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传-王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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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传-王新民-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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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蔺且便出门干活去了,庄周提笔写道:

  齧缺向王倪问帝王之术,四问而四不知。齧缺高兴地跳了起来,跑来告诉蒲衣子。

  蒲衣子说:“你今天才知道王倪的品性吗?我来告诉你帝王之术。”

  有虞氏这样的帝王,不如泰氏这样的帝王。有虞氏虽然不发动战争,天下一片安定,但是,他还用仁义礼智来教育人,表面上看起来让人们过着人的生活,实际上,仁义礼智束缚了人的天性,因此,那时的人,都是非人。

  泰氏,他睡觉的时候安然无梦,他醒来的时候无知无欲。百姓呼之为牛,他点头答应,百姓呼之为马,他点头答应。他率性任真,品德高尚。那时候的人,虽然没有礼义廉耻的教条,但是,他们过的是真正的人的生活。”

  这个故事,是针对那些企图以仁义礼智来治天下的“帝王”写的。庄周又想起了那些专横独断的“帝王”。于是,他又编了一个故事:

  这天,肩吾遇到了狂接舆。狂接舆听说肩吾向日中始学习了帝王之术,便问道:

  “日中始对你讲了些什么?”

  肩吾说:“日中始告诉我,统治百姓的人,只要凭自己的好恶制定出经式法度,百姓谁敢不听从呢?”

  狂接舆说:“此乃自我欺骗的德性。用这种方法来治理天下,就象要在大海中凿出一条河来,要让蚊子负起一座大山。

  “真正的圣治,是治理百姓的心性,而不是约束他们的行动。让他们凭着自己的天性去行动,让他们干自己能干的事、想干的事。

  “鸟儿见到矰戈之害,就高飞于空中以避之,耗子见到熏凿之患,就深藏于神丘之下以躲之。百姓见到严刑酷法,就跑到深山老林中以躲避。

  “你难道连鸟鼠都能懂的道理也不懂吗?”

  写到这儿,庄周的笔下又流出另外一个故事:

  有一个名叫天根的人在殷阳之地游玩,这天,他来到蓼水之上,正好碰见了一个名叫无名人的人。

  天根向无名人问道:“治天下之术如何?”

  无名人一听,不耐烦地说:“走开!你这个鄙卑的小人,怎么问起这种无聊的问题来了,也不嫌烦人!

  “我将与造物者为友,骑着那莽眇之鸟,飞到六合之外,来到天何有之乡游玩,居住在圹壤之野。你却用治天下这种肮脏的事情来打挠我。真烦人!”

  天根不但没有走开,反而又问了一遍。

  无名人说:“你游心于冲淡之境,合气于虚静之域。让万物万民顺其自然而行,不要用你的一己之私心去限制他们,天下自然大治。”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人才应为帝王呢?庄周不由想起了传说中的那个浑沌之神。

  浑沌,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鼻子,没有嘴巴。

  它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闻不到,什么也不会说。外界事物对它没有任何诱惑力,它的内心也没有支配外物的欲望。

  它就是世界,世界就是它。它是整体,它是永恒。

  但是,魔鬼却破坏了这整体,破坏了这永恒。它看见了世界,却失去了自我。世界得到了它,却失掉了平衡。从此之后,世界上有了知识,有了是非,有了不平等,有了悲哀与痛苦。

  浑沌兮,归来!

  想到这里,庄周怀着惋惜的心情,写下了最后一个寓言故事: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南海的帝王叫做儵,北海的帝王叫做忽,中央之地的帝王叫浑沌。儵与忽有一天共同来到浑沌的地盘游玩,浑沌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儵与忽想报答浑沌对他们的恩德,互相商议说:“其他人都有眼耳鼻口七窍,用来视、听、食、息,而惟独浑沌没有。我们应该替他凿开这七窍。”儵与忽每天凿一窍,第七天时,七窍俱全,而浑沌已死。)

  这不仅是一种惋惜,而且是一种期望。

  他期望浑沌这样的帝王再生,也期望儵忽这样的帝王灭亡。

  七窍开而浑沌死!

  七窍合而浑沌活!

  这浑沌的寓言,就成了庄周的绝笔之作。浑沌不仅象征着理想的帝王,也象征着理想的人生,理想的人类,理想的宇宙。

  人生的真境界是什么?浑沌!

  人类的真出路是什么?浑沌!

  宇宙的真归宿是什么?浑沌!

  归来兮,浑沌!

  七篇之书写完之后,庄周的两鬓已添了不少银丝。他自嘲地对蔺且说:

  “最懂得养生之理的人,却最不善于养生。劳心费神,著此七篇,而能解其中真味的人,又不知几何?”

  “先生,这七篇之书,是有文字以来最伟大的著作。它是不朽的,它将流传万世。”

  “知我罪我,其惟七篇乎!”










庄子传第八章  大梦一觉 视死如归






第八章  大梦一觉 视死如归



  七篇文章在各国慢慢传播开来,士人们争相传阅。有人视为无稽之谈,有人视为异端之说,有人视为神仙方术,也有人视为旷世至文。

  魏国王室的后裔,中山国的公子魏牟,读了七篇之后,拍案而起,叫道:

  “绝妙!绝妙!天下奇文!”

  庄子那汪洋恣肆、仪态万方的文笔,奇趣迭出、思深意远的寓言,飘逸旷达、放浪无际的意境,完全征服了一向目空一切的魏牟。

  魏牟,不仅是一位挥金如土的贵公子,又是一位主张纵性任情的学者。他早就听说过宋国有一位安贫乐道、傲视王侯的学者庄周,也读过一些传抄的庄周讲述的寓言故事。但是,这并未引起他充分的注意。因为天下有不少的隐士,信奉着老聃的学说,在山林之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庄周,也许只是一位隐士。

  今天,因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位朋友向他推荐了庄子所著的七篇文章。他一口气从鲲鹏展翅读到了浑沌之死。

  侍卫们端来饭,他不吃。

  宫女们来为他跳舞,他气愤地轰了出去。

  达官贵人来求见,他推病不出。

  整整一天一夜,他沉浸在这个奇妙的世界之中。这不是一般的书。它没有讲多少道理,也没有多少华丽的词句。但是,它那行云流水般的文章中却蕴含着一种不可抵抗的魅力。它让人忘记尘俗中的忧愁与烦恼,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东西,游心于辽阔无穷的境域。它象诗一般优美,又象哲学一般深邃。

  它象春天的阳光那样温馨,又象秋天的微风那样清爽。

  公子牟抬起头来,望着从窗户射进来的朝阳,心情十分激动。

  他在卧室中来回踱步,脑海中不断地翻腾着展翅怒飞的大鹏的形象。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欲望:骑马到郊外去一游!

  公子牟独自一人纵马急驰,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奔去。

  “此生此世,读得如此奇文,也没白活!”

  他微闭着眼睛,任马自由地在旷野中飞驰,口中喃喃地自言自语。

  庄子呀,庄子,你真是了不起的圣人,你说出了我想说而难以自圆其说的话。我认为,人应该无拘无束地活着,自由自在地活着,完全抛开那些仁义礼智的虚伪框框。但是,文王与他身边的大臣,还有那些学者们,都说我这种主张是禽兽之行,非人之行。可是,庄子却说,这是真人之行。他说得那样令人信服,说得那样令人陶醉。

  马蹄在“得得”地响,树木山丘统统向后飞去,太阳越来越近。

  他就这样驰骋着,一直到午时才回到宫中。侍卫们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以为公子走失了,一见他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公子牟吃过午饭,又展开庄子的七篇文章欣赏。一位门客通报:

  “赵平原君门客公孙龙求见。”

  “公孙龙?就是那个说白马不是马的公孙龙吗?”

  “正是。”

  “让他进来吧!”

  公孙龙,年方二十多岁,却已在天下学林中出名了。因为他凭着自己的诡辩,论证了“白马非马”的命题。公孙龙与公子牟施礼之后,见公子牟的几案上展着绢帛,便问道:

  “公子所读何书?”

  “庄子之书。”

  公孙龙道:“说来真巧,我也正在研读庄子的那七篇文章。但是,说实话,我实在读不懂——我公孙龙还从来没见过读不懂的文章哩!

  “我从小学习了先王之道,长大之后明白了仁义之行。何况,我还能合同异、离坚白:将对的说成错的,将好的说成坏的,将白的说成黑的,将无的说成有的。

  “我遇到过不少的学者,但是,没有谁能说服我。我认为,我是天下最伟大的学者。当然,在您面前不敢。

  “可是,在庄子的那些文章面前,我却说不出一句话。不知是我的智慧低下呢?还是辩才有限?公子,您既然正在读庄子的文章,您能说说这是为什么吗?”

  公子牟坐于几案之前,仰天大笑,说:

  “你难道没有见过浅井之中的虾蟆吗?虾蟆对东海之中的大鳖说:

  ‘我真快乐!我出来,在井栏杆上跳跃着游玩,回去,在破砖缝中休息。游到水中,井水浮起我的两腋,托着我的两腮。跳到泥中,只能淹没我的脚背。回头看看井中的赤虫、螃蟹、蝌蚪,都没有我这样的快乐。我独占一井,称王称霸,真是天下最大的快乐!

  先生,您何不到我的井中一游呢?’

  “东海之鳖听完虾蟆的话,想去一试。它的左脚还没有伸进井去,右腿已经绊住了。于是,他从容而退,对虾蟆说:

  ‘我来告诉你大海吧!千里之远,无法形容它的大;万仞之高,难以形容它的深。禹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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