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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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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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露出来啦又露出来啦!”艾娥又勾下头问:“啥露出来啦?”男人们回答:“花兜兜露出来啦!”艾娥就把衣襟儿掀了掀,现出花兜肚上绣的红牡丹,问:“好看不好看?”男人们说:“好看!”艾娥说:“看吧。”她又向上攀登。快接近那丛山菊花了,她伸长胳膊去够。这时下面男人们又叫了起来:“又露出来啦又露出来啦!”艾娥就伸着胳膊停下了,勾头问道:“啥又露出来了?”男人们回答:“白蒸馍露出来啦!”艾娥说:“哪儿的白蒸馍?”男人们就笑起来,拍拍胸脯说:“这儿,这儿!”艾娥就会意了,连忙收回胳膊,说:“这儿不让看。”就不够那丛菊花了,就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崖下下。

  金山就踢了豹子一脚,说:“就你嘴贱!看便看了,嚣喝啥哩嚣喝?”

  豹子说:“我忍不住么!我日,恁大!”

  金台说:“艾娥,我给你把花够下来吧。”

  可是,不等金台话落音儿,已有两三个人争着向崖上爬去。金台麻利,像猴子一样,一纵身就挂到了石壁上,几个跳跃,那丛山菊花就在金台手里了。

  艾娥接过山菊花的时候,给金台笑了一下。她又给金山笑了一下。她又给豹子笑了一下。她又给在场的每一个男人笑了一下。她不是笼统地笑,而是对着每一张脸笑,笑得很认真。她笑的时候,眉头蹙一下,眼梢挤一下,嘴角咧一下,是少女初夜时又痛楚又娇羞的表情,是让男人又怜惜又忍不住要进一步蹂躏的表情。男人们都张着嘴,望着艾娥美丽的脸,像一群干渴的鱼,等待着从一朵鲜花上滑落的露水。

  这天晚上,怪屯便阴阳和谐了。往日,劳累了一天的男人们,筋疲骨软,心绪烦躁,女人们稍有冲撞,即火冒三丈。因此,每天晚上怪屯都会响起吵骂声,哭喊声,摔碟子砸碗声。可是今晚没有。今晚一片祥和。烟囱里的青烟袅袅升起,随着青烟飞出来的火星子,像正月十五闹元宵的烟花。有驴叫,像歌唱;有狗吠,像报着平安。

  夜里,金台搂着了自己的女人。女人用粗糙的拳头打他的背,一边哭着说:“你不是不理人家么?你不是不理人家么?”金台抚摸着女人,嘴里含含混混地呢喃道:“艾……哎哦……我这不是理你了吗?我以后好好理你……艾……哎哦……”金台女人就搂紧了男人的腰,不哭了,呻吟起来:“哎……哎哟……亲人,亲人……我亲死你了!”金台就也连连呻唤起来:“哎哦!哎哦!艾娥!艾娥!艾娥……”

  金山的女人在一天晚上吵了架后,已经回娘家半月了。金山的爹骂了儿子几次,要他把媳妇接回来。可是金山不听。他看见媳妇就恶心。猪尿泡脸,说话还噎死人。可是这天上午,他从升龙崖回来后,却买了一篓泰丰园的咸菜,去瞧老丈人去了。当然,一篓咸菜换回来的,是尿泡脸女人。夜里,他伸手去摸她。女人一下子把他的手拨拉过去,说:“你不是让我滚的么!你不是说让我永远也别回来的么!”金山就嘻嘻笑起来,吸溜着涎水说:“哎哦,哎哦,你看你!我不是想你了么……”女人说:“你是想了搂怀里,不想推崖里。”金山说:“哎哦!我以后光想你行不行?我白天黑夜都搂着你,锄地也搂着你,砍包谷也搂着你……”金山就搂住了女人。女人也不拨拉他的手了,也搂住了男人的腰,嘴里还叫着:“搂紧点儿,再搂紧点儿!哎哟,哎哟,哎哟……”金山就把她的腰搂成了两节,嘴里也沉醉地叫着:“哎哦,艾娥,艾娥,艾娥……”

  豹子来的最直接。他不等3岁的儿子睡稳,就一下子把女人摁到了床上。女人不让,两腿乱踢腾,用手抓他的脸,骂他:“不要脸,不要脸!你不是说一辈子也不挨我了么?你不是说戳墙窟窿也比戳我强么?”豹子一言不发,专注进攻,不停地呻吟着:“艾娥,艾娥,艾娥,艾娥……”一会儿就瘫软了,像刨了两亩地似的喘着气。女人也不抓他了,而是很温柔地给他擦汗,擦脸上抓出的血道子。而3岁的儿子爬起来拎着枕头就砸父亲的屁股,叫着:“不许再欺负我妈!不许再欺负我妈!”豹子就从女人身上滚下来。但他仍然搂着女人。他搂着妻子睡了一夜。这是他第一次搂着妻子缱绻而眠。

  怪屯有100对夫妇。这100对夫妇中的100个夫们,因缺乏美的滋润,灵魂焦渴,躁动不安,像涸泽之鱼,时而剧烈地喘息,时而剧烈地跳跃,每天晚上都把怪屯闹得鸡飞狗叫,声闻数里。可是现在,怪屯的上空燃起了一袭安魂香,每天夜里都像其他山村一样,在星光下宁静,安详。

  美是人类共同的财富。一个女人的肉体不管属于谁,但她的美丽属于世界,属于社会,属于每一个人。

  怪屯男人们每天早上起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艾娥,看那朵花,闻那朵花香。好在男人们的这个欲望都能得到满足。艾娥是个不爱孤独、不爱寂寞的人。她总往外跑,到山上去逮蝴蝶,采山花。逮着蝴蝶、采到山花以后,就拿回来,坐到大门外比着绣。因此,男人们总能见到她的。她也似乎特别爱见男人们,看见男人,也不知避个嫌,就望着人家笑,而且是那种很痛楚、很娇羞的笑,像旭日照耀下一朵欲绽而又怕阳光的花。艾娥是一朵花,她的笑就是花香。怪屯的男人们看一眼花,吸一口花香,整个一天就都沉浸在神魂飘荡的甜蜜里。100个干涸窒息的生命,竟浪漫着鲜活起来了。

  对于男人们的变化,怪屯的女人们很欣喜。她们没觉出有什么不正常。这是她们所渴望的,所向往的,所祈求的。她们觉得夫妻之间就应该这样。

  出事是在第二年的夏天。

  女人是吸铁石,男人是块铁。铁块离吸铁石越远,吸铁石的吸力就越小,最后会形成一种无所谓的关系。可是你要扑到她怀里,她就紧紧地抓住你不放了;她会很在乎你,她会很敏感,她的提防心会非常强,只怕另一块吸铁石把你吸跑了。

  到了这年的夏天,怪屯的女人们已经过了将近一年鸾凤和谐、鱼水欢洽的幸福生活。她们很满足,但同时又愤怒异常。因为她们发现,有一块吸铁石,把她们怀里的铁块子吸得一动一动的。

  这块吸铁石就是艾娥。她是一个狐狸精,满村乱出溜,眼睛直勾勾的,光勾男人们的魂;她看见男人一脸浪笑,笑得男人们中了魔似的,能癔症好半天回不过神儿。

  这种感觉,怪屯100对夫妇中的100个妇们,是共同的。而最先惹出事端的,是金台女人。那天夜里两个人正搂抱着呻吟,她突然推开了金台,问:“你刚才在喊谁?”

  金台愣道:“没有啊?我没喊谁呀?”

  女人就哭了,说:“你骗我!你在喊艾娥!你每次都喊艾娥、艾娥!”

  金台说:“我不是喊艾娥,我是喊哎哦、哎哦!你不是也哎哦、哎哦地叫唤吗?”

  女人说:“不一样,那不一样!”

  金台说:“咋不一样?不信咱俩再试试,你听听一样不一样。”

  于是,两人就重新启动程序。可是舞弄了半天,两人都了无兴致,只好作罢。

  第二天吃罢早饭到哇唔河去洗衣裳。哇唔河里一河鹅卵石,河水流过时,河底的鹅卵石好像很兴奋似的跳动着,不仅让河水有了“哗哗”的响声,还让河水生出一河笑靥似的小浪涌。每天上午,都会有十个八个妇女来洗衣裳。她们有的坐在河沿儿,有的就干脆坐在水中间突出来的河光石上。她们缠得很丑陋的小脚泡在水里,让白漂鱼痒痒地吻着,看见有男人来,就赶忙扯件衣裳盖了。小脚时代,女人的脚是性器官的一部分,是不让男人看的。那时没有肥皂,去污的东西有两样,一是皂角,二是棒槌。洁白的皂角沫一团一团的往下漂,像一团一团的白绣球;叮叮的捣衣声此起彼伏,引来鬼柳树上斑鸠的和鸣声:“都孤独,都!都孤独,都!”

  女人们在河里洗衣裳时,心情是很愉悦的。但金台女人今天愉悦不起来。她看见艾娥正用棒槌捶着衣裳,一只蝴蝶飞过来了,她就撂下棒槌去追那蝴蝶。金台女人就伸出小脚,一勾,把艾娥的棒槌勾到了水流里。豹子女人看见了,望着金台女人赞许地笑了笑。河水虽只有溜脚脖深,但山里的水落差大,流得很急的。等艾娥追了几步蝴蝶回来时,那棒槌已经得意洋洋地逃出几丈远了。她焦急地喊起来:“哎,哎,我的棒槌!我的棒槌!”就下河去追,趟得水花四溅的。可她是小脚,踩在河底光滑的鹅卵石上,一点儿稳定度都没有,只趔趄了几步,就一个四仰八叉躺到了水里。一河的女人都幸灾乐祸地笑,一边叫着:“浪,浪,叫你浪!屁眼儿嘬进去个石和尚!”

  但让女人们嫉妒的事也出来了:竟有四五个在河边干活的男人们,下河去追那个棒槌。最后又是金台追到手了。金台擎着棒槌,就像现在的奥林匹克运动员擎着接力火炬,其他几个男人护卫着,送给艾娥。

  艾娥已经从水里爬起来了,水淋淋的站着,伸手去接棒槌。她给金台笑了笑。她给豹子笑了笑。她给金山笑了笑。她给所有的男人都笑了笑。

  金台女人就叫起来:“呸!呸!不要脸!不要脸!”

  艾娥回过头,也给金台女人笑了笑。

  金台女人以为艾娥会还口骂她的,可她竟没有。她不但没有骂她,还没事人儿似的对她笑了笑。你看她脸皮多厚!金台女人把脸转向豹子女人说:“你看你看,她多会浪!”

  豹子女人说:“真不要脸!一双脚也不知道盖着,让一群男人看!”

  金台女人就把嘴擩到豹子女人的耳朵上,说:“你金台哥夜里跟我办事儿的时候,光喊那骚货的名字:艾娥艾娥艾娥!”

  豹子女人吃吃地笑道:“真的呀?”

  金台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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