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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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势中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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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永银双目盯着黄河对岸,望远镜里树林一片烟尘、一片火光。
  清脆的号音划过夜空,从对岸传来。
  这是突击队占领河堤及堤上碉堡的信号。从他们上岸到号响,只有七分钟。
  这号声像春天的第一声布谷鸟鸣。
  黄河北岸,千军万马的大船队又开始摆渡了。
  孙口渡口激战正酣。
  第2纵队的先锋4连乘七只小船飞驰对岸。敌人密集的机枪扫过来,几个战士中弹落水。56岁的梁山汉子罗传喜胳臂负伤,血流如注。没有时间包扎,他脸不改色地摇动着大橹。
  大河两岸炮火齐鸣,穿梭般的流火交织着,几十里的夜空像纵了天火。
  2排是前卫,船一抵岸便以战斗队形飞跑向河堤。他们的脚下是半尺深的淤泥,头上是飞窜的弹雨……
  5班长张凤祥挥手喊道:“跟上!不当草鸡毛!”
  1排和3排紧跟着冲向河堤。
  先锋4连巩固了河堤阵地,孙口渡口的第二渡河队登上了船。
  黎明前两小时,第1、2、6纵队的先头部队全部出现在黄河南岸的高堤上。指挥员展开地图,用手电照着,迅速地判断方位,发出一道道撕开敌防线的命令。
  一夜之间,蒋介石苦心经营的30O里黄河防线全面崩溃,“40万大军”被刘邓大军踩在脚下。
  刘伯承、邓小平发电:
  陈粟谭,并军委、中央局:
  艳百电敬悉。我们今陷晚,即由东起东阿、西达鄄
  城,实行宽正面渡河,……渡河后,首先击灭郓城、鄄
  城及其以北地区55师。然后直向巨野、城武、定陶地
  带发展,预计东西,即可对55D(即敌第55师——
  引者注)开始攻击。
  刘邓 陷午
  徐州 陆军总司令部 1947年7月1日。
  闷热的夏夜,纷乱的战事,顾祝同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睡安宁。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
  顾祝同开了灯,一看手表才凌晨4时,他睡眼朦胧,气恼地抓起听筒。
  第4“绥靖区”司令刘汝明报告:“顾总司令,刘伯承的主力部队昨晚过了……”
  电话那头的话未说完,顾祝同便破口大骂:“放屁!”
  顾祝同平素是不骂人的。他这一骂。倒把自己骂醒了:“我看你是让刘伯承诈糊涂了!黄河现在正值大汛,他们是飞过去的?”
  刘汝明的声音沉重、急促:“总座!河北岸昨晚上打了一夜的炮,河防部队报告有上百只船载着刘伯承的主力过了河,现正向纵深发展……”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就是有兵过河,也决不是刘伯承的主力。告诉你,他们主力正在豫北。不要自己吓自己。声东击西、设陷诡诈是刘伯承一贯的伎俩,不要上当。”
  顾祝同正要撂电话,又补了一句:“敌情速报!”
  这么一折腾,顾祝同睡意顿消,趿了双软拖鞋下床踱步。
  “刘伯承,刘瞎子……”
  顾祝同自语着,沉思着。这位熟读兵法的将军此时反复琢磨着一句古语——兵者,诡道也!
  刘峙,那位当年与他共鞭执教于黄埔的同仁,正是误人了刘邓的“诡道”,才落了个被撤职的下场。
  去年8月,刘邓率主力越过黄河,在鲁西南骚扰,连破数城。蒋总裁大怒。刘峙迅速部署国军精锐之师——整编第3师、第41师,分东西两路,实行钳形战术,夹击刘邓。
  刘峙布好了阵,耐着性子静候捷报。
  在强大的攻势下,刘邓果然节节溃退。
  国军整编第3师全副的美式装备,能攻善守,是美国上将史迪威训练过的部队,曾远征缅甸,蜚声国际战场。常把“3师乃总裁王牌之首”挂在嘴边的师长赵锡田,深信自己对付刘邓乃是牛刀宰鸡,故尔在得到刘邓所退沿途皆是背包、车马、粮草的报告后并不奇怪,说:“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是,刘峙在上党、平汉之战时吃过刘邓的亏,自然不敢大意。不过,他也了解对手:一是穷,二是重视群众纪律。如今他们抛弃辎重,不打扫驻地。于是,刘峙认定共军必是仓促撤逃,溃不成军,遂命令赵锡田趁势而追,全歼刘邓。
  赵锡田率军紧急奔袭,却正好钻进了刘邓的布袋阵。共军伪装了一切反光器材,加固驮载,用棉布把马蹄包起,趁夜幕秋声,含枚疾走,不闻号令,不见火星,直切国军的接合部,插人纵深,犹如庖丁解牛,游刃国军防御体系之中,分解割裂,刀锋对准3师指挥部,猛力扎去。
  此役以整编第3师全军覆没、师长赵锡田被俘而告终……
  顾祝同与刘峙都是国民党将领中德高望重的人物,两人最大相似之处是宽容大度。当然这是别人的评价,顾祝同从来没有把那个上下一般粗的刘峙和自己放在同一等高线上相提并论。他看不起刘峙。那个饱食终日、肥肠大耳、不学无术,连兵法中的一二三都弄不清的刘峙,自然不是刘邓的对手。和一支狡诈之军作战,退军之途出现弃甲抛粮,竟想不到“孙膑减灶赚庞涓”,还算什么指挥官?
  古战例:
  公元前302年,齐国和魏国交战。孙膑对齐将田忌说:敌军一向骄横轻敌,急于求战,齐军可利用这一心理,诱敌深人。于是齐军在行进中第一天造1万灶,第二天造5万。两军一交战,齐军便仓促撤退。魏军追了三天,齐军天天减灶。魏军以为齐军怯懦,又逃亡严重,遂大意追击,致使魏军以马陵之覆告终。
  刘邓抛弃辎重,正是以“孙膑减灶”的诈局示形于敌,智赚了赵锡田,从根本上说,是智赚了刘峙。
  顾祝同打开风扇,深深叹口气,自言自语道:“我不是刘峙,我决不会像刘峙那么蠢!”
  清晨6时,电话再次响起。
  “总座,是刘伯承的主力过河,千真万确!从东阿到濮县,至少有40个渡点,兵力不下ZO万。”
  刘邓的总兵力也不过十几万,顾祝同一听刘汝明说ZO万,压住火气反问:“既然ZO万重兵,40多个渡点,你刘司令怎么在他们渡河之前一点迹象都没察觉?”
  刘汝明部长期驻军黄河南岸,官兵上下颇有河防经验。每逢这种雨淋天破、八仙难过的汛期,正是当官的回家或进城消遣,当兵的聚酒、赌钱、松散筋骨的时候。战报传来时,刘汝明也正在炕上抽大烟。他知道刘邓的主力正在豫北作战,这边天下太平,河防无防并不在意,所以最初他也不相信刘邓过河的报告。
  这会儿,刘汝明不得不花费嘴舌向顾祝同解释,同时他也自知责任无法推卸,怎么说也圆不好,结果支支吾吾,语无伦次:“这种季节,河水又这么……再说敌人采取宽大正面多点强渡,上来先破坏交通、通讯,待查明情况已经很被动了。而且,敌人上岸后颠倒用兵,不是命令第一梯队巩固阵地,掩护后续部队登陆,而是第一梯队过河后迅速向纵深楔进,第二梯队在郓城一带待守。这种用兵……”
  刘汝明又糊涂了,更不敢在顾祝同面前妄加评论,停顿了一下,想起眼下最要紧的事,便又说:“请下命令派对师赶紧上来,否则怕顶不住,歼敌于河滩的计划难以实现。”
  顾祝同撂下电话,仍然怀疑刘汝明的报告。
  南京有这样的传言:一诚(陈诚)不如一承(刘伯承),五刘(刘峙、刘茂恩、刘汝明、刘广信、刘汝珍)不如一刘(刘伯承)。国军同僚的平庸、委琐致使诸多事情简单变得复杂,有利转为不利,白白断送了许多良机。顾祝同为此忧愤。此时,他既怀疑刘汝明的报告有虚,又狐疑刘伯承的过河是诈,正举棋不定,电话铃又急促响起。
  第70师师长陈颐鼎告急:“总座,共军主力大批渡河,先头部队已经过了嘉祥、巨野,请示我师如何行动?”
  “情报准确吗?”
  “我师驻嘉祥、巨野部队亲眼所见。13团团长到郓城办事,看到刘汝明兵团的55师正在紧急收拢部队,已经无力抵抗了。总座,我师是北上,还是阻截南窜之敌?”
  “原地待命,敌情随报。”
  刘邓渡河意图不明,既不能让第70师北上,也不能让他轻率出击。顾祝同的眉头越锁越紧。
  刘邓主力过黄河确切无疑了。
  总裁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顾祝同拿起电话,又放下,刚放下又拿起,最后还是决定先召集司令部作战会议,而后再向南京老头子报告。
  山东寿张 沙河崖村 1947年7月1日
  刘邓12万大军盘马弯弓,不动声色,安如泰山,预伏了近一个月,形如大泽蛟龙,隐身匿形,纹丝不动。昨天一夜之间,龙腾虎跃,飞越黄河天险。正是守能藏于九地之下,攻能动于九天之上。
  美国记者杰克·贝尔登在《中国震撼世界》一书中写道:“我经历了多次战争,但从来未见过比共产党这次胜利强渡黄河更为高明出色的军事行动。说它高明并不在于这次军事行动本身,而主要在于对这一军事行动的构想——它的胆识、气魄,特别是他们创造性的想象力。”
  烈日炎炎,暑气蒸人。
  一间不大的乡村小学教室里,墙上挂满了标着敌我态势的军用地图,木条凳上坐着陆续赶来开会的各纵队军政首脑。
  邓小平翻开6月30日《中央日报》,头版通栏大标题:“豫北军民一致合作,粉碎共军狂妄迷梦——刘伯承部业已溃不成军”。
  邓小平把报纸递给刘伯承:“梦话!以为我主力还在豫北反攻呢!”
  刘伯承接过报纸,笑道:“兵不厌诈,很好嘛!”
  会议开始。邓小平讲话:“大反攻的序幕已经揭开了,蒋介石的‘足以抵40万大军的黄河防线’已经被我们撕破!我们渡河后的任务是什么呢?请看——”
  邓小平的手指向地图:
  “这一头是陕北战场,有胡宗南的20万人;这一头是山东战场,有顾祝同的45万人。我们晋冀鲁豫战场正是连结东西战场的中间地带。刘司令员有个生动的比喻——哑铃式,两头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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