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摸了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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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摸了我一下-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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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云直直地盯着医生说:“医生,我没有家。我要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那个医生想了想,说:“肺癌,晚期了。”
  “……您能说得细致一点吗?”
  “你右肺下叶有一肿块,属于非小细胞肺癌。”
  “还能治吗?”
  “现在做手术已经晚了。”
  “化疗呢?”
  “常规的化疗对非小细胞癌很不敏感……”
  厉云脸上的肌肉抖抖地笑了笑:“没救了?”
  “你现在只能采用超常规大剂量化疗。”
  厉云低下头,想了好半天,突然问:“我还能活多久?”
  “……情况不太好。”
  “两个月?”他逼视着医生。
  医生没有正面回答:“你不要太悲观,还应该保持乐观的态度,积极配合治疗……”
  厉云站起来,木木地走出去。
  “哎……”医生叫了他一声。
  他根本没听见。
  他看到长长的走廊上,走动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椅子上还坐着几个面孔模糊的患者。有个患者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他的心好像是一个无底的空洞,又好像是一片乱麻。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一会儿,想一想。
  他走到外面,阳光刺眼。
  他坐在一条长椅上。
  没有人关注他,大家都忙着出出进进。
  他感到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站起来。
  他想起了孩子,他还小,他还在幼儿园里蹦蹦跳跳地玩耍。
  他又想到了老婆,她还在街上叫卖衣服……
  他的眼泪“哗哗”流下来。
  他忽然想回家,想看到老婆。
  他回到家里,没有做饭,他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候老婆回来。
  今天是周二,孩子还有三天才接回来。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厉云没有开灯。
  门响了,老婆回来了。
  她大大咧咧地进了门,看见厉云在黑暗中坐着,就说:“你怎么还不做饭?”
  “我今天……有点累。”
  老婆有点生气,一边往屋里搬衣服一边说:“你上课累,我卖衣服就不累!”
  她气咻咻地搬完衣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看了厉云一眼:“你怎么了?”
  厉云的眼泪又涌上来,他压制着心中的悲伤,低低地说:“我今天去看病了……”
  老婆预感到了什么:“怎么样?”
  “肺炎……”厉云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老婆一下就坐在了沙发上:“早就让你戒烟,你就是不听,这下可好,一住院得花多少钱!”
  厉云一下就站起来,走向了卧室。
  老婆没理他,到厨房做饭去了。她把锅碗瓢盆摔得“乒乓”响。
  过了一会儿,厉云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老婆慢慢走进卧室来,她轻轻摸了摸厉云的脑袋,语调第一次变得温柔了些:“别上火了,咱们治,得什么病咱们都治,花多少钱都得把病治好。”
  厉云控制不住了,他猛地坐起来,抱住了老婆,哭了起来:“是癌,是肺癌……”
  老婆一下就傻住了。
  她推开厉云,愣愣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说:“你别吓我埃”
  “真的……”
  老婆“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厉云这时候清醒了许多,他不哭了,他把老婆抱过来,替她擦眼泪:“桂芬,你别哭了,噢?我们商量一下……以后的事吧。”
  老婆好不容易把哭止住了,她抬着泪眼一直看厉云。
  窗外一片漆黑。
  两个人谁都没有去开灯,就那样坐着。
  “我不想让孩子知道……”厉云说。
  老婆无语。
  “明天我就去住院,做化疗。我估计我活不了几天了,别让孩子再见我了,他太依恋我了。你对他说,我出远门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老婆又一次哭出来。
  “明天,我去医院之前,想到幼儿园去,看他一眼……”
  “厉云,你能好的!”老婆哭得越来越厉害。
  “但愿吧……”
  停了一下,他哑哑地说:“桂芬,这辈子,我对不住你,没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也没给你留下什么积蓄,以后,这孩子就靠你一个人拉扯了……”
  说完,厉云和老婆抱头痛哭。
  第二天,厉云真的一个人去了幼儿园。
  孩子们都没有出来。他站在栏杆外焦灼地等,心如刀绞。
  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哭出来,不要哭出来……
  终于,孩子们跑出来了。
  他的孩子是最后一个跑出来的。他穿着一条黑条绒灯笼裤,一件红棉袄。他跑出来之后,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叫着跑向秋千。
  厉云紧紧盯着他。
  他在心里说:孩子,这是爸爸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见你了,你怎么不看看爸爸?以后,你再也看不到爸爸了……
  在秋千前,另一个比他高的孩子和他争抢起来。
  那个孩子很凶,一下就把他挤得跌坐在地上。他撇了撇嘴,终于没有哭出来,慢慢地爬起来,躲开那个孩子,爬上了滑梯……
  厉云看着那个高一点的孩子,心中竟然充满了仇恨。
  接着,他在杂乱的孩子中又一次找到了他的儿子,心里说:孩子,今后的日子很漫长,爸爸不能再保护你了,一切就靠你自己了……
  儿子很快就高兴起来,他从滑梯上滑下来,兴奋地叫着。
  终于,铃声响了,厉云的心抽搐了一下。
  果然,一个老师拍了拍巴掌,孩子们就纷纷朝屋里跑去。
  当儿子的小红棉袄钻进门洞的时候,厉云的眼泪“哗哗”淌下来了。
  我是弟
  厉云住进了医院。
  老婆不想再摆摊了,要日夜服侍他。
  厉云不让,他第一次变得这样强硬,赶她走:“我已经停职了,你再不卖衣服,这日子怎么过?”
  老婆不再跟厉云斗嘴。
  她白天去卖衣服,晚上来守护他。
  他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都知道了他的病,轮流到医院来照看他。
  住院的押金都是几个姐妹凑的。
  厉云不让她们来,他知道,她们的生活都很清苦,每天都在奔忙,他不想因为自己把几个家庭都拖垮。
  开始的时候,姐妹们不停地哭,过了两周之后,大家都平静了些,每次来看望他,都说一些安慰的话。
  厉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他迅速地消瘦下去,最后体重都不足一百斤了。
  大部分时间,他一个人躺在住院部的病房里,静静地想。
  这间病房不朝阳,有点阴暗。
  墙是白色的,被褥是白色的,病号服是白色的,不过,不是很白,都有点脏。
  时间过得很快,窗子渐渐亮了,又渐渐暗了,这就是一天。
  他很少睡觉。
  夜晚也变得不再漫长,很快天又亮了,又暗了……又是一天。
  隔壁是水房,有水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医生说,对肿瘤化疗的疗效同化疗药物的剂量成正比,药物剂量增加一倍,疗效可提高几倍。
  现在,对他采用的是超常规大剂量化疗,对骨髓、肝、肾、心、肺等脏器的损伤很大。
  每天,厉云都要吃大量的化疗药物,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希望出现奇迹。
  他希望这些特殊的化疗药物,这些被称为细胞毒药物的东西,真能杀灭肿瘤细胞。
  他听说,前不久有个患者,得的也是非小细胞肺癌,经过七个疗程的超大剂量化疗,肺部的肿块奇迹 般地消失了,各项指标都恢复了正常……
  一个人的时候,厉云脑海里总是浮现两个人,一个是儿子,一个是那个焚尸人。
  听老婆说,儿子最近回家,一直没看见爸爸,情绪很不好,也瘦了,他半夜时经常 半梦半醒地哭闹,要爸爸……
  每次,厉云想起那个焚尸人,心里都悚然一惊。
  他仿佛看见那个焚尸人正站在焚尸房里,焦躁地朝他张望。
  他在等厉云。
  他都有点等不及了。
  那个焚尸炉的门敞开着,正等着他被推进去……
  晚上,老婆来了,她拉着厉云的手,默默无语。
  厉云突然说:“桂芬,我想嘱咐你一件事。”
  “你说。”
  “我要是……去了,你要把我送到北郊那个火葬常”
  “你别想那么多了,你能好的。”
  厉云就不说了。
  他想到了北郊那个火葬场昂贵的收费。
  这天晚上,天黑了,老婆还没来。
  护士也不在。
  厉云忽然想一个人到外面走走。他已经几天没出门了。
  他支撑着下了床,走出住院部,坐在花坛旁。
  花坛里的花草都枯萎了,有积雪。
  四周没有人。
  住院部里稀稀拉拉地亮着灯。
  风很凉。
  厉云静静地坐着,他的喘息越来越艰难。他感觉到他已经没有多少机会再感受这清爽的空气了。
  几只蝙蝠在空中低低地飞。它们不会叫,它们的翅膀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突然,他看见不远处站着一高一矮两个黑影。
  他首先看清了矮的那个,他穿着蓝大褂,是个老头。
  厉云打了个冷战——他认识那个老头,他姓卞,是停尸房里看死尸的。
  有一次,这个老头拿着旧茶缸来到住院部,在饮水机前接了一缸子热水,走了。
  正巧厉云从卫生间回来,回身看了他半天。那时候,厉云还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只是觉得他穿的蓝大褂触目惊心。
  护士长很不满意地对一个护士说:“以后不要再让他到咱们这里来接热水。”
  厉云忍不住问:“他不是医院里的职工吗?”
  护士长瞟了瞟他,说:“他是看死尸的。”
  然后,她又对那个护士说:“外面不是有热水管吗?”
  ……现在,厉云见了这个老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他马上联想到,很快,自己就要归这个老头看管了。
  接着,厉云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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