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韶天阙[洪武32 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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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韶天阙[洪武32 棣保]-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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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话语仍然温软如风,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要求,放开那些羁绊的身份和立场,单纯认得一个叫做铁铉的人。男儿如铁,立鼎之铉,故太祖曾赐字鼎石。事到如今,只是叫一叫名字,这样还困难吗?手臂紧紧地抱住那人,语气几乎带着哽咽:“铁铉——你叫铁铉。铁铉——”
  铁铉几乎是开怀笑了起来,他一手轻轻抚着那人后脑,四目相对,在三保透澈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像,褪去朝臣外衣,一个对眼前的这人有着妄念的再平常不过的男人。能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最后拥抱住心爱的人,最后的最后,不过是想吻一吻他的嘴唇。
  试探性地低下头去,轻轻地用唇触碰到他的。三保没有躲开,只是平静地保持原来的姿态,一动也未动。
  这个吻,浅得根本算不上是吻,那只是他们君子之交的一个见证。就像是惊鸿照影而过,水面既无痕,亦无影。
  狱中的走道上传来猛然一声巨响。随即听得一片衣衫梭梭下跪声:“皇上息怒!”
  朱棣一手举着火铳,铳口对着铁铉身边铁栏的侧面正滚滚冒着烟。身着玄色常服的男人一双眼睛直直落在三保身上,以一种面带轻笑的神态,将两人正在进行的事静静观望着。随后他一手扔开了火铳,极缓慢地走上前去,若无其事地拉住了三保的手臂,将他从铁铉怀中扯了出来。
  朱棣拉着三保出了狱门,顺着走道慢慢往回走。走道另一头跪了好多人,皆低头不敢言语。走着走着,朱棣忽然轻声道:“三保,你好生放肆,竟敢擅闯锦衣卫诏狱。你说,朕该怎么罚你好?”语气轻慢,却不提那让他怒火中烧的一幕。三保淡淡偏过了头去不愿看他,也不愿与他说话。手腕试着挣脱,却觉得他箍住他的手用力到正在瑟瑟颤抖,那铁钳一般的力道就快将他的手腕生生卡断。
  “来人,把铁铉提上大殿,即刻施以磔刑。剐不满三千刀,绝不能让他痛快死了!任何有求情者一律同处!”朱棣拉着三保在走道上站定,脸上表情阴鸷狠厉,眼神一一扫过跪地的众人,最后兜回来落在三保脸上。那人仍旧别着头不肯看他,朱棣手上一扯将他身体贴着自己的,伏在他耳边低语道:“我说过,铁铉不死,靖难无名。我早已找不到理由来饶恕他,如今少活了几日,也是他自取的!”
  帝王话语一出,自有锦衣卫几人蜂拥而入将铁铉从牢里押了出来,越过站在原地的朱棣三保两人,推搡着出诏狱而去。三保终于回过头来正视朱棣,然而那眼中却是从未显现出的怒火。他咬牙拼力挣扎着手腕,奈何朱棣亦使上最大力度握紧不肯松手。他狠狠挣扎着,一直垂着的右手突然挥向被握住的手腕,手中霍然多了一把匕首!他意在逼朱棣放手,却不想朱棣眼看匕首刺下,竟以左手一把握住了刀身。
  血顺着匕锋涓涓流下,染满了两人衣袖。然而他与他四目望着,谁也不曾一动。
  曾经的三保宁愿自己委屈,也绝不会舍得伤了他。他随时可以为他牺牲性命,也不可能亲手拿刀刺他。如今为了铁铉,他竟能做到这一步。
  “三保,你为了那个不相干的人,拿刀刺我?”朱棣冷冷一笑,那笑中无尽失望,亦何其残忍。他握住匕首猛地用力一把扯开,生生从三保手里夺了下来,随手扔在一旁。继而拉着他继续往前走,昂首道:“朕还未见过生剐活人,众卿都随朕去大殿开开眼界。”
  大殿上架起刑架,铁铉双手大张被铁钉钉在刑架上,又用了铁链密密捆绑着,只怕他受不了剧痛挣扎不休。然而那人从未有过的镇定,眼见朱棣带着众人踏入大殿,犹自高声大骂:“燕贼以一己私欲毁我大明江山,太祖皇帝泉下有知,也不会承认你!你做不得皇帝,只做得逆臣贼子!”如此云云,大骂不休。
  刽子手却不理他,手起刀落直如分割的并不是个活生生的人。铁铉整个人如同菜市卖肉摊上的片肉,不出一刻满身的血污便已辨不出人形。骂声仍旧不绝,然声音却不似先前高亮,话语也渐断断续续不堪流畅。
  朱棣冷冷任他骂着,也不叫人堵他的嘴。他眼神暴戾已极却仍带着极残忍的微笑转头向三保道:“如何?这样的处罚,你可还满意?”
  那人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张口大口大口呼吸,唇色惨白脸上却是一片异样的潮红,整个人剧烈颤抖,看着即将站立不稳。他双眼大睁眼泪不断流下,终于哽咽向他低头:“给他个痛快——求你——求你——”
  这样低声下气,全没了平日里孤傲桀然的姿态。第一次肯向他低头告饶,却是为了铁铉。他越是这样,朱棣心中越是怒火中烧烧光了理智,目光似箭钉在了三保脸上,看着他这样虚弱的模样。“我从来不怕别人怎么说我,同样是处死他,我就是要他这样死法,别人说我残忍或者暴虐,程度都是一样的。所以今天,你休想再帮他!”
  见朱棣不肯理会,三保踉跄着要抢上去,手上已无力却仍强自挣扎着,明知不可能救得下他仍下意识地要冲过去。
  朱棣猛地一把将他扯住扣在身边,回头命人在大殿外广场上架起油锅,行刑完后将铁铉丢进去炸了。锦衣卫领命而去,不出一刻即在殿外架起如鼎的铁锅,底下柴火旺盛,锅内冷油不时便已孜孜翻滚不息。
  殿上凌迟大刑已近尾声,那吊挂在刑架上的人骨肉剥离,活像一只被剥光了皮的兽物,鲜血泛着缕缕泡沫从那白肉上沁出滑落,滴淌了一地。那物拆得零碎难看到了极点,哪里还分得清脸面肢体,看得出那是个人来?朱棣身后众臣噤声垂暮皆已不忍再看,却无一人还敢出声。
  手中牢牢握住三保手腕,但觉他手臂抖得厉害,整个人已如风中落叶站立不定。他张开了嘴唇大口大口喘息,间或发出颤抖的哽噎,竟连气都喘不均匀了。朱棣见他这样心底妖兽更躁怒已极,冷冷的声音似从地府传来:“把他扔出去!”
  刽子手丢下手中刀具,解开铁索将那具骨架拖出去,在大殿平滑的地砖上拖出一条极深的血印来,滑过高高的门槛,一路拖着走向那口滚油浮浪的铁锅。
  “不要!不要——!”三保蓦然像是惊醒了一般,猛地挣动着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自己手腕拧断。朱棣愈是狠狠抓紧了不让他离开一步,然而那人似发了狂一般突然拿另一手用力打在他身上,毫无章法却捶得朱棣往后踉跄了一步。而后他扭过身子又朝外奔去,朱棣手下一松险些被他挣开。这一下激得他怒火烧到九重天外,被他拖着出了门槛后在台阶上终于控住了他,朱棣狠狠一脚扫在他膝弯处,踢得他腿弯一软狼狈跪倒在台阶上。而他右手仍然死命攫住了三保手腕,由得他跌跪在脚下。
  台阶下三丈外火影憧憧,刽子手把那具血沫淋漓的骨架抬起来,双手一掷扔进了油锅中去!乍然间一阵尖锐的孜孜响声,浓烟冒起,大殿外登时被一股难闻的焦味充斥了,熏得众人一阵阵头皮发麻。
  “不要!啊!——”静默中有人猛然爆发出了一阵尖叫。那叫声悲怆之极夹杂着哭泣,令人心头悚然一惊。朱棣脚踏缠龙台阶,面色狠绝阴鸷如修罗王刹,任凭脚下那人叫得伏下了身子,双眼却是死死盯着油锅中仍在翻腾的人骨。他口吻仍旧平稳,脸上肌肉却在微微颤抖:“他死了,你再背叛不得我了三保。从今往后,你须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准去!”
  说罢手臂用力将那人拖立起来。三保却整个人弯腰伏在地上,沉得如死去一般。朱棣自顾自狠力扯着他站起,转身便走。方走得一步,只觉得手臂猛地一沉,回头看去,却见得三保整个人直挺挺往后仰倒。朱棣本能地反手一把拉回,他便直直扑在了他怀中。只见他双眼睁得奇大,竟就这样昏死过去了。
  如魔鬼附身一般的狠毒这才猛地一滞,尚未登基的新帝拥紧了怀中人向身后众人大喊:“快传太医!”
  大殿广场上火光熊熊烧了一夜,一股难闻的焦味充斥着整个场地。直到次日凌晨雨势收去,柴火才慢慢灭去,散出浓浓的白烟。
  晴光一现,屋子里整个亮堂起来,冒出的暑气又迅速地窜上来。三保屋里却门窗紧闭,床上的人畏光似地蜷缩在床的一角,拿薄被都堆在身上。饶是这样,那人还是抑制不住簌簌颤抖着,只是睁着眼睛,却从未出过一言。
  朱棣坐在床沿,伸手却够不着里头蜷着的人,只得耐心道:“三保,你过来些。”然而那人闻言更是往里头缩了缩,眼神直直望着不知哪里,本能地躲避他。
  王狗儿站在床边,小心翼翼劝朱棣道:“皇上您该去殿上议事了,且让三保总管一个人待会儿吧。”
  朱棣回头来朝他“嘘”了一声,示意他轻声。看看时辰已到只得吩咐王狗儿留下来陪他,他看着三保轻声哄道:“三保你乖乖的,王狗儿要是侍候你不周到,我一样斩了他的头。”这话听着三保仍也没有反应,王狗儿倒是缩了缩脖子,只像真有把刀削在了上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是个二货,写成这样怎么收场啊。。。。


☆、(七十四)

  王狗儿守着三保半天,他只是蜷缩在角落里像只木雕般,丝毫动静也无。他两眼发直望着某个虚空,眼神涣散毫无焦距,那模样就像是被降了魂,看着愣是吓人。王狗儿守到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趴着床沿迷迷噔噔地睡过去了。
  屋里一下子更显得安静,连帐子上蚊虫扑飞的游丝之声也能听得分外清晰。王狗儿轻轻打起了鼾,鼻翼一颤一颤抽动。也不知过得多久,床上的人慢慢转回了视线,怔怔看了王狗儿一阵,推开被子下床,也不知梳理穿衣,仅赤着脚穿着白色中衣径直开了门,游魂一样飘了出去。
  紧闭的屋子像是令人无法喘息的囚牢,心里唯一的念头是离开——离开,远远地逃离这座外头看来金碧辉煌,内中却是如此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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