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如烟- 第3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这会儿恋爱两个字都懒得去想,就更别说什么嫁人了。虽然学历还不至于高到成为与男女并驾齐驱的第三种性别,但作为研究生,论文才是她当前的人生头等大事。除却十一月要开题答辩的毕业论文,眼下着紧的还有小论文。班里有几个同学陆续发了,她却还才建模型。想起刚刚过去的研一,张礼然就郁闷得紧。好好的两个学期,没有苦读教材,没有博览文献,没有勤做笔记,却只谈了一场无用且无善终的恋爱。浪费了该奉献给学术的时间不说,心都给这些人事磨闲了,再没法沉下去完全浸没在学习中。至于之前盼着想着能借机光明正大来宁都的暑期实习,不仅没能拉进她和林宣赜的距离,在学术方面也没能给她些许助益,就更别说现在还在蚕食她本可以扑在论文上的时间。张礼然头痛得很,想着是不是把本科毕业论文拿出来改改,先发了小论文再说。虽然那篇是泡在游戏里酝酿的,但总归是她呕心沥血了半个月的成果。
步出校园已有一年的IT小本张金,对于论文两个字早就很陌生了——当然,理工科做的是毕业设计。她的生活重心不再是象牙塔里的风花雪月了,而是给她饭吃也给她苦头吃的工作:形形色色的文档,形形色色的代码,形形色色的测试……还有形形色色的电话和形形色色的饭局。被这一叠形形色色所累的张金,其实跟张礼然一样也无暇顾及情感。张金不知道韩总监是不是她的对先生,也许有这个可能吧,但无论从法律还是道德上讲,他都不可能对。张金嘴上时不时叫唤几声“求包养”,骨子里始终还是个有节操的人。至于张礼然同学漠不关心的嫁人问题,张金是不敢去关心。距离人妻仅一步之遥的她,在经历种种变故后,对婚姻几乎失去了自信。那最后一步,说来轻巧,真要迈步却不啻于临渊。与张礼然间的“晚安”一日日地说,是她从未落下的功课,可本应紧随其后的睡眠却鲜少被立即执行过。夜深之时,张金会对着电脑默默垂泪,陷入难以自拔的情绪中。她不停地将自己如鸵鸟般埋在本来就得加班熬夜的工作里,有时候则瘾君子似的用愈来愈浓愈来愈苦的咖啡来麻痹自己。她甚至连上床睡觉都常常不愿了。一躺下来,宽敞却空荡的床总会揭示俞可涵早已离去的事实以及他那伤她至深的背叛。
那个擅自闯入的女孩并不该是苛责的对象。没有这个女孩,也会有那个女孩。表面上看,张金输给了第三者,事实却是她是败给了俞可涵的母亲。起初,她想恨俞可涵,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她没法恨这个占据了她将近五分之一人生的男人,她也没法恨这个为了照顾她的感受而选择了别人作为借口的男人,因此,一切怨怼都被归到她曾经的准婆婆身上。随着时间推移,伤口缓慢愈合,新生活缓慢开始,现在的张金不恨其他任何人。她只恨自己。
想到这山的名字,这宫城的名字,再想到自身,张金的心难受得像被细线抽紧。因开怀大笑而微微泛皱的面容,也因此褪去了原本的明艳生动,换上与天上阴云一样厚的悲戚。
俞可涵,曾是她整个世界的俞可涵,现在却已经同她各有天涯了。他的山盟海誓还历历在耳,真切异常,但却戛然而止在兑现之前。这也并非蓄意不去兑现。这就像是没有计算好时长的录音,涂抹着黑色磁介质的基带已经走完,待录内容却还在播讲。磁带一如既往地在录音机里匀速转动,没有任何提示或警告,所以在播放时,那突然消失的磁介质硬生生地造成了声音的断裂。终于,无法记录任何讯息的白色基带也走到了头。随着一声咔嗒,磁带翻过面来,依然是早读课上的那篇汉乐府。快进键按下,磁头与基带上的磁介质急速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啾啾。然后在松手那一瞬间,满是细密洞眼的音箱里爆发出一连串的女人的尖利的叱责。那语速、那声调,都让人在初听一刻以为磁带仍在快进。这一面却没能录满。约莫三分之二的磁介质都被闲置了,在磁头扫过时发出沙沙的底音。
两人站在飕飕冷风里,一个脑中旧事浮沉,一个心内余情跌宕。略过脚踝的荒草,间或整齐划一地向某个方向倒去,勾勒出风的形状。在这片流动的深绿背后,古藏书楼的废墟时而被掩映,时而又被显露。虚虚实实间,废墟及秋风所象征的衰落意味稍稍被冲淡了些。藉着这阵稀释劲,张礼然从书包里拿出相机“玉兔”,打算以此凭吊一下这座今非昔比的旧日名楼。
张金已经很久没拍照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荒废了那么久。好像自这个多舛年头伊始,生活就变成一团需要时时保持警惕和戒备的涡漩。她光顾着与它奋力抗争,未能发掘和享受本应包含其中的美好。如今这样一天,天气清朗,尽管没见着太阳,但云层背后依然有亮眼的光芒。整个世界带着一种明亮的烟灰色,教人不至于眯着眼在强光下虚虚地透过细缝打量景致,也不至于苦着脸在雾霾密布的阴天里反复收拾自己变得沉重而暴躁的心情。此刻,她得尽快从旧日情绪中挣脱出来,就像没多久前她才劝张礼然的:出来玩,高高兴兴的,不要垮着脸。
拍照无疑是一个逼迫自己高兴的好法子。起初笑容肯定是僵硬的,但这样的姿势摆久了,也会逐渐柔软起来。张金看着张礼然上电池,忽然也想去凑个热闹。还未张口,她又想起了什么,原先的话便成了:“然然,来拍张合照吧。咱们好像还没一起拍过的。”除了各自上班,除了呆在家里,她俩确实还有太多事情一起没有做。好在,从现在开始做也不迟。
双子座是天秤座的贵人,天秤座是双子座的贵人。天秤座的开运场所是风景区紫垣宫,双子座的开运场所是图书馆文昌阁。这绕口令般复杂的事实说明她俩不是一般地有缘。因此,这样一块风水宝地,一定是要留一张影纪念的吧。往后说不定这照片本身就能够开运呢。
这么想的张金无疑忽视了一点。紫垣宫只剩了遗址,文昌阁仅留了废墟,这断井颓垣的建筑符号,隐隐中其实预示着不详。一贯讲究颇多的张礼然却没提出任何异议,似乎,她对这些封建迷信都不大在意。较之那些玄玄乎乎、神神道道,还是严密的证明和精确的计算更值得推崇。当然,张礼然完全不讲究是不可能的。由于天色偏阴,这小机器人便调了老半天白平衡,又在张金快等到不耐烦时没话找话地说起,想把“玉兔”升级成“无敌兔”——发烧友们对即将上市的EOS 5D Ⅱ的爱称。
从小卡片到大单反的飞跃,并非一朝一夕就可达成。傻瓜机与手动档间的差距,便有如这内城里地势最高的负子山,必须通过费心研究外加充分实践才能攀爬到顶,实现跨越。这正如张礼然最挂心的人要从林宣赜转变成张金,尚需长久而艰难的过程。之于张金,这个时间和距离则更长。按历史经验,她从蔡文昌过渡到俞可涵,耗费了一整个淹没在书山题海之中的黑色高三,三省七市二十二县直线两千零四十九公里的距离,外加一个被各种串门、聚会、游泳、跳舞填充得满满当当的暑假。由此可见,她和张礼然要摆脱各自的情感创伤和童年阴影,克服各自的摇摆不定和敏感多疑,尤其要跨越性别这道坎,势必需要更长的时间、更大的冲击以及还有更不经意间的潜移默化。
扯远了。至少在此时此刻,拿在张礼然手中微调、试拍的还是那个泛着银光而近乎于雪白的卡片机。众人翘首以盼的“无敌兔”上市之后,张礼然便会把它转手丢给张金。因而,张金刚刚提议并获得通过的合照,包括接下来那近七十张的抓拍、摆拍和偷拍,将是这家伙用“玉兔”拍的最后一组照片。
同时,也是她用“玉兔”拍的第一组和唯一一组人像。


①:〃*〃,通配符,可匹配任意字符。


作者有话要说:
表示某部法帖和某部会典(其实不是会典啦)真想写出其大名了。然而还是不要喧宾夺主了,故而忍痛撤下名字。
再表示对于这么慢的进度表示头痛,居然才到九月,现实世界都已经十一月了呃。

   



第23章 光影凌乱
“玉兔”的功用就是拍花拍草拍风景,此外还拍展品和书籍。张礼然在网上的相册里边又细分了一大堆:春花相册,秋月相册,晨露相册,落日相册……那些风景静物的色彩都极为明快,仿佛带着特别的灵性,既是拍摄者赋予的灵性,也是拍摄者本身的灵性。但这灵性却从未在人的身上表现出来,因为照片里通通都没有人的身影。莫说人了,连动物甚或小虫子都几乎没有。正因为如此,看到相机里的女孩时,张礼然自己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她不小心多点了一下BACK,缩略图预览只闪了一闪,就退到了“按日期排列”的界面。仔细一瞧,礼拜六那天竟然拍了小八十张。除却拍文昌阁以及调参数照的,剩下的照片模特通通都是张金。
起初是张金作来作去,非赖着她拍。拍着拍着,出于惯性,张礼然也就顺着这个臭美的人了。待到后来,她忽然领悟了人像摄影的魅力,于是端着相机追随张金的身影,定格一个接一个的珍贵瞬间。
张金一直都很上相。她那天的衣服色彩也很明丽,是充满春夏气息的鹅黄,所以带点蒙蒙灰的天色完全无损她的出挑。若是捂着一件灰白外套的张礼然,估计就该模糊不清了。尤其当背景不是树不是草而是天空时,她可能就会被这相近色弄得只剩头发和深蓝牛仔裤了。好在,存在感一向很弱的张礼然只是作为拍摄者存在,而不是被摄对象。至于那几张作为二分之一参与镜头的合照,张礼然想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所以也不忙着看。照片平稳匀速地展现、停顿并切换,看似单调却自带些许从容和漫不经心。屏幕右上角的编号渐次减小,若单只看十位和个位尾数的连续变动,倒像是某项重大事件的倒计时了。
浏览过镜头里千姿百态的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