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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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花-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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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收烂铜烂铁?村长说:你咋知道的?那人说:镇上发现有人把电话线偷割了五百米,我得去他家看看。村长说:这金锁,在家里老是哭媳妇,才劝说着让他出去寻些活干,他就犯这错误?!就陪着那人去金锁家。那人说:是犯罪!把三轮摩托仍留在硷畔上,给黑亮说:鬼地方?土这么大,给我擦擦!

  村长和那人一走,黑亮就坐在了三轮摩托车上,扳扳这儿,摸摸那儿,又喊着让我抱兔子也去摩托车上坐坐。我出去,他已经用干布在擦摩托车。

  我问:这是谁?

  黑亮说:派出所长。

  我说:这儿还有派出所?

  黑亮说:共产党的天下哪能没派出所?!

  我说:哦。

  黑亮警觉了,却说:三朵的媳妇是从甘肃来的,她来了后又把她老家的两个女子也弄来了村里,一个跟了园笼,一个跟了刘白毛,刘白毛办酒席时所长来吃过酒。

  我明白黑亮话的意思,我没再说什么。

  村长陪所长去了金锁家,并没有搜查出什么电话线,但发现两辆自行车,怀疑是偷的,问金锁,金锁说是收来的废车子,拿回来修一修他自己要骑一辆,另一辆准备埋到他媳妇的坟上去。他媳妇生前老想要辆自行车,一直没钱买,他一想起来就心酸想哭。既然丢失的电话线不是金锁偷割的,所长就也未再追究偷自行车的事,警告一通金锁:收烂铜烂铁就老老实实收烂铜烂铁,如果发现有偷盗国家财物的,那挨不了枪子也得去坐大牢。然后,他们就来取三轮摩托车了。村长让黑亮爹给所长做饭,所长说我不吃饭,村长说:不吃饭总该喝口汤吧。就对黑亮爹说:打几颗荷包蛋来。又喊叫我:胡蝶胡蝶,你来认识一下所长么!我给所长说:所长好!所长说:你也是村里的?村长说:是黑亮的媳妇。所长说:村里还有这么漂亮的人?!你叫什么名字,胡蝶?咋就叫胡蝶?兔子在炕上却突然尖锥锥地哭,黑亮就在窑里喊:孩子屙下了,屙下了!我知道这是黑亮在作怪,他不让我接触所长。我返身回到窑里,兔子并没有屙,屁股上被拧了个红印,我说:你这阵就不自信啦?你拧还真拧啊?!
  所长是吃了一碗四颗荷包蛋后离开的。何首乌的藤条上有蝉,从晌午就嘶啦嘶啦地叫,所长吃荷包蛋时村长嫌叫得聒耳,拿棍子戳了一下,藤条上的蝉壳留着,蝉脱身而飞了。我一直待在窑里没有出去。

  * *

  也就是过了一个月吧,那天晌午,天是白的,云却是蓝的,像是青花瓷,我抱了兔子去杂货店。黑亮不在,来了三个顾客买盐买鞋买洗衣粉,送走了顾客,闲得没事,给兔子指着远处的苦楝子树,说:就是那棵树,你还能记得苦楝子籽泡出的水苦么?你不要怨你娘呀。你给娘说,你是哪儿来的,你咋就要跟着我?兔子当然不会说话,似乎也听不懂我给他说的话,就在柜台上尿下了一摊。这时候,我看见麻子婶穿了件长衫子,飘飘忽忽地走到村外的大路上了,却在那里转圈圈,转着转着,又往村里走。我就喊:麻子婶麻子婶!她就走过来。说:你咋还叫我麻子婶?我是剪花娘子!我说:剪花娘子!你这是去哪儿啊?麻子婶说风往哪儿我往哪儿,刚才风往东刮,我寻思顺风见我师傅去,这风向又变了么,我还是回去。但她却进了店,一屁股坐下来,问:你一个人在?我说:黑亮和他爹他叔去地里担粪了。她说:黑家现在心落下了,让你一个人出来。我说:还有兔子和狗哩。兔子在柜台后的床上坐着,拿着枕巾往嘴里吃,狗趴在床沿上,举了前爪拽枕巾。我的话兔子不理会,狗却不拽枕巾了,抬起头看麻子婶,尾巴摇着,神情有些委屈。麻子婶便从柜台上拿了几张白纸,三折两折的,叠小了,塞到怀里说:趁黑亮不在,我得拿些纸了。我干脆取了一沓纸都给了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那我教你个连环掏吧,你说剪个啥?我说:你想剪啥就剪啥。她没有用我给她的纸,从怀里取出剪刀,在地上捡了个空纸盒,撕开了,就剪起来。她的手腕能三百六十度地转,剪刀就一直没停断,嘴里念念有词:舌头短,说不清,睡觉放屁咚咚咚,活在世上有啥用,给我牵马来坠镫。她剪出个头像来,我说:你恨我半语子叔么!她说:胡蝶,你说说,我是不是离开他了,他就活不成了?我笑着说:怕是你离开他了,你活不成了!

  突然,村里有了骂声。一声骂:日你娘!一声骂:我日你娘!一声又骂:我娘死了,我日你!骂得难听,麻子婶说:是水来和訾米骂哩。我说:訾米也会骂人了?出店来,果然是訾米就在二道巷口那儿和梁水来对骂,訾米骂不过梁水来了,就破嗓子喊:村长,村长,你甭在窑里装聋子,你要不管,我发动人把流氓的割了!梁水来在说:你割呀,割呀,看我割不了你的头?!似乎要打开架了。梁水来人高马大,真要打开架来,訾米哪里能打得过又挨得起?我就让麻子婶在店里看着兔子,自己跑进村去看动静了。

  在村长家的那个巷里,站了一堆人,村长从他家窑里就出来了,在问什么事?訾米便在说她的那几个姊妹住在她那儿,她们几次都说上厕所时有人在厕所墙头上偷看,她起先并没有在意,而今早上她们收拾着再去挖极花呀,王云去了厕所,正蹲坑哩,坑槽下突然伸进来一个柴棍儿捅屁股,王云叫喊着跑出来,厕所外一个人就跑了。她就撵,撵到这巷里,撵上了是水来。就又骂道:水来你看啥哩捅啥哩,你不怕稀屎拉你一脸!水来说:谁看了,谁捅了,是贴金了还是长了花?你有啥证据就是我?!訾米说:我一路撵过来的不是你?水来说:村里这么多人,谁知道你撵的是谁?訾米说:我在厕所外撒了灰,今早的灰上是胶鞋印,你是不是穿的胶鞋?水来的脚上的确穿的是胶鞋。水来说:村里就我一个穿胶鞋吗?訾米说:胶鞋有大有小,咱去对脚印呀!你把鞋脱下来,鞋缝里看有没有白灰末!水来说:你是政府呀,派出所呀,你有啥权力让我给你脱鞋对脚印?你把裤子脱了让我上我就上了?没空!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看热闹的就来了更多,又都往跟前挤,把我挤出了人群。半语子就袖着手也来看热闹了,有人就说:半语子叔也穿的胶鞋呀!半语子说:啥,啥事?我这胶,胶,鞋是买的,不是借,借,借的!围观者哄然大笑。

  有村长在,打架是打不起来了,我就转身要走,但我刚走了几步,抬头偏看见村长家的窑门又是大开着,而且能看到窑里桌子上的那部电话,心里就别地跳了一下。能不能趁乱进去再打个电话呢?如果能打了,这次一定要告知我是被拐卖了,被拐卖到了一个叫高巴县圪梁的村子。我紧忙在心里又把老伯的电话号码默念了一遍,寻找着我溜进去的机会。但村长在大声说:水来,你老实给我一句话,是不是你?水来说:不是我。村长说:不是你就回去,男不跟女斗,你和訾米还吵啥哩?!水来就往巷里走,人群也乱起来,有人就跟着水来走,訾米却又撵过来,说:这就让他走了?你不能走!訾米一撵,她身后的人也撵过来,村长家的窑前就站了人,我就无法再进去了。村长拉住了訾米,说:不就是偷看了一下么。訾米说:他拿柴棍子捅哩!村长说:就算捅吧,他水来长这么大,他没见过么。我不让他走,你们在这儿打出人命啊?!訾米说:梁水来,我告诉你,你眼睛须瞎个窟窿不可,你那手须瘫成个鸡爪子不可,你没见过,你一辈子都不会再见!水来已经走开了,却又要扑过来骂訾米,人群就乱了。我不可能打电话了,就去拉訾米,建议她要评理应该找老老爷去,但麻子婶却也来看热闹,我忙过去问:兔子哩?她说:在店里哩,他哭得我哄不下。我撒脚就往杂货店跑。

  * *

  那天一吵闹,訾米她们原定的早晨去挖极花就没有去成,到了下午才出发。这一次她们要去熊耳岭的阴坡,因为那里常年还有雪,去的人不多,可能会挖到更多的极花。她们准备在那儿多待几天,便带了帐篷和被褥,也带了铝锅和一袋子荞面和两筐土豆。同去的还有村里的四个妇女,其中就有三朵的媳妇。三朵因办血葱生产基地的事心里烦,在家里闹酒疯,媳妇就数说了他几句,他骂媳妇不如个猪,养个猪还能卖钱哩,你只知道个吃。媳妇就找訾米也去挖极花,她说:我要挣下钱了,我把钱甩到他脸上!但三朵的媳妇腿有些跛,牵了她家的小母驴,说路上可以坐,也能驮带着的东西。訾米很喜欢那头小母驴,摸着小母驴的脸说我能把圆脸变长就好了,把自家的一串小铜铃拴在了它的脖子上。

  五天后,她们是回来了,衣衫不整,蓬头垢面,总共挖到了二十棵极花,却把小母驴丢失了。

  事情非常离奇,几乎成了圪梁村的一桩笑话。我后来问过訾米到底是咋回事,訾米说她们到了熊耳岭的阴坡,那里果然是岭上还有雪,坡上的气候恶劣,刚才还太阳红红的说变就变了,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还有冰雹,核桃那么大的。她们搭了帐篷,出去挖极花了就把小母驴拴在帐篷前的石头上。第一天没事,第二天没事,到了第三天,太阳落山时回帐篷,远远却见从岭上下来了五头野驴。以前听说过熊耳岭上有野驴,从来没见过,这天看见了,她们还在说:看呀快看,那就是野驴吧!野驴比三朵家的小母驴能高一头,屁股滚圆,油光发亮,三朵的媳妇就挨着拧大家的屁股,大家的屁股都不瓷实了,稀松巴软的。那五头野驴在长声短声地叫着,围住了小母驴,后来就咬断了小母驴的缰绳,把小母驴往岭上赶。野驴赶小母驴是一头野驴在后边连踢带顶小母驴,小母驴就跑起来,而另外四个野驴两边各两头护着,小母驴就只有往岭上去。她们先以为野驴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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