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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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 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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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颜… … ”
  “不要说了,真的不要说了… … ”我躺在他怀中,将冰凉的手覆上他清俊英挺的面庞,声音渐渐地低微下去,“不要再找任何人来救我了,既然时日无多,我也不想再耗费与你在一起的光阴,我累了,你就这样让我看着你,直到阖上眼睛吧。”
  那日,我执意要回避了奕析,独自再去了金莱城。
  我由玉笙小心地搀扶着,进入那几椽旧屋围成的院落,走过白石子漫的小路。看到正房的青石板台阶上,那女孩子正抱膝坐着,黑鸦鸦的好头发梳成粗粗的辫子,重重地垂在胸前,右眼角生着极小一颗漆点般的墨痣。这回她可没哭,只是愣愣地出神,旁侧散落着绸布裹好的包裹,像是要远行的样子。
  她看见我,笑时眼睛宛若两弯新月,“这位姐姐,你来了。”
  “你好像早知道我回来,在这里等我罢。方才莽撞而走,让女医见笑了,”我用绢子掩唇,忍下喉间咳嗽,示意身边的玉笙将一包东西递过去,说道:“这是诊金,还请收下。” 
  “我是在等你呀。”木观音容颜清秀,“嗤”地笑道:“正愁着如何上路,你倒好给我送盘缠来了。”
  “那倒是真巧了。”我淡淡道。
  木观音口上虽这样说,却不肯伸手去接,玉笙僵在那里,竟一时有些尴尬。她正色道:“给你家夫人拿回去。方才只不过说笑罢了,看过后只说了无能无力,还能好意思收下诊金。要是真这样,臊得脸都没了。”
  这时,她落落然起身,扶我走进里面去。在那扇隔断的屏风后,她让我倚在一张半旧的软榻上,缓缓地撩起左侧袖子,左臂上两道被箭矢割开的伤口原本早己愈合,自从上次崩裂后,表面的伤好了,可是那处莹洁**下淤积着黑血,依然高肿乌紫。
  “你为什么不愿去找家师?”她凝眉看着我的伤势,扬扬手让在旁边杵着的玉笙端来些洁净的绑带。
  我默然不答。 
  “看你那日反应,应该早年就与家师结识?”她不疾不徐地猜测。
  “不认识。”我顾自低头,生硬答道。
  “罢了,世上那么多人,若有心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了。” 她低低自言,深敛呼吸,指间执起一片薄如柳叶的小银刀,疾电般豁然出手,锋刃挑破肌理,仿佛撕碎脆弱的白纸,一汪勒稠浓墨的黑血滴淌进早准备好的白瓷盂中。

  我紧闭双眸,手指撂着白绢子,一时额头痛得沁出潸潸细密的汗珠,咬牙任由她将淤血沥尽了
  “我能做的仅此而己。”她用手背楷拭额角,拿绷带利索地给我包扎起来,挑唇笑道:“你应该不是寻常人吧。”
  “不是,不过你似乎也不是。”我将一缕泅湿的发丝勾到耳后,亦是晏晏浅笑,“我见过两面,不敢妄求你告知真实姓名,只消说个何如称呼吧。”
  她微微抿着唇角,将那把小银刀“珰”地扔进正滚得冒泡的一盆烧酒中,黑色的血迹骤然朝四周化散开去。她幽幽叹道:“我没有一个名字是说得出口的。”我抬眸,只见她笑意中染着几分年少轻狂,轻轻一击掌道:“呵呵,对了,早些年,有人死皮赖脸地求着要给我塑像,那泥像身披白纱捧着净瓶,直唤我是‘菩萨’。”
  我眼锋淡淡地扫过她的面庞,青稚素丽,怎么看都不会超过十八岁,说道:“你年纪应该不大。”
  她颇是不以为然,道:“这容貌体态上表现出来年纪又是如何说得好的,有些人七老八十了,心里却愚钝得未经教化也是有的。我不大在意人家问起我的年纪,我却不敢问这位姐姐,这位姐姐看面貌似乎尚与我年纪相仿,但是看这双眼睛,倒让我不敢贸然去猜去问了。”  
  “我怕是没有七老八十的命了。”我眼神澹然道,玉笙仔细地将衣袖放下,生怕动到我的伤口又小心地将我扶了起来。
  “我说过,是觉得跟你有缘才自报了师门。”她倚着屏风秀硕而立,“世事变幻若白衣苍狗,我们说不定日后还能再见。”
  “我也许己经没有日后了。”我朝她回首,恻然笑道:“最后求女医,请不要将遇见我和那位公子的事告诉别人。我是为你着想,毕竟你也是逍遥自在的人,莫为旁人的事多给自己添些烦劳。”
  “我知道了。”她转身影子隐入屏风后,“但彼此互惠,也请你不要把在金莱城见到我的事告诉他人。”
  离开金莱城,我胸臆间痛然,方才她说世事变幻如白衣苍狗,那女孩子不知是实有些阅历,还是虚然应景之叹,但我现在的心境,不会有人比我更能了解这句话。
  琼台楼阁,琪花瑶草,一生追逐的旖旎至境,在瞬间就崩落。
  不知有多久,我都不曾感觉到这样的绝望和无助。生命中一切盛大而隆重的美好,与我此生挚爱的人,远离尘世纷扰,寻个清静去处,结庐厮守。淡烟融月,风动幽花,落红满径,绿蚁焙酒,与他携手,走过的四季皆是明媚如画。而他一直温雅朝我笑着,我们共同养育膝下一双儿女,融融天伦之乐。顺州城游玩之时,满目欣荣景色,笑语声声言犹在耳。我原以为都让我握在掌心,此刻如同断线的纸莺,失魂落魄地湮灭在风中。
  现在看来,一切的一切,竟成痴妄。
  素魇毒发时,身体仿佛是被冰冷的恐惧攫住,无数把锋利的薄刃贴着每一处骨骼来回狠狠地剐着,剔着。那种强势的力道好像要将我的每一寸血肉都刮尽碾碎。接连着日夜不休,一刻安寝的功夫都没有。
  更漏声长,夜不能寐,心腑剧痛起来,浑要搅得寸寸柔肠断。我有时会绝望地想,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若是一开始就不曾拥有,就不会畏俱失去,患得患失,乃是一切人生至苦根源。人如果一直在痛苦中沉沦,痛到极致也就是麻木,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将其置于幸福的云端,随即将其推入痛苦的炼狱。
  不曾拥有,也就无畏失去。
  想起我们再相逢的那日,潺援清凉的溪水漫上脚跺,我伶愕立于水中,他风姿萧飒地策马而过,若是那惊鸿一瞥不曾认出我。而那场邂逅而引出日后种种,我若是不曾遇见他,我也许还继续和玉笙扮作平头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将一生都平淡地消磨过去。
  可是扪心自问,如果真当能够重来,我能否就舍得下他。是的,我舍不下他,就算是明知是飞蛾扑火,光明与火热只有一瞬间,也要成全这种壮烈。
  这些日子来,因木观音为我放出毒血,素魇发作不似先前那般频繁,但此举除了减轻些痛苦,毫无作用。
  不可抵挡的,我的人日渐消瘦下去。
  那日,元君来探视我,我虚弱地靠在床榻上 ,见她忧色如焚,勾唇朝她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人真的不可作恶,当年在弥衫,我曾对那人使用凌迟之刑,现在我也要受那样的苦,大概就是报应吧。”
  元君性子素来轻狂,那日神情木讷得一丝笑也没有,她伫立着看我许久,背过身去,遗落下一声勉强压制着的低泣。
  樱若被侍女抱着在一旁,圆圆的杏眼出神地盯着我,手指含在嘴里。
  我舍不得这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原本以为可以照拂她长大,怎想是不能够了。我轻抚她的额头,忍了悲痛,慈爱道:“母妃不能照顾樱若了,但你今后要乖乖地听玉笙姑姑的话,好吗?” 
  “母妃。”樱若神情呐呐地不说话,她素来机灵,虽然听不懂,但是极会看周边大人的脸色。
  “小姐。”玉笙眼睛红肿着,“哇”地忍不住伏在我床畔痛哭起来。
  “玉笙。”我伸手摸摸她的发丝,叹道:“竟是我一直耽误了你,你以前固执地说不嫁,我都随了你,现在想想真是误了你一生一世。”
  “小姐,好好地怎么又提起这些事来了。”玉笙抬头看我,泪眼朦胧。
  我眼底亦是檬檬地晕开湿意,“我早说过,万一我不长久的,留下你孤身一人,下半世又能依傍着谁?”
  “呸呸!什么不长久,小姐,你怎么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来… …”玉笙瞪眼急了,忙着来堵我的嘴。
  “你是个女人家,好歹是要有个归宿。玉笙,我这回是认真动了心,你莫再拂逆我的意思… … ”
  我狠狠心,说道:“我决定将你嫁给原先韶王手下的徐碣副将军。”
  玉笙怔住,咬着绢子半响说不出话来。
  我神色动容,掏心掏肺地说道:“玉笙,你不离不弃地跟着我那么多年,名分上虽是主仆,是你待我之情如同亲姊妹。其实论情论理,我都该早早地为你寻个好归宿,你不愿嫁,其实我何没有过私心,我身边笼统就你这个可靠的人,自然也离不了你… …”说到这里我不禁哽咽难言。
  玉笙含泪道:“既然这样,小姐就留着我吧,我不想嫁… … ”
  玉笙跟着我,此生己足够孤苦凄清,现在我不得不为她设想。想到这里,我逼自己将口气硬下几分,“以前也就罢了,我总想着,只要有我在一日,我就必定能照拂你一日,现在我来日无多,我实在不放心让你孤苦伶仃的,徐碣好歹是个知根知底的人,他三十余岁,与你相仿,本性忠实可靠,虽不算极挑尖,但你若是嫁给他也不算是所托非人,你为何不答应?” 
  我扶着她两侧肩膀,“玉笙,碧桃儿服侍我一场,我尚且要为她谋个好归宿,更何况是你… … ”
  我说着有些气息急促,玉笙忙拂着我的后背为我顺气,带着哭声道:“小姐,我不嫁… … 任他再好,我也不嫁… … 就让我陪着小姐… … ”
  她眼中泪光绝然,坚定道:“小姐若是去了… … 我也陪着去… … ”
  “胡闹!”我霎时佛然作怒,苍白的唇瓣颤颤着,喉间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你们一个个都要我不得安心么?他发誓赌咒地说要随我去,你现在也是这般。我都这般光景了,你们非要气得我再添些堵心劳神的病症,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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