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名讳讲出来也不见得你能知道。哼!还施水阁?你就没想过它是怎么来的?你慕容复靠它得到的名声在姥姥眼里可说滑稽。可笑!姥姥出师立业时,你小子还在你娘胎里连雏儿形都没有。哼。”
“你!”
“怎么?不相信姥姥的话?”
他急促地喘过气。
慕容复还有点冷静的头脑,他知道自家还施水阁中的武功秘籍确实不是慕容本家所有,这还施水阁是他父辈后来才建立的。娘说过,里面的秘籍是位“友人”所赠。
“就算如你所说还施水阁不起眼,不入眼!但慕容家‘斗转星移’可容你小觑!”他反驳道。
“哈哈哈哈……慕容先祖的斗转星移确是不容小觑,更可说武学中的一朵奇葩。可你慕容小子连皮毛都没学好。姥姥见你连凌波微步都应付不了,还有那——六脉神剑!”说时少女隐晦的目光射向正安静打量小僧弥的段誉。
慕容复一口恶气憋在心里无处发泄,脸气极铁青,他转自愤恨地看向段誉,见对方亦向他看来。两目相对,心中怒火更胜,于是扔掉手中残剑他厉声问道:
“段誉!我再问一遍,你到底交不交出花婆子?”不给对方的应答时间,他又低吼,“如果你坚持不放手,我会让你后悔!一定会后悔!我慕容复对天起誓,‘只要今日段誉还袒护花婆子,我慕容复决计与他不共戴天!’”
恶毒的起誓,段誉蹙起眉,紧紧纠结眉宇。心中更坚信了慕容公子与花婆婆之间的仇深似海。
剑拔弩张,就在慕容复对峙段誉气氛一度压抑时,被忽视已久的小僧弥突然开口,语带焦急。他挠头、摆手:“姥姥,她……她追来了。”
慕容复阴鸷的眼狠狠剜小僧弥,然后慕容复瞧见少女气恼地一巴掌再次招呼上小僧弥的光脑袋,她显得气急败坏,不再有观看好戏的闲情,只听她喝道:
“还不快给姥姥跑!要等那贼人杀了姥姥不成!”
没人要留这对突然出现的人,何况在小僧弥显露出不俗的外家功夫之后。段誉和慕容复只等那两人转瞬消失。很厉害的脚力。
“段誉!”
“慕容公子,”问题抛来仍需解决,段誉犹豫后开口,黝黑深邃的眼眸很是为难,“你为何这般执意,这位婆婆既然已逝,何不留她个安静的栖身之所?生前再大的仇恨死后也该有个断然。”
“你之前在大殿。”慕容复突然说。
“啊。慕容公子当时也在?”
“我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说来慕容公子不要好笑,在下见一女子出了大殿,所以追至此地。”段誉温和一笑,随后语调一转他以严肃认真的口吻继续,“没成想见到的是个仪表不凡的少年正与年迈老朽的婆婆在打斗,处处杀机。”
慕容复清亮的双眼蒙上阴翳,他抿紧唇:“她说了什么?”
“她?”段誉顿下,明白过来时不知觉在回答中带了些警觉:“这位婆婆只要求在下安葬,至于别的,倒是没有。”
慕容复仔细关注段誉的神色,然而他自己却又几次错开那双黑沉的眼,所以慕容复没瞧见段誉眼神中一瞬流逝的不自在。
“慕容公子在江湖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今日何必要为一个已故的老人丧失了一分气度。活着应该想些高兴的事,仇恨会令人的心灵污秽,活得不开心。”
“你就没有对什么人或什么事充满愤恨?段世子的世界可真干净啊!”
没有在意这些冷嘲,段誉用友好的态度看待对方,回道:“江湖中的事在下不很清楚,快意恩仇只在书中见过,所以今日见识了一场厮斗仍是为这充满杀戮的江湖心惊不已。在下相信慕容公子是个值得相交的友人,可即使如此,这死去的婆婆还是想要保全。请慕容公子成全。”
“你为什么追一名女子出来?”突兀的,慕容复皱起眉不悦地开口,这边段誉倒被问得一愣。
“这,这是在下的私事。慕容……”
“算了!”他大声喝止。
霎时安静下来的气氛着实诡异。两人一尸在空旷的林间很是奇特。
不多时,强劲的风刮得枝条摇晃哗响,发丝缭乱面庞,段誉在慕容复冷锐的眼中找到丝迷茫。心一动,这熟悉的眼神。在梦里……
“小子,见到一个小和尚和一个小女孩没?”清越的嗓音又嘶哑夹杂,来人衣袂飘飘从天而降。
“没有。”段誉说。
“没有?”不相信的口吻,她那倾国倾城的脸上带有狠戾。
目光打量,她冷冰冰的面上忽显出丝嘲讽。凤眼是轻挑,嘴角噙一抹冷笑,她问道:“这树上的血迹怎么来的?别告诉我是你们之前打斗留下的!”
那棵树在先前正是自称“姥姥”的少女的停歇处。段誉收回视线平静地回答:“正是如此。”
“好小子,连你姑奶奶都敢骗?”
慕容复觉得自己很冤。从头到尾作答的是段誉,但结果被挟持的人是他。且这个女人的武功之高竟在他未作反应时已下手成功!
“小子,再不说我就杀了这小白脸。看你们兄弟情深,我若打断他四肢,废了他武功,你说——他今后还能怎样?”
“他们去了东面。”段誉果断地说。
“咔嚓!”右臂被一掌打断。
慕容复能听见自己骨头咯吱的声音,以及他来不及反应的痛呼。他恨透了今天的一切,尤其是这个女人还用嘲讽的笑意威胁着段誉,她以为他们是什么关系!
“是北面。”
又是一掌,这次是右肋。从没没想过今日的自己武艺居然如此不济。“南慕容”能在江湖上行走不是浪得虚名。可这女人实力非人,慕容复只得承认——山外更有一山高!但段誉难道就不可以换个表情骗人!
“小子,这次可是脖子了。掐断脖子可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用一点力就成。”
他被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心里不禁暗骂这女人是毒蝎!长得美、声音好听的女人全是魔鬼!被那只逐渐施力的手压得喉口干疼,慕容复呼吸不能。这全是段誉的错!
眼见指甲刺向肉里,段誉喝道:“住手!”
她轻轻地笑,“现下说可就迟了。姑奶奶这人杀定了。哼。”
段誉使的是六脉神剑中的一招“少冲剑”。剑气自指尖迸发,他随即趁对方闪躲之际施展凌波微步,只是转眼的功夫,慕容复就被段誉搂抱在了怀里。同先前抢夺花婆子用的是相同的招式。
“你会凌波微步?”女子瞠大了眼问,那张脸依旧美丽。
“是又如何!”他绷住脸面无表情。
“你小子跟逍遥派是什么关系?无崖子是你什么人!”
“在下不知。”
“好!我记住你了。今日事急,改日定找你问个清楚。哼!”
自西面掠去的身影如来时一般飞速。可惜了天仙般的好相貌。突然手被推开,回过思绪的段誉忙关切的问道:
“你还好吧?”
慕容复反感地皱眉,问:“你跟逍遥派什么关系?”
看着青紫的指痕在白皙的脖颈,段誉注意到对方的站姿有些倾斜。似腹痛弯腰的病人。慕容复隐痛的脸也是惨白,他的身子微微颤动,但可见仍在竭力挺直身板。
他回答:“就像刚才对那女子所说,确是不知。”
“你可以走了。”
“身上的伤很严重吧,可以自己回去吗?如果……”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还奏效!你我——不共戴天!”
倏然僵住探前的身子,段誉再次为这恶毒的话惊住。这件事他不觉得要严重到这个程度。
等段誉从恍惚中回神,慕容复挺拔修长的身影正在他眼中一步步远离。
“我们应该不存在仇恨啊……为什么那双眼睛总是警惕着我?”他们从前不曾相识过,今日的唐突……段誉对这初入的江湖有了些抗拒。想起那双棕黑的眼眸……
回到青云庄产业下的一处庄院,水竹居。
天色近黄昏。
慕容复打发走侍女,摘下头上的斗笠。
他的狼狈还沦落不至区区一名侍女来嘲讽或是同情。慕容复关上门。
六脉神剑果然不同凡响。凌波微步,行走间姿态蹁跹,给人仙人欲飘的错觉,如是女子,可谓步步生莲。这两门绝学落在段誉手中,而非他!想至此,慕容复捏碎了手中的瓷杯。
茶水溢满手掌,他却顾不及瓷片陷入肉里的疼痛。陷入沉思的深棕色眼里,暗涛汹涌。
“段誉,这是你自找的!”很久过后,冰冷刺骨的嗓音从喉间挤出。令听者胆战!
夜深,林间寂静无声。
段誉的肚子从下午开始就未进过米水,不是不想去找吃食,只是,他不放心林间躺卧在地的老妇人。
说是诈死,初听觉得不可思议。段誉的教育中大多是英雄惜英雄,美人自相怜,又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但不管何者,他的思想中总是把正直善良放在首位,而这“诈死”一说,说到底还是欺诈手段。有那么一瞬心底产生抵触,可更重要的还是——眼前的一条生命。
一花一世界。每个人都有努力活着的权利。
夜风起,身上的衣裳是旅店置办的,因而不比家里的厚实、有质量。拢紧领口,段誉在原地起踏小步。初春寒料峭。
“小兄弟,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声音从后面传来,段誉转身看到先前伤重的花婆子拄着金柺。
“您没事就好。”他礼貌地说。
“老婆子今日本想亲手杀了那慕容小子,没想到他还……哈哈!哈哈哈哈!他老子要是知道这孽畜做了这等好事,非从棺材里跳出来不可!还有那恶毒的婆娘!”
花婆子佝偻的身体在黑夜里扭曲可怖,阴沉的声调继续,“老婆子今日不死就是等着要看他的笑话!慕容复!非叫你永劫不复!哈哈……老婆子等这一天有多久了?终于给等来了!”
“您,与慕容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