹了几层灰当佐料;给她却去捉新鲜的,现火烤的,滋啦滋啦的还趁热飘香十里。
    可她还是发作了。不知为何,走这一路马含光都古怪着性子不置一字,她还当他哑巴了,原不知好心没好报佛都有火,马含光因此回她了。
    “你只不饿。”
    四字,非是什么梗得人接不上话的锐利言词,寒着把声,有少年声线的青涩,却无少年稚嫩的情态。
    伍雀磬听出来了,他就是不屑,嗤她有挑拣只因未饿到火候,他瞧不起她挑三拣四。
    也对,伍雀磬门派里不算讨人嫌的小师妹,素日练练功闹闹师姐妹,哪需懂什么人间疾苦。
    她比他命好,命好有什么值得心虚?
    马含光埋头归置起包袱,待原物原样帮她收纳齐整,便起了身,煞有介事地向她作了个长揖。
    她本也没弄懂,马含光一人走了,走了却是没打算再回来。
    这可怎么行?师兄归返后发现她把人弄丢了,煞是惊骇于她的没心没肺。九华门规如何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诚信。
    既答应了他爹娘领走马含光,无人知晓也要守得住自己的一阕承诺。
    她只得与师兄分头寻人。要说那人真会藏,费了许多日,若非知道他是个饿不死的,折腾几日大概就要放弃了。
    伍雀磬在残阳如血的迟暮时分找到了他,一个人,坐在荒地里,周围禾苗都叫蝗虫啃光了,孤零零,天地里只他一个。
    她走到他面前,他穿着初见那日褴褛补丁的脏衣,懵然地,一脸迷茫地望见了她。
    “没地儿去了罢,什么倔模样,说几句就跑。”
    他无回应,却是耷下眼,嘴唇刚硬如一线。
    她说:“你要比惨么,你爹娘舍了你,到底还费心费力地给你打点。单拉着我与师兄又求又拜,就表明在乎你,舍不得你受苦,一心将你托付往好去处。我呢,我爹娘是谁我也不知,将我丢在高岗上——对,也是发灾,涝灾,我师父经过救了我,否则卷进泥汤子,你再想见我,就要做我的替死鬼,叫我活吃了你!”
    她作势比出个吓他的手势,他面无表情望她,怪无趣的,伍雀磬讪讪收了手。
    马含光着实漠然地将人晾了好一会儿,斜阳沉落前,伍雀磬叹气,挨着人身侧并坐下去。
    “我同你道歉行了罢?真大爷,你这一跑,师兄气得直训我,也不知小孩子家家哪来这么大脾气。”
    马含光却道:“我没生气。”
    “咦?”伍雀磬侧过眼,垂暮时分柔和而澄明的光,终令面黄肌瘦的少年,眸子里生出与其年龄相称的微芒与灵动。
    二人对视少顷,马含光就把脸偏去一侧,重复:“我没生气。”
    “这是有多赌气,还要一句话说上两遍。”
    马含光不作声,伍雀磬审视对方,两眼眯视着,不信他能将自己执着而强烈的视线当成不见。
    “我本要去找爹娘……”这人过了片刻果然开口,“我不甘心。”
    她苦笑了下。
    “挨饿我不怕,再苦我也不怕,我能找口粮,能顾好自己,不要谁为我分心;我跑得不慢,舍粥舍粮都能抢个先,野地里有活物撞运也能猎着,林里结果的树都能爬……我什么都能做,不能的也会学。我知爹娘幸苦,不说替他们分忧,照顾弟妹却也可勉强分担。我不明白,为何他们就如此执意要将我托付往别处,我还以为自己不是特别得碍事……”
    他越说越小声,头完全垂下来,倒不是如何痛苦不堪,很奇怪伍雀磬竟能一眼分辨,他这模样,倒像是倦了,放弃了,完全地甘心了。
    伍雀磬女子肚肠,当即就被触动心坎里最柔软的自怜之处,深深吸了口气,接道:“你这话我也问过自己,是不是生得不合时,样貌不可人意,又或者是个女娃娃,所以爹娘不要我。可我会对他们好,会做天底下最孝顺乖巧的闺女,只要他们留下我,我一定会证明他们没做错……只可惜从来不存这种机会罢了。”
    马含光头低着,闻言动了动手指,不知为何,想抬眼看那说话之人。
    伍雀磬接方才所言,续道:“你这情况,未必没有其他可能。或许就因为你太懂事,什么都苛责自己,什么都紧着别人,反将自己委屈得不成样子。瞧瞧你,这样瘦,你爹娘怕是实在看不下去,却又无力将更好的给你,才唯有让你离家,心说见不到又如何呢,只需知道我儿吃喝不愁就比什么都快慰了。”
    马含光不是不晓事,这样微乎其微的可能,换双他不熟悉的父母,兴许说得通,但嘴上仍是道:“我懂的。”
    伍雀磬见他受教,冲他笑,“天下哪个父母不疼儿?你这样想,此刻分离只为来日相聚。父母给你择了好去处,你只要好好干,拜入九华,名扬天下,对方哪怕相隔千山万水也知你成就,到时带着弟弟妹妹来投奔你,可不就一家团聚了?”
    他闻言,没多想便点了头。
    “还有啊,师父说我这名字是他老人家信手拈的,往后就算名气再大爹娘也难以认得,所以小弟弟你受累,捎着我这份,闯出名堂,证明咱们不比谁多余。”
    马含光点头,霞色披靡的旷野里,她还是头回见他眸子里有意气决然的光闪动。

  ☆、第3章 我带着你

伍雀磬与马含光是两样人,命运交集于一处,相偕着走一段,却自那为起点,二人仍要往不同方向前行,像命运于那交汇处打上个鲜明的交叉,利落又无解。
    马含光初入九华派,是一副伶仃不堪的黄口小儿模样,谁也想不到他年满十三。代掌门执事的大师兄认准了他雏形已定,难有建树,衣袖一挥便将人安置于山门做个引路扫洒的童子。与伍雀磬所期大相径庭,入不成师门,马含光连正式弟子都不算。
    因想着与对方相识一场,伍雀磬初时很是任劳任怨,每日不嫌烦,山上山下两头折腾,只为去瞧一眼山门前的马含光是否过得安然。然而事实上对方很难领她的情,盖因童子为九华最末等身份,逢人相见低身恭迎,临别头也不抬屈身恭送,无论伍雀磬是抱着怎样的好心,二人身份不对等,少年心思多敏,免不得自惭形秽。又因她曾言他将有大出息,对比现今处境,马含光不想见、羞于见,半点也不出奇。
    好在九华派是个上下亲睦和善的门派,伍雀磬见总也没同门或旁人欺侮马含光,又见他吃好穿好面色颇佳,渐渐便连那些刻意为之的照拂都显得无用武之地。
    二人自自然生疏有之,各有各成长,小孩抽拔了身高,有时迎面走来都未必能一眼认出。
    转眼隔年,掌门闭关有成,重掌大局,马含光算是颗蒙尘明珠,被掌门慧眼识珠。
    也亏得马含光勤利,受人稍加指点便发奋进取,哪怕一派之主曾立言再不收徒,却也架不住千里良驹尚待长成。马含光是棵好苗子,更况且他吃惯了苦。
    十王峰旃檀殿,掌门收徒仪式铺排非常,隔壁派的尊者都受邀前来,给足掌门颜面,无形中将马含光的身价抬之又抬。
    那之后,马含光作为九华掌门的关门弟子被敲打琢磨,只受掌门一人调遣,便是几个师叔伯也无法差其行事。且他不与师兄弟同住,平日独自修武习文,终究成为连见上一面都极为稀罕的高等人物。
    伍雀磬是怎么想的呢,倒也无甚特别,九华门下三百弟子,她不过是这其中最为平庸蹉跎的一员。以往山顶俯瞰山脚,她想起了他,都是低着头找山门之位。
    后来地位掉了个个儿,九华之巅十王峰,那么高,她望也望不着。
    那时的马含光,有恩师看顾,又有全九华倾力栽培,便是士别三日,每见必一昂扬,再见风姿勃发,不过几年竟已是姿貌齐楚,天地间再熠熠光华不过的一位齐整少年。
    且说九华受佛道濡染,自诩高雅,门中不单以武立派,更兼教导弟子德才。
    伍雀磬自有一次远见了初长成的少年俊彦,隔日夫子上堂,晨曦中薄纱垂挂,轻风婉约,夫子读到《诗经》中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她便想起了他。
    她想那样天翻地覆的蜕变,该得多少切琢才能成就?
    那样被寄予厚望的人生,又该得多么努力不懈,才能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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