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的两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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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命的两极-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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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几何时,人们议论着上海楼房的陈旧,岁月的风雨洗刷着一条条长长短短的弄堂,还有马路上拥塞的车流,公共汽车的拥挤,石库门住宅里的“七十二家房客”,煤球炉、马桶、公用水龙头凡此种种,似乎上海正在无可奈何地老去。 
  可是上海没有时间老去,她正在万国博览会的基础上焕发青春,河流变得清澈,大地铺展着绿茵,高楼愈加多姿,道路逐渐通畅。所有这一切,都是当代上海人以他们的劳动和智慧创造的。 
  就如同上海人时常在隆冬季节感觉到阵阵暖意,上海的春天,是在上海人的自信、上海人的精神风貌上体现出来的。 
  这就是上海的春天。 
  2001年的春天。 
  黄 梅 
  在上海,春天过去了,夏天即将来临,其间还有一个时节,那就是梅雨时节。 
  上海人把梅雨时节,叫作黄梅天。 
  记得在我初写小说的时候,有一回我把这一时节写成“黄霉”天。 
  责任编辑用红笔把它勾了出来,问我,你为什么这样写? 
  我说,在我的记忆里,黄霉天里衣物、书籍特别容易发霉。而过了这一时节,上海进入盛夏,居民们就会把皮衣、毛衣、毛毯等等,拿到烈日下晒上一二天,晒去霉斑、霉迹,或者说晒去一点霉气。 
  责任编辑笑了,把“霉”字改成了“梅”。我问他何故,他只说这是约定俗成的写法。 
  当我写另一部书的时候,又一个责任编辑把“梅”字勾了出来,说不该用这个字,而应写成“黄霉天”。 
  我给闹糊涂了,到底该写哪一个梅(霉)字呢?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原因吧,年年黄梅,我特别留意关于它的话题。 
  黄梅天是上海及周边地区特有的一个时节。 
  黄梅天也是江南水乡特有的一个时节。 
  东北地区,大西北地区,就没有黄梅天。有的地区,春夏之交,也下毛毛细雨,比如我长期生活的西南山乡,比如“天无三日晴”的贵州,绵绵细雨下起来,时雨时晴,有时候延续的时间比上海的黄梅天还要长,但是那里的人们仍然不把这一时节叫作黄梅天,而只把这种时节叫做“忙脚雨”,老是下不停。 
  渐渐地,回归上海的时日长了,江浙一带水乡去得多了,我终于弄明白,原来,江南一带,尤其是长江三角洲的代表性城市上海及其周边的淀泖湖地区,进入夏季,正是梅子成熟的时期。这一时期往往雨多、雨期长,而且由于春夏的转季,风去风来,雨也便时下时停,形成特别的梅雨时节。 
  能够为我这一观点佐证的是,自古以来,在江南水乡,流传着这样一句农谚:“行得春风,必有夏雨。”这里的春风,特指偏东方向吹来的风,也就是上海人时常说的:东南风。 
  农谚中的夏雨,不是说夏天落的雨,而是专指梅雨。 
  这句农谚先是被写进上个世纪60年代创作的沪剧《芦荡火种》;遂而又被移植到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的“智斗”一场戏中。由于《沙家浜》的全国性推广和普及,由于至今仍有不少人喜欢“智斗”这一场戏,就是在唱“卡拉OK”时,也常点出这段戏来唱,“行得春风有夏雨”这句唱词,亦唱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里所说的“夏雨”,是专指“梅雨”而言呢! 
  一般地来说,上海的梅雨时节开始于6月中旬,结束在7月的上旬,持续期约二十多天。但是,凡事都有例外,有些年头,比如历史上有记录的1897年,梅雨只有6月8日、9日、10日三天。我小时候的1958年6月27日、28日、29日,也只有三天。老百姓把这样的年头叫作“空梅”年份。 
  有“空梅”,必然有长长的梅雨期。1954年的6月5日到8月2日,梅雨期长达五十九天。刚刚过去的20世纪90年代,全国发大水的那一年,梅雨期也格外长。 
  梅雨时节来后,初期温度明显上升,湿度很大。但是整个梅雨期,最高温度一般不超过三十度。而当梅雨时节一过,往往就会有暴热天气。有的年头,上午出梅,下午的气温就升到三十五六度。 
  很多上海人,由此便时常把梅雨时节的长短,作为判断当年的上海盛夏炎日的依据。 
  梅雨时节还有一些特殊的风景。上个世纪的60年代,我曾在黄梅天里登上南京路的一幢高楼,从窗户往繁华的路人熙熙攘攘的南京路上望去,哈,只见整条南京路上,全都是一色的黑布伞!三十多年以后的梅雨时节,我又登上了这幢高楼,不经意地往下望去,呈现在我眼前的,是色彩缤纷的花伞的河流。 
  梅雨时节,是有滋有味的,梅雨时节,是春与夏之间的一个过渡。   
  上海四季(3)   
  季节是这样,人生不也一样嘛。 
  盛 夏 
  黄梅过后,就是上海的盛夏了。 
  对于夏天,上海人总有一种期待、一种迎接的心理。这不是迎接佳节,不是盼望亲人来临的那种喜悦的期待。更多的是一种习惯,这习惯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细细究来,却还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就是伴随着夏季而来的,是长长的暑假。 
  今天的上海人,谁没有度过暑假呢。婴幼儿时期进托儿所、幼儿园的娃娃不用说了。上过小学、中学、乃至进过大学的青少年,都曾经有过暑假。 
  暑假里可以睡懒觉,可以去尽情地游泳,可以全身心放松,可以相对自由自在地做想做的事情。 
  上海的盛夏,多的是晴热的天气。超过35℃的天气,年年都有。少的年头是八九天,多的年头是二三十天,一般也有个十几天。 
  在我的记忆里,总还留着盛夏时节特有的景观。太阳西斜了,上海人纷纷开始沐浴。有条件的人家跳进浴缸,没条件的人家往往备有浴盆,为了防止使用时漏水,往往都在夏季来临之前,都已经浸过水,让木头充分地“涨发”过了。还有不少小伙子,嫌使用木盆麻烦,干脆就在公用水龙头边,打起一盆一盆水往身上浇。沐浴过后,时近黄昏,有的是晚饭前,更多的是在晚饭后,带一把蒲扇,端一把椅子,还有拿着棋子、扑克、茶壶的,选择合适的地方,乘风凉去了。这合适的地方,有的是在阳台上,有的是在高楼底下,也有的就在行人道边上。路灯下,或是有日光灯的店铺旁,往往是设“棋摊”和“牌摊”的最佳位置。但是最多的,还是在弄堂里,想必弄堂里总有穿堂风。 
  我居住在浦西徐汇区和在市中心黄浦区读书的时候,夏日的晚上去找同学玩,走过一条一条弄堂口,随便朝弄堂里望进去,只见长长短短,宽宽窄窄的弄堂里,都是粗粗细细,胖胖瘦瘦的手臂和腿脚。有的白皙一些,有的红润一些,全都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稍走得慢一些,还能听到乘凉的人声气昂扬顿挫的高谈阔论。就是在“文化大革命”的热浪中,“一只绣花鞋”、“梅花党”等等故事,照样在这样的气氛里传播。听众无不津津有味。 
  随着空调走过千家万户,盛夏时节这样的“乘凉景观”是一去不复返了。跟着这一景观渐渐消失的,还有我们小时候用得最多的痱子粉,还有调皮的男孩子最怕生又最易生的“热疖头”。还有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悄悄地变化着的吧。 
  溽暑蒸人的盛夏,连续多日的高温天气,常常引发人们耸人听闻的预言,说地球将越来越热,上海将一年比一年热。 
  姑妄言之的预测,不妨姑妄听之吧。曾几何时,不过是廿多年前,也有人引经据典、信誓旦旦地预测,上海将逐渐变冷。结果怎么样呢?我们今天不正经历着嘛。 
  台 风 
  小时候,台风曾给我留下很骇人的印象。 
  是夏天,家里却将门窗紧闭,屋里顿时显得特别的热。问大人,这是为什么?回答说,台风来了。 
  果然,台风说来就来了。狂风大作,把阳台上的晾衣竹竿刮在了一处,还互相挤碰着“嘎嘎”作响。继而就是骤然而至的大雨,给我的感觉,仿佛天上有人在挥舞着一把巨帚,有节奏地把滂沱大雨洒落到人间来。风吼啸着似要掀翻一切,窗户在抖动,门在晃,雨点子砸在瓦片上,好像要把瓦都击穿一般。 
  夜里睡得也不安宁,几次醒过来,都能听到雨在下,风在呼啸。 
  第二天醒来,大人们说话的声音似乎都不一样了,一个个大惊小怪地,说长乐路陕西路一片都是水,说水漫进了大楼的地下室,住地下室的那些人家可苦了,一夜没睡不说,现在正在把水往外泼呢! 
  雨住了,风仍在刮,不过不像昨夜里那么大了,我从家里跑出来,一头就往陕西路赶。没见地下室的住户有多少动静,倒是看到路边粗大的梧桐树倒了,倒下时长长的枝杆挂断了电线,有供电局的工人们在移开大树,重新架起电线来。 
  再往前走,果然看到地势低洼的马路上,一片汪洋。骑自行车的人费劲地推着车子,在水里过的车子很少。倒是有一些人家,把家里洗澡用的木桶、长澡盆、椭圆形的木桶漂在水里,玩得正乐呢!让我觉得很有趣。 
  最让人心惊的消息,还是大人们在弄堂里说的,郊区什么地方,台风把一家农户的屋顶刮走了,屋里的东西全吹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有力气的大人们是抱紧了粗柱子,才免遭了厄运。小孩可惨了,被台风刮到空中,也不知刮掉在哪里了。 
  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发冷发抖。故而从小,听到台风我就觉得恐怖。长大了写小说,有一本长篇小说,是写“文化大革命”的,我提笔写下的书名,就是《恐怖的飓风》。 
  后来,我才发现,其实很多的人,并不像我一样害怕台风。相反,我倒觉得,一到夏天,一到连续多个高温日的酷暑炎夏,很多人还有点儿盼望台风。他们一面抱怨着高温不退,一面会情不自禁地说:“台风怎么还不来?” 
  年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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