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卫庄,盖聂淡漠的眼神霎时凌厉警惕起来,下意识握紧了剑。
“你若肯归降,孤许你们一场婚礼、如何?”卫庄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偏他就是说了、自虐一般。
原本隐忍的情绪无端失了控制,盖聂转目将卫庄望着,语气比以往任何气候都冷凉,“在下的私事,不劳韩王费心!”话音甫落,提剑便走。
卫庄并不拦阻,袖手凉凉道:“你为秦国征伐多年,双手沾满了列国将士的血,各国遗民无不欲除之而后快。而今,秦国二公子亡于你手,赢政亦视你为仇敌。天下虽大,再无你容身之地!”除了、韩国。
“卫庄!你杀了天明?”盖聂执剑回身,眸底烈焰燃燃、可见怒极。
卫庄掀唇晒笑,大方承认:“我杀过的人何其多,区区一个秦国二公子、也值得你这般生气?”说话间,扬手甩掉外衣,拔剑出鞘。
他卫庄终究不是认命的人,生生死死、人间地狱从始至终仅自己一人痛苦煎熬、凭什么?总要拉他一起才甘心! 就是要将盖聂的怒火挑得更炙!他倒想看看,当盖聂似自己一般如笼中困兽被逼到绝处、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来。
“盖聂你现在不能……”与人动手。可不还手更会死!端木蓉颓然跌坐在地,泪眼盈盈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端木姑娘,此事与你无关,请离开。”袖出渊虹,抢步迎战。这次,盖聂不止动了真怒,且起了杀意。
无论卫庄如何相待,盖聂皆能坦然受之、不生怨怼,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师弟,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但、卫庄怎能为了逼他就范,对一个孩子下杀手!何况还是荆柯的骨血。
两人皆负重伤亦皆发了狠,连续换了几招,一时难分轩轾,几次对拼分开之后,盖聂脚下一旋迅速转身,横劈一剑正中卫庄后肩。
“王兄他有伤在身~”见卫庄率先见血红莲心头惊跳,焦灼万分。
白凤捏了一根翎羽在指尖把玩,双目微沉,偏头瞥了瞥全神贯注看着盖聂的端木蓉,悠悠道:“倘若这女人出事,能不能使盖聂乱了心神呢?”话音甫落,翎羽脱手袭向盖聂。
端木蓉见了果真以身相替、无一丝迟疑,羽峰偏转直入心口。
“端木姑娘!”盖聂一惊,猝然回身,弯腰扶住端木蓉倒下的身子,眸光宛若绚霞蕴染满目殷红。
端木蓉张口欲言,动了动唇无力发声。
“端木姑娘,你要对在下说什么?”盖聂单膝点地,一手扶人、一手握剑,所有情绪都压抑心底、凝聚在眼睛里,面上无悲无喜。
端木姑娘、在下……
这个她甘愿为之不顾一切的人啊,到了此刻、仍旧如此,可端木蓉半点儿不悔。只是,今后再不能替你医伤减痛、再不能相见。
盖聂、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傻瓜、你太容易受伤了……
一滴清泪滑落,点在渊虹上、水泽泫然。
将人放平,盖聂缓缓直起身,看向卫庄的眼神隐隐透出几分狠戾。
卫庄无所谓地勾了勾唇,益发挑衅道:“枉你自命救世之人,事到临头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这个女人、你也只能眼睁睁看她死去!”
盖聂素来讷于言而胜于行,今次表现得尤为显著。劲风带起衣袂、剑峰犀利。
蝉鸣歇止,午后清宁,过道两旁绿荫浓郁,纵有烈日当空亦不觉炎热,甚是舒泰。张良同一月白儒衫男子并行漫步,谈笑风生。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强大的杀气和着利刃交接之声由原及近,清晰无误昭示了发生着什么。张良头疼地抚了抚额,这俩人简直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儒衫男子加快步伐径直走向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端木蓉,曲指搭脉。
“如何 ?”张良算是看明白了,那两人打得再凶也不会当真致对方于死地,委实懒得掺和。
儒衫男子眉尖微蹙,从袖底拿出一枚碧色药丸喂进她口中,摇头轻叹:“这位姑娘伤势颇重,我救不了她。只能以丹药保她气息不绝”
“你是谁?”这人居然敢救端木蓉,红莲脸上一冷、恼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爱深恨起
“儒家,颜路”男子拱手缓施一礼,嗓音温润、浅笑恬淡、面容文静,令人如沐春风。世间应没有人比他、更担得起“温文尔雅”一词。所谓:彼其之子,莫如是了。
“红莲殿下,颜先生是我近日结交的友人,善医术,故而请他为王上诊治”。目前看来,这真是英明之举!
蹙眉望向不顾一身伤患、打得天昏地暗的两人,张良无力叹息,何苦来哉。眉峰紧锁,敛目沉思,卫庄定不会放盖聂走,怎么办呢?
正思虑要不要用些非常手段,忽闻一声惊呼、张良抬眼,旦见盖聂的剑直入卫庄左肩!幸而鲨齿构造特殊,剑身上撩、鲨齿齿背将渊虹格住、使其动弹不得。双方具是发了狠;各自施力、力道不断加大。
月满则亏,过刚易折。剑、本就是缺少韧性的利器,承受的压力超过自身极限、则毁。
璀星沉落、掠影光寒,渊虹碎断
提着的心尚不及放下,红莲再次惊怔。盖聂竟持断刃抵在了卫庄咽喉!
垂手提着鲨齿,卫庄凝眸,冷冷然将盖聂看着,看着他灰惨惨的脸、溢出殷红的嘴角、青白的唇,无惧无畏无所动容、凛冽近于逼视,倾身自动往断刃上凑。
剑开双刃,盖聂徒手握着、掌心已是鲜血淋漓。可是卫庄还在慢悠悠往剑尖靠,手、不断朝后缩越攥越紧,血也越流越快、顺着手臂蜿蜒下滑透了整个袖肘,素日清绝的眸子亦好似浸了血色、暗红汹涌。
卫庄弯唇,一抹笑而未笑的情绪极为惨淡。谁说盖聂没有爱恨?现在、不就恨了吗。可即便是恨,也总好过漠不关心、全然无视。
你曾问我为何恨你,想必此刻、再不需要向我寻求答案了!呵呵~,能将你逼至如斯境地,我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卫庄麻木地想。
鲨齿一扬,朝他砍去
见卫庄又要重施故计,极力克制的恨怒终于冲破束缚。弃了断刃,劈手夺过鲨齿反手刺进卫庄下肋,快、准且狠,迅疾精练。
肋下三寸地,生死伤、残一念间。任谁都看得出,盖聂当真是想杀人。
利刃入体,卫庄摇然一晃撑手半跪在地上,并没有感到太多疼痛,只是诧异,居然……居然会死在自己的剑下,可真是个笑话。
急促喘息几声,视线模糊不堪,卫庄倔强地抬眼望向那个转身回首都不肯的人,缓缓笑开、很有些欣喜,这个人、果然不是师哥。师哥在江湖、在鬼谷,怎会在这里……
颜路微微一叹,从容走向卫庄。
张良惊愣片刻抬手抚上已然呆怔、泪流而不自知的红莲的肩头,抚慰般轻轻拍了拍。冲杀意森森的白凤摇头,示意让他走。
方走出数步,步伐渐显不稳、身躯摇摇欲坠。盖聂晓得自己气力已竭,却仍坚定不移地一步一步走着,他要送端木姑娘回镜湖医庄、要向荆轲谢罪……
可在他弯下腰托住端木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已无力起身。盖聂觉得很累、很累,但更清楚此时必须清醒、不能倒下!头晕目眩,眼前昏黑一片,咬牙挣扎着站起。
忽觉手上一空腰间一紧、足下腾空。盖聂凝眸冷然望去,一双炯炯有神的浓眉重目堪堪映入眼帘。
“盖兄是我,你可还好?”那人一身灰衣,额发长而凌乱,目光焦灼忧心忡忡地看着盖聂。原以为救出两人怎么也得付出惨重代价,不料竟无人阻拦。
盖聂闭眼,沉默良久才道:“无碍”。
生死践一诺。他答应了要看顾天明,结果却迁累那孩子少年早早丧命,委实、不知以何面目再见故友。闷咳两声,嘴角的血益发触目惊心。
轻功疾掠出城,携了两个人依旧速度不减,灰衣人心下担忧万分。依着盖聂的性子,只消还能说话,必定会说无碍,可这明显不是个无碍的样子!
找到一早准备好的机关鸟将人放上去,灰衣人板动开关直往镜湖医庄而去。
粗粗打量一下这类似墨家朱雀却又不是朱雀的机关鸟,盖聂略微惊讶。
“跟着燕丹那么些年,若连这点儿本事都学不来燕丹怎会遣我刺秦?嬴政怎会用我?”原是故作轻松地同盖聂说笑,末了口气却带了几分自嘲。
高空风大,吹得人衣袂翻飞、发丝纷乱,说话益发困难。盖聂按压着心口,勉强出声:“燕丹,还活着”。
灰衣人听了也只是一瞬的愕然,即而调笑道:“以燕丹的为人,让他自裁死国、燕王委实太天真”。
“抱歉”
“嗯?”莫名一句道歉使得灰衣人愣了一下,回头见盖聂闭目盘膝而坐、面如死灰,心头一惊。声音徒然拔高:“盖兄,你万不可有事!”
盖聂颓然不语
不闻盖聂回应,灰衣人更是惶恐,生怕他就此睡去再醒不过来,强自稳了稳神蓦地顿悟盖聂为何道歉,“天明之事盖兄无需自责,我晓得不是你。”
“天明被送回咸阳伤愈后,嬴政命月神以咒印封了他的记忆,把他安置在一户农夫家里。我曾去看过,他很好,如天下间普通孩子一般成长,远比在咸阳宫中好得多。”
盖聂闻言霎时睁开眼,按在心口的手攥得生疼,眸底赤光流转亦喜亦悲,怔怔半响无言。
天底下医人的药没有不苦的,即便药方出自温文如玉的颜先生之手、也不例外。
卫庄半靠在床榻上,腰腹的伤痛使得他一动也不想动,脑子昏昏沉沉、身体忽冷忽热,额脸虚汗滚滚而下、很有些睁不开眼。
恍恍惚惚一丝一丝苦涩的药味儿弥漫鼻端,凝神看去,却见一红衣女子莲步款款走来。卫庄莫名一怒,抄起床案上的鲨齿扬手便是一剑:“擅入鬼谷者、死!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
那红衣女子竟似惊骇至极,端着药碗呆立不知闪躲。
剑光未至,一蓝衫少年突然出现,揽腰一带旋步移开数尺。
“师哥~”
少年英气又不失温润的眉眼、棱角分明的五官,无一处不熟稔于心,卫庄丢手放下鲨齿、戾气消弥。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两处相思
煦日晴空,碧波湖水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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