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东西,弄出个死物还行,总归是弄不出活人的。”男子肯定道,“我去过相柳城,那城里的人,算不得是活人。”
“若真是如此。他们又是以何种理由仍是到此处的?”女子道:“我们已是变数。而他们,目前也处在我们预估不到的发展里。”
“但一切都会变好的。也许,已经开始变好。无论怎么说,你相信他们,不是么?”
“除了相信,还能有别的选择么?”女子言语间露出笑意:“我们不过是被困在一切之外,毫无能力的两个老废物罢了。”
“不管怎么说。这漫长的刑期终于快到尽头了。虽然我们过去有许多恩怨,但能在最后与你成为朋友,也算人间一大幸事。”黑暗里,男子转了转脸,朝向门的方向,门隐没在阴影中,看不到,但他知道它在那里。
“愿后会无期。墨清。”
“愿后会无期。姜鸣。”
☆、十九、时之扉
假如时间是一条河。没人知道河岸是什么。
静止的,却看着时间流逝的河岸。
清酌曾经很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例如,梼杌城里,那段静止的时间里,她算是什么?对于河里的人来说,她没有任何变化,但对于她而言,却并非如此。
时间在那个时候,在她的身上,究竟是怎样?她在行走,然而,她却在时间之外?
停下的,是她还是别人?
不管怎么说。她希望那个情况再出现一次。
可惜,直到她重重撞上门板,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姜元不强。
算上经验,也就是与清酌三人持平罢了。棘手的是那个姜茂。这人是个高手,高高手。江湖上他的名号并不响,大多数的时候,提起他的名号,也就是姜家族长的胞弟,如此这般。
正面交手墨钧的功夫要打折扣,反而成为两人的包袱,他此刻已经退到一边,为谷雨检查伤势。这个状况不得不说是讽刺,几人中最强的谷雨竟然是第一个倒下的,而且还是自己人捅刀——该说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
清酌往后退了退,摸到了门板。
能感觉到云鹊刀传来一种莫名的颤动。但并不是钥匙想要靠近门,而是离开。这更笃定了她不想开门的想法。与曲蘖交换了个眼神,她吸了口气,挥刀而上。
曲蘖勉力接下姜茂一招,手上双刀一声悲鸣。
——断了一把。
姜茂使的也是大刀,不是她手上的刀能正面抗衡的兵器,但方才情形实在被逼得太紧,若不去挡,断掉的就是她的脑袋了。
随手丢掉断刀,曲蘖觉得背后凉凉的。
——会死在这里么?
咬了咬牙,捏紧仅剩的一把弯刀,正要攻过去,便听一声惊呼:“阿蘖小心!”
曲蘖还未及反应,就被一股大力扑到地上,两人就地滚了几下,才想起身,又被人往边上一拉,紧接着是兵器相撞的闷响——
她这才看清了发生了什么。那一声惊呼是受伤的谷雨发出的,他虽受重伤,对姜元却丝毫不敢懈怠,清酌只防备了姜元去夺地上那把云鹊,哪里知道他对自己的女儿真的下得了手!见姜元偷袭曲蘖,谷雨难以动弹只得大声预警,好在清酌反应及时,合身把曲蘖扑到一边,险险避了过去。
可这么一来,清酌离地上那把云鹊的距离就远了。
墨钧在谷雨喊出声时就已经往云鹊的方向跑,在触到刀身的同一刻,一阵阴风直冲脖颈,他本能一避,起身的时候,云鹊已经握在姜茂手里——
清酌瞪着眼睛,几乎把唇咬破。
姜元偷袭曲蘖,姜茂则去夺云鹊,是算准了清酌会来救人,而墨钧,正面对上姜茂根本没有胜算。
正思忖间,忽见一道白光朝姜茂掠去,耳边听得曲蘖大喝:“接招!”
姜茂也不躲,朝那光对准了就是一刀,只听一声脆响,一把弯刀跌落在地断作两截——曲蘖丢的竟是自己仅剩的那把刀——清酌还未及反应,那厢墨钧就合身朝姜茂一撞,姜茂刚刚挥了一刀还未收招,经他使力一撞竟有些站立不稳,清酌会意抢了上去,在墨钧就势滚开的下一个瞬间,接上了他的位置。
“去帮阿蘖!”清酌朝墨钧道。
墨钧哪里需要她喊,已经朝曲蘖跑了过去。曲蘖失了双刀,若姜元真的抱定了杀她的心,她活下去的机会不大。
一个伤,一个丢兵器,还有一个正面作战又不行,三个人本身是一流的好手,虽则现在打了折扣,加起来对付姜元勉强持平。可实战里,在没法人海战术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做这么单纯的战力计算的。墨钧知道,即使他去帮曲蘖,曲蘖也只会成为他的弱点。
——姜元一定会把突破口放在曲蘖身上,那之后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
而一切也正如他所料。姜元攻击的重点是曲蘖。可即使在一开始就看清了对方的想法,却仍然只能照着那想法一步一步走。
墨钧紧了紧匕首。
——不对。不是这样。
他的任务不是保护曲蘖。清酌的死活也与他无关。甚至说他自己的死活都无关紧要。
墨钧缩紧了眸子。
——他的任务是阻止门的开启,不惜一切代价。至于为什么,不需要知道。
墨钧收回了要替曲蘖挡下一刀的手,转而砍向姜元,姜元闷哼一声,下一刻,曲蘖捂着手臂退了几步,经此一刀,匕首也不慎落地。
——还是不对。
墨钧顿了一下。
他们都有随身带匕首的习惯,方才丢刀来不及用,现在用也极为不称手。但这的确是曲蘖最后的兵器了。虽然他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但少了曲蘖,下一个被杀的就是他,那么就只剩下清酌和谷雨,仅这两人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样任务仍然是失败的。
姜元受了一刀也好不到哪去,他面上的肌肉抖了抖,朝着曲蘖似笑非笑:“弃子。”
曲蘖一怔,朝墨钧看了看,墨钧神色如常。她闭了闭眼,“那便就如此吧。”
墨钧点了点头。他从小的教育便就是如此。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因为不完成,付出的代价会更大。曲蘖会认同他的想法这让他有些意外,在他的认知里,想打破对方占据主动的局势,也必须要有一枚弃子——这枚弃子不能是他,因为只有他没有受伤,也无法是谷雨,因为谷雨还未加入战局,那么就只能是已经成为目标的曲蘖。
让他无法理解的是。曲蘖没有捞到任何好处。
——难道她就这么恨她爹?
这个问题已经来不及想。
姜元似乎也有了些许忌惮,出刀更加谨慎,但曲蘖身上的伤出现的速度仍然比他要快许多。
——曲蘖就快撑不下去了。
正当时,姜元突然就地一滚,他先前站立的地方,深深一道鞭痕。
不远处谷雨虚弱地站着,似乎是在苦笑:“娘的,还是差了一点。阿蘖对不起……”
话音未落,姜元起身就冲到了谷雨身边,谷雨挡下一刀,没挡下接着的一脚,直直飞了一截距离,摔在地上滚了几下,不动弹了。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墨钧的心沉了沉。
他原本以为谷雨是曲蘖的杀招,这样曲蘖的举动才算说得通,比如苦肉计。但眼下来看,谷雨只不过是一个意外,他有些犹豫地看向曲蘖。
——这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别看我。”似乎是明白墨钧的想法,曲蘖低声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但……没别的法子了不是么,能活下一个,就是一个吧……”
说话间姜元已经重整完毕,他看过了伤口,点了穴道止血。那一刀没伤在要害,血很快就止住了。
墨钧吸了口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动作愈来愈迟钝。战局拖得越久,对他就越不利。
又交手两个回合,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下一个,就是你。”刀光一闪,他一个晃神,扭过头去看曲蘖,这一刀,曲蘖再也站立不住,捂着伤口就跪了下去。
“阿蘖!”墨钧惊呼。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却仍是忍不住低呼出声——
“抱歉,撑不住了……”曲蘖紧闭着眼,已经点了穴做了止血处理,还是撑不下去,全身都在渐渐麻木。这是人自我保护的本能,消去痛感,只剩麻木,但这本能也会让人失去气力。而曲蘖现在就是站不住了。
清酌手上一僵。在墨钧过去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分神注意那边。
是以墨钧的惊呼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这是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那时候在相柳城外。
她不想曲蘖死。这想法从何而来,她不知道,她就是不想她死。
不!!!!!不行!!!!!!!!!!
心中嘶喊着这样的声音。
如果曲蘖死了的话,如果她死了的话——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心底的某个声音这样叫嚣着。
上一次这样,因为曲蘖。然后,时间就变慢了一些。
然而这一次。一点变化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
清酌觉得心里一个声音在咆哮着,焦虑地怒吼:“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姜茂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一下,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似乎对曲蘖的死有些震惊,而姜元已朝他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夺刀?!”
时间还是没有变化。
“为什么没有!!!”这道声音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这声吼夹带了内劲又来得没头没脑,直吼得姜茂就是一愣。
清酌却觉得思维一下子就清晰了很多。
她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不好!!!”姜茂回过神来,就见清酌握紧地上的云鹊,手中的云鹊狠狠地撞了上去!
——地上那把云鹊断了。
似乎猜对了。自己拿着的这把是真货。
清酌心中却没有喜悦的感觉。
她只觉得兜了一圈,似乎努力都变得没有意义。
——如果姜元说的是真的。那座塔,真的是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