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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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色的情话-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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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正当黑惠江畔的木棉花喷红吐艳的时候,我又回到离别多年的故乡。
更巧遇上县领导带领工作组,为珠街彝乡申报国家“民间文化艺术之乡”到乡下调研。故乡人听说城里来了领导和朋友,奔走相告,在最高山顶人称“高月”寨子的月牙湖边,燃起熊熊的篝火,欢迎客人的到来。一听到芦笙和竹笛的声音,我的脚就痒了,立即跳进打歌人群。
月亮是天灯,草坝是舞场,男女老少围成了一个圈子,边跳边唱:空脚难行沙石路/空手难会有情人/阿妹山歌有三箩,阿哥怎会对得赢……/脚搭干沟等水吃/手扳花树盼花开/打歌打到太阳出/跳起黄灰做得药。
这时,一天的劳累没有了,一天的烦恼没有了。那边又唱起了:高飞的大雁啊/请祝福我的家乡吧/啊苏赛/赐给她力量吧/赐给她智慧吧/啊苏赛哩赛罗……
久违了,今日归来又听到了这支歌。啊,故乡的歌又送我一片故土的温……故乡的亲人们就是这样尽情地跳啊,唱啊,疲劳了,离开人群,走到篝火边喝上一碗包谷酒,又回舞场,继续打歌。酒越喝越多,歌越唱越响。夜渐渐深了,天渐渐凉了,可亲人们欢乐幸福的情景,却还像春潮在心中猛涨,猛涨
狗咬汽车
座落在滇西群山中的岔河村终日被云雾遮裹着,像一个婴儿被洁白的棉絮包扎。从远处无论站在哪一个角度看,寨子里的彝家人进山出山,都像是一个个蚂蚁,在山的肌肤和云雾之间蠕动,微小得只有自己还记得自己是谁。
山坡上初绽花瓣的映山红花,在屋前屋后闪着火红的色彩;跳跃在核桃树上的雀儿,有红嘴的,有花背的,有绿头的,有白肚的,它们飞来飞去,唱着很好听的小曲;山谷的流水,清得透底,卵石晶莹,小鱼撒欢,流水弹琴,美得自然古朴;山坡上的牛羊,在山野里啃着青草树叶,没有人照看,似乎都成了野牛野羊。彝家人住的楼房,有的顺山势而建,有的傍水而立。去年山里修通了公路,家家都贴上了门神,那群山狗追着汽车吠个不停,驾驶员们又风趣地称这里是“狗咬汽车处”。
山风闲闲吹,溪水静静流。
街上的人,总是那么有耐性,有信心等待七天一轮的街天。这天,喧嚣的场境和气氛安慰了山里人,美丽的色彩填平这弹丸之地,再没有别的地方比此时此地更象街哩:
疏星寥落就拴了毛驴赶路的姑娘,来得及在小河边着意打扮一番。先洗去脸上的太阳味,泥土味。再蘸河水梳理长发,重新缠包头。抖抖仿佛锦鸡羽毛织成的衣裙,七八条彩带束上腰,留下长长的一条条“尾巴”。再涮涮脚,套上第一次上脚的解放鞋,尼龙袜,右试几步,左试几步,觉得再稳实不过,才背了山货,扭扭捏捏步入街心。扭动的身子带起一束飘带,俨然锦鸡过市,引来大瞪的眼,任人瞧一双洁如山泉的眼。
腊罗姆街像收割时的羊皮口袋被填满。她不遗憾,也不烦恼,找个相识的表嫂挤挤,摆出一篓核桃,也不留心自家的买卖,躲在人后瞪眼睛大胆看人。多留心的,自然是妙龄姐妹,拿她人的衣著比自家的新装,惬意地将眉毛一挑。转瞬,目光落在一个挎着火筒枪傲然过市的小伙子身上。枪筒挑一对野鸡,收音机响得不能再响:“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这个背时儿子,还有得起一台收音机,有很多人躲在盒盒里唱歌讲话。她的目光透过人缝,追着那人,不知不觉,完成了一次由孩儿到少女的跳跃。骤然惊觉,摸出小镜搁膝上,挤一大碗雪花膏去抹面颊……
“喂核桃多少钱一百”
“喂——”
她猝然转身,半边脸上珍珠霜没抹散,红墙白粉,于是有了笑声。
其实一街人都在笑,仿佛以此来弥补平时山居无伴的清冷孤寂。
最会笑的,是蹲在三棵大核桃树下的老人。那牲口,特意装扮过,屁股上的球珠红红绿绿,圆圆扁扁,一头比一头神气。人哩,是一伙最易满足的老头。一人面前摆一碗包谷酒,沽一口道一句生计,回味的甜美全埋在皱纹里,笑的生动,笑的隽永。
街角路尾,坐了卖猪的阿婆。拴猪的绳子绑在绣花鞋上,缺了牙的嘴瘪瘪的,不笑也像笑。瘪瘪的嘴咬几匹大麻,忙忙切切搓着扎烤烟的底线。
“咋卖”有人问一尺长的猪仔。
“六块。”金口玉牙。
“咋卖”有人问一尺五长的条子猪。
“六块。”玉牙金口。
全一个价。都望着你笑,笑得谦逊,笑得率真,价钱在其次,只要肯要她的猪,仿佛是对她勤劳能干的赞誉。
山货,不用称。估堆,估团,估串,估长短。民情存古,去国数十年,令人想到很久很久以前……
太阳偏西,该卖的卖了,该买的买了。河堤上的汤锅肉熬到火候了,子母灰中刨把辣子,就手揉揉,兑上盐,掺勺汤就是佐料。要是想吃就隔着火烟伸只手,笑笑。出钱的啃骨头,那是不相识的赶马哥。不出钱的吃肉,哪是亲亲的娘舅,老表的老表,儿女亲家。一天买卖下来,只落得羊皮做领褂,狗皮铺床板。当然,也落下几句恭维话,这比什么都受用。
女人不进这火烟圈子。坐在河边,扯直脖子咽家中带来的苔荞粑粑,然后掐张核桃叶两头一抄,舀了河水文文静静地喝。叶儿从这个手传到另一个人手,还在往下传……她们眼睁睁望着自家男人醉醺醺倒下,才去守在汉子身边,伴他的鼾声,伴他的醉语。摘枝苔蒿为他吆野狗,赶蚊虫,动作迟缓轻柔,唯恐惊了良梦。他们眉头舒展,嘴角微动,温柔中溢出满足,满足中裹着快语的疲惫。因为她的汉子会喝酒,不会喝酒算什么彝家汉子因为她熬了七个夜晚搓成的麻线换来男人一台醉。
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土地。
同学
月儿像支小船冲过山涛,划到了蓝蓝的海天。“汪汪”一串狗叫声朝弯月追去,风声越紧,狗叫声越急,狂叫声不时被山风砍断,又经荒野过滤,成了一支长啸短吟的不夜曲。
同室的同学们都睡着了,发出了甜甜的鼾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股寒风从破窗缝隙中刮进来,冷得我发了一下抖。我的同学阿山也许感到了这一点,翻翻身。
“乌蛮过来跟我睡,两个睡暖和。”
我披着毛毯,跟他挤在了一起。
“阿山,你怎么不回城里看看”
阿山沉默不语。
“阿山,我不好,不该问你这个,你千万别生气哇。”
“我生鬼的气。作为朋友,我应该无话不谈才对。”阿山翻了个身,面朝我,说起了他心里藏了很久的话:“乌蛮,你晓不得,我阿妈也是彝族,爷爷当年给解放军带路消灭了黑山的土匪,没想到在夹江剿匪中他牺牲了,留下了孤苦怜丁的我阿妈。解放军的连长,也就是后来当了县长的那个伯伯,把我阿妈接到了县城,那时我妈才15岁,读了初中,就参加工作,分到了县百货公司当会计。”
“你阿爸去哪里了,怎么没有跟你们一快来”我年幼,问话自然也就无忌了。阿山也没有生气,继续跟我讲。
“阿爸是县师范的校长,是全县最年轻的一个。没想到运动一来,变成了右派,被打倒。那几个造反派押着我阿爸,一个学校挨一个学校地批斗。阿爸再也受不了折磨,一天晚上,乘造反派不注意,偷偷跑到阿泸洼水库,投水自尽了……”
我看见阿山的眼角流出了泪珠,急心安慰他。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接着说:“福不两至,祸不单行。阿妈去安葬阿爸的那天,装在抽屉里500元的公款不见了。县公安局来了几个人,胡乱照了几张片子,东看西瞧,很快定了案。说我阿妈是自盗,要逮捕。县长知道后,出面说情,才免于刑事起诉,给了一个处分。屋漏偏遭连夜雨,县长不几天也被打倒了,挂着石板做的牌子,到处游街。县委来人,把我一家赶出县城,下放进行劳动改造。这样,就来到了腊罗姆街。”
“唉,这都是命哪。阿山,别难过,鸡有鸡路,蛇有蛇路,明天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搜肠刮肚想出了这几句安慰阿山的话。
毕业了。我和阿山回到了腊罗姆街。
养猪场来了两个公家的伙子,把一头比较肥硕的猪抬到了屠桌上,右手持刀在猪的脖颈上反复蹭了几下,而后一条腿蹬住猪脸奋力把刀子插入猪的脖颈。
猪血流尽了,死猪温热的身子痉挛地抽搐了一阵渐渐平复下来,闭上了眼睛。伙子在猪身上蹭了几把鲜血,开膛破肚了。杀猪的汉子挑走了大部分的肉,把猪头卖给阿山家。
“乌蛮,今晚别回家了,跟我们一起吃顿饭。”阿山说。
“是口罗,乌蛮,别回家了,我把猪头整出来,好好吃他一顿。”阿山的阿妈王玉也约我在她家吃饭。
“不了,以后再说吧。今晚是七月半,阿妈还等着我呢。”
我告别了他们,回到了家中。
那锅羊肉已熬到了火候,清香的味道蒸蒸扑鼻,让人直流口水。
农历7月15日是彝山传统的送鬼节,彝家人称为“七月半”。这一天,亲戚相互探望,接祖送祖,烧香、宰羊,送大鬼小鬼回阴间。听老人讲,不举行送鬼仪式,人间的魂就会被鬼牵走。
鬼真的有吗我躺在床上想着这个问题,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早早地关上了大门。
半夜间,小花狗咬个不停。
“乌蛮哥,快开门,我哥不行了。”
听到阿山的妹的喊声,我一骨碌翻身起床,阿爸也跟着我们一块到了阿山家。
养猪场围了一大堆人,担架都准备好了。
“阿山怕是闯着人家送的鬼了”
“放狗屁,别听人瞎说。”村公所的赤脚医生边给阿山做人功呼吸,边批评哪些乱说话的人。
“赶快送走吧。”
我和几个汉子把阿山抱在担架上。这时,阿山睁开眼睛喊了一声:“阿妈。”
“阿山,好儿子,阿妈在这里。”王玉俯下身子亲亲阿山的脸。
“乌蛮呢”阿山又说。
“阿山,我在这里,你会好的,人会好的,安心躺好。”
担架刚抬起,阿山“啊”地叫了一声。
“快放下来。”赤脚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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