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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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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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台女人就把嘴擩到豹子女人的耳朵上,说:“你金台哥夜里跟我办事儿的时候,光喊那骚货的名字:艾娥艾娥艾娥!”

  豹子女人吃吃地笑道:“真的呀?”

  金台女人说:“你也得小心!你瞅你们豹子,盯着骚狐狸的脸,眼儿都不眨!”

  豹子女人夜里就也小心起来。她一小心,就发现豹子跟金台一样,在做那事时,嘴里声声地叫着:“艾娥!艾娥!艾娥!”她一爪子抓在豹子的脸上。她是猴子托生的,好抓豹子的脸,跟别人打架也好抓脸。她骂道:“王八孙!你趴我肚子上,喊别人的名字干啥?”

  豹子脸上生出5个血道子,他摸拉着脸说:“我喊谁啦?”

  女人说:“喊谁啦?艾娥艾娥艾娥!你说喊谁啦?”

  豹子说:“我忍不住么,忍不住你不让我叫唤?”

  女人说:“不是那样叫唤法!”

  豹子问道:“那你说该啥样叫唤法?”

  女人说:“哎哦!哎哦!哎哦!”

  豹子说:“我就是这样叫的么!”

  女人说:“你不是!”

  豹子说我是!

  你不是!

  我是!

  你是艾娥艾娥!

  我就是艾娥艾娥!

  你不是!

  我是!

  两个人就这样吵了大半夜,就是神仙,也断不清豹子究竟喊的是“艾娥”还是“哎哦”。

  第二天,艾娥坐在门外绣花。

  她家大门口摆了一块垂帛石。她切一块萝卜放在捶帛石上,把采来的山花插在萝卜上,把逮来的蝴蝶用一根丝线拴到山花上。蝴蝶就在山花上飞,飞累了就落在山花上,微微地吐着须,轻轻地翕着翅膀。艾娥就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打开花线帖,捏一根绣花针,批一缕花丝线,开始绣山花,绣山花上的花蝴蝶。别的女人绣花的时候,剪的都有花样,无非是“喜鹊闹梅”啦,“鸳鸯荷花”啦,或者就是简单的四五片绿叶、三五朵小花而已。她们把从别人那里剪来的花样先缝到布上,用铅笔描下来,然后按铅笔印一针一针地绣,绣出来千篇一律,死板板的。艾娥不用花样,她就用实物,用真花,用活蝴蝶。她觉得这样绣着才有意思,绣出来的花才好看。

  艾娥绣着花的时候,豹子女人就来了。

  豹子女人气喘吁吁的。艾娥从花撑子上抬起头来,望着她笑了笑。豹子女人骂起来:“浪货!你笑啥哩笑?笑我黑是不是?笑我长得没你好看是不是?”这女人伸手就是一把。艾娥又白又嫩的脸蛋儿上,立刻就沁出几粒红玛瑙珠子。她就从蒲团上站起来了。豹子女人本来还想再抓一把,可是艾娥站起来比她高一头,她有点怵,后悔没把金台家约上来做个帮手。她后退了两步。可是艾娥站起来并没有还手,她捂着腮,仍然望着豹子女人笑,只是眉头绾的重一些,嘴角咧的长一些,把娇羞换成了惊讶。

  豹子女人的行动被金山的尿泡脸女人看在眼里。这女人却不往前凑,赶紧躲到了墙角起。等豹子女人泄了愤退回来,她就迎出来说:“嗨!”

  豹子女人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是她就站住了。

  “鳖孙!你打人家干啥?”

  豹子女人说:“我打她犯贱!指望她脸蛋儿长得好,光勾引男人。我非把她脸上抓一脸疤瘌不中!”又把嘴趴到金山女人耳上说:“豹子夜里一爬到我身上,就艾娥艾娥地喊她的名字,你说气死人不气死人?”

  金山女人就瞪大了眼睛:“是吗?”

  “可不是嘛!要不谁跟她动那痰气?留把劲儿我还想多纺根花捻哩!”

  “哎哟!天下还有这事啊?趴自己女人身上却喊别的女人的名字?你可得把豹子看好了!”

  “你也得小心啊!你们金山长的耍刮……”

  金山女人赶紧截着她的话说:“俺金山不是那种人!”

  豹子女人说:“俺豹子也不是那种人。搁着那女人会浪?”

  金山女人就惶惶地走了。

  这天夜里,金山女人便也发现,男人在东风沉醉的时候,嘴里竟也喊着,艾娥!艾娥!她问:“你想艾娥啦?”

  金山说:“艾娥,艾娥……我……我没……想。”

  “没想你喊她名字干啥?”

  金山说:“我……艾娥艾娥艾娥,艾艾艾艾……”他一下子就泄了,像一张烙饼,摊在了女人身上。

  妻子就任他摊着,她知道自己是尿泡脸,不敢跟丈夫闹,只在肚里生闷气。

  第二天,艾娥又上山去逮蝴蝶,采山花。她每天都只逮一只蝴蝶,只采一支山花。每天逮的蝴蝶、采的山花是不重样的,她想在一块练白山绸上,绣100只不重样的蝴蝶,绣100支不重样的山花;她还想请学堂里的教书先生给她写几个字绣上,叫:百蝶恋花图。她已经绣够82种蝴蝶和山花了,因此,再到山上去逮一只异样的蝴蝶,采一支异样的山花,难度很大。她自己用白丝线织了一张网,有时好不容易网住了一只蝴蝶,可是捉住一细看,是已经绣过的,就只好放了。为了得到新品种的蝴蝶和山花,她爬的山就越来越高,钻的树林就越来越深。她虽然是小脚,可竟会攀很陡的崖,爬很高的树,跨很深的涧。

  艾娥在高山密林中穿行,寻找她恋花的蝶和蝶恋的花。山里很静,冷不丁地在她身边响起一声鸟叫,或者“扑通”一下,是野兽窜扑的声音;或者“呼儿——”一阵风扑过她的耳边,像是山鬼呼出的一口气儿。艾娥竟不害怕。可是另一个人却很害怕,就是金山的女人。她一直跟踪着艾娥,想在暗地里给她一石头,或者干脆冷不防把她推到悬崖里。可是她凑不到跟前,逮不住机会,她只好跟着艾娥往山里走,越走越害怕。后来她就“哎呀”一声跌倒了,是一条蛇从她的脚面上蹿了过去。

  艾娥从20米外走过来,把她扶起,给她笑了笑,说:“你跟着我,是想打我哩吧?”

  金山女人不回答,揉着脚脖子叫唤。

  艾娥撅了一根棍子递给她,说:“你拄着回家吧。”金山女人接过棍子,拄着站起来,照艾娥头上就敲了一棍子。艾娥左脸蛋儿上的5个爪印还没下去,额头上又起了一个青疙瘩。金山女人举起棍子还要打,艾娥用手揉着额头,一面望着她笑,说:“别打啦,你赶紧走吧。天黑走不出去,老豹子就给你吃了。你看我又背不动你。”

  金山女人就收了棍,骂道:“鳖孙!你真会浪!”一拐一拐地下山去了。

  金山女人下到山底下,碰见几个女人采权菜。女人们看见她很狼狈,就说:“嗨,浪货!你上山打老虎去了?”

  金山女人说:“我打那骚货不要脸去了!”

  “谁呀?”

  “还有谁?”金山女人就悄密了声儿说:“俺们金山夜里光喊艾娥艾娥。你说气人不气人!”

  女人们说:“不会吧?金山哥恁正经个人……”

  金山女人说:“再正经,搁着妖精会浪?我说呀,你们也要小心了,那妖精一天12个时辰都发着情哩,100个男人也……”

  就这样,不到一个月时间,怪屯的100对夫妇中的100个妇们,都发现她们的夫在同她们睡觉的时候,口里涎水拉叉地呼喊着艾娥的名字。这事最后传到了艾娥婆婆的耳里,艾娥婆婆竟也吃惊地发觉,丈夫在Zuo爱时,也呼喊着儿媳妇的名字:“艾娥,艾娥,艾娥……”她伸手就给丈夫一个嘴巴,骂道:“你个鳖孙!嘴里叫唤的啥?”丈夫委屈死了,说:“我哎哦一辈子了,现在不让我哎哦了?”老婆说:“你是哎哦还是艾娥?别当我听不出来!当初我就说她一脸狐媚气,不要她。可你非说她长得好,是怪屯第一份儿。哼,知道你操的啥心眼子!”

  事情的总爆发是在六月初六这天。

  六月初四、初五下了两天小雨,初六这天晴了。但太阳升了一丈多高的时候,被一条黑色的云带蒙上了,从云带的下面射出万道金光来,好像是太阳生出的胡子。农谚说,上扎胡子下扎雨。这种天象预示着今天还要下雨的。但一会儿太阳就从云带里钻了出来,那条黑色的云带也被它烧化了,一天的明朗。怪屯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鸟,都显得崭新,好像刚拉出来的一道布景。艾娥就从布景上的一个陈旧的门框里走了出来。她拎着用玉米苞叶编的带着一圈莲花瓣的白色蒲团,“扑塌”一声丢在青色捶帛石边,然后盘腿坐在蒲团上,像莲花台上的一尊观世音似的。她的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线帖。线帖这个东西,现在已经没有了。我翻翻权威的《辞海》《词源》和《新华汉语大字典》,上边都查不到。若干年后,我们无数个后辈史学家们,会为这个词儿变成秃顶。其实这在50年前是一个极平常的东西,是妇女们必备的一样工具或盛具。长30公分左右,宽18公分左右。用桑皮纸糊成,折叠式,多页对开。每一页上用桑皮纸叠成八角小袋子,袋子里压花线,压鞋样,放针,线板,剪刀,也藏体己小钱。从两头往中间对折,折到中间一合,用一根布条捆着,像现在大款们夹在胳肢窝里的皮包。一般都是自制自用。到了光绪年间,始有作坊专制售卖,把纸面换成了布面,印上了装饰图案,但里边构造一样。这样一升级,许多人就把线帖用红绫子捆着,当作陪送闺女的嫁妆。

  艾娥把线帖放在捶帛石上,解开红绫子布条,打开,露出里边五颜六色的花丝线。她的《百蝶恋花图》已经绣好了,连装饰花边都绣好了,是一圈山菊,就是第一天在升龙崖上采的那种,指肚大,黄得耀眼,像一圈小太阳。全图一尺六寸宽,三尺二寸长。她今天进行的是最后一道工序。她从线帖里拿出一把小剪,把《百蝶恋花图》反着摊到捶帛石上,仔细修剪背面的线毛。下地干活的男人们,像走马灯上的皮影,一个一个从她家门前走过去。以前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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