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熹记事 作者:红猪侠》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庆熹记事 作者:红猪侠- 第9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门前的中年尼姑微微驻足,似乎踌躇了一瞬,才手提拂尘,缓步而入。虽然光头缁衣,却越发显得她眉目如画,清雅绝伦,脸上悲天悯人的平静,令人惭秽不敢平视。
“施主别来无恙?”她默默看了明珠一眼,才颤着声音向太后道。
太后忙起身合十,“听时大师安好?”
“得过且过罢了。”段太妃避开众人的叩首大礼,静静落座,仍是望向明珠。
洪司言忙携明珠上前,道:“这便是明珠姑娘了,也从大理来。”
“娘娘万福金安。”明珠叩头。
段太妃无语相对,当明珠举眸望来时,竟微微一个寒噤。
禅房刹那的寂静中却有一股汹涌激流。太后在先帝身侧为妃时,与段时妃最为交好,对她的出身来历所知极详,此时虽尚不明所以,却渐渐有些领悟和惊讶。洪司言打破冷场,笑道:“到底都是大理的美人,竟是一个格调……”她突然收住了语声——虽然秉承了父亲的潇洒豪放,嘴角神情颇显骄人清贵的气度,但灵动的双眸,幽远温柔的眉梢,仍是像极了母亲——看清了明珠目中勃发的怨意,太后和洪司言都是恍然,轻轻抽了口冷气。
“快起来吧。”太后道,“老跪着象什么话?”
段太妃看着明珠默默起身退去,不禁在椅子上一挣,她从容平静的面庞上些微的动容,也似拼力的挣扎。太后不忍地将目光挪开,道:“让听时大师看看那观音像吧。”
“是。”洪司言见明珠执拗地站着不动,连忙命人呈上绣架。素白的小寒绢上,只绣完了那灿然夺目的金莲,却已有辉辉然佛光普照之意。段太妃手指轻触花瓣,思绪不知飘摇在何处,缓缓道:“原来已是这样了……”
太后道:“你看怎么样?”
“很好。”
洪司言急着让明珠开口,便问道:“不知明珠的绣功是和谁学的?”
“奴婢的父亲。”
“哦,”太后道,“原来家中还有人,现在何处呢?”
明珠淡淡道:“奴婢也不知道。”
段太妃一怔,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你父亲也是个狠心的人,将女儿往宫里一送,自己却逍遥去了。”
“奴婢大不敬,却也要说父女相依为命二十年,里面的深情不是外人能体会的。太后娘娘说错了。”
“呦,是我说错了。”太后笑道,“这么说来你父亲也真是不容易。你母亲不在身边么?”
“不知道奴婢母亲身在何处。”明珠轻轻冷笑一声,“依稀记得最后见着母亲时,只是跪在地上哀求她回家,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如今连面貌如何,也不记得。”
“可怜见的孩子。”太后道,“不过那当娘的,若非不得已的苦衷,怎么会扔下孩子不顾?”
洪司言唱和道:“要说可怜,孩子有人疼也罢了。当娘的牵肠挂肚的揪心,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太后和段时妃都默然无语,望着观世音的微笑各自想着心事。
住持老尼姑却笑道:“太后从前来,一直都说没生个贴心的女儿也是憾事,现今这位姑娘端丽聪慧,替皇上、亲王服侍在太后身边不也是美事?太后还有什么着恼?”
“对呀!”洪司言抚掌道,“太后主子整天明珠明珠的挂在嘴上,怎么没想到将明珠收为义女?”
太后道:“这是正经话,我替你母亲好好地疼你。”
段太妃目中颇有感激之意,向着太后微微颔首。
明珠忙道:“奴婢什么身份?太后平时那么相待,就折煞奴婢了,怎么还痴心妄想地高攀?请太后收回成命。”
“身份有什么要紧?”太后道,“挑个吉日,就给明珠封号。”
“不妥吧。”段太妃幽然道,“有了封号头衔,就有无穷的烦恼。人说不幸生在帝王家,一点无错。一个人由天下养,就要担天下事;由百姓供奉,就要为百姓牺牲;由父母兄弟爱护,就要克尽孝道仁义,再没有自己的心思愿望,逍遥快活……”
“今儿是好日子,说这些伤心的话做什么?”太后看了沉思的明珠一眼,道,“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也是。”段太妃垂下目光微笑,“想必人人都有明白这个道理的一天。”
洪司言道:“明珠,快给母后磕头。”
明珠推辞不过,被洪司言按在太后膝下,顿首唤道:“母亲大人。”
“好孩子。”太后抚摸她的发丝,望着段太妃,慢慢道:“有的人等这一声呼唤多少年了,只怕梦里听到,也会流泪惊醒,继而环顾四壁,只觉再如何辉煌灿烂的宫阙,又怎么比得上梦中瞬间的喜不自禁?有那么片刻的亲情快乐,哪怕是梦境,也够寂寞的人咀嚼半生。明珠,你明白这深宫廷院中的无情么?你能试着体会家国束缚的无奈么?要是愿意多想想,多体谅,就再叫一声吧。”
“是。”明珠的语声哽咽在胸膛里,半晌才重新行礼,用尽全部的怨恨和思念,用尽所有的踌躇和激湃,清朗唤道,“母亲大人。”
一旁的段太妃以缁衣的广袖掩住苍白的脸色,终于透出一声啜泣般的叹息,她浑身轻颤,勉强道:“清修在此,不便久坐……”她起身良久,才转身走向门口,忽而回首道:“这观音像,我留着绣罢。”
“那就更好了。”太后道,“等开光佛事时,我带着明珠还来。”
“也罢了。”段太妃摇了摇头,飘然而去。
普圣庵进香,最后竟多出这么个故事来,不知太后何等感触,回宫之后,除了和明珠聊聊天,看看奏折,一直没什么高兴。
转眼便至五月下旬,内务府、礼部和钦天监都上折子问太后今年是否一如既往地驾幸上江避暑。
太后对洪司言道:“就算是我懒得走动,上江还是要去的。”
洪司言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还不是皇帝亲征在外的缘故。只得我们在京中做一番歌舞升平,繁华依旧的太平气象出来。”
“原来避暑给别人看呐。”洪司言笑道,“带谁去呢?明珠是肯定的,妃子们自然要去,只有皇后病着,恐怕没有这个精神侍奉太后呢。”
“什么病啊?”太后皱眉道,“从二月里到现在,节气也交过了,什么病能从春拖到夏?又不肯叫太医看。年纪轻轻的,不是好兆头吧。”
“好兆头,好兆头。”洪司言咯咯地笑,伏在太后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太后大惊,“怎么会?何时的事?快叫敬事房的人来。”
洪司言忙道:“别,这事奴婢也知道,不用查了。就是景优公主出嫁那日,乾清宫里小两口闹别扭,结果倒闹出个喜事。”
太后埋怨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人?出个差错如何是好?”
“她和皇上别扭着,不免有她自己的顾虑。主子看她辛苦,可别说什么。”
“我还能说什么?”太后当然还是欢喜,“我们只当不知道。叫陈襄多看看,等过几个月确实了,再和皇帝言明。”
“是。”洪司言应道,“话说回来,现在和皇上通个消息也越来越不容易。一个往返,只怕就是七八天。”
“到哪里了呢?”太后仰起脸,计算皇帝的行程。
“四日前到了凉州边上,大驾走得慢些,想必现在刚进凉州城。”
“那是差不多。”太后道。
待收到军报,才知征北大军行得极快:皇帝五月十七到达乐州骄阳关大营,洪州骑兵四万早已整装待发,加之皇帝京营四万人马和征勇十万,总共十八万大军,集结清点,配备马匹军械,忙了五日,便又向北开拔。这一路过凉州城不入,皇帝大驾直奔重关,拟在五月二十九日,便在城外扎下联营。
洪定国自然统领洪州骑兵,原以为他重掌兵权,会更加不安分,谁知却礼数尤恭,少有言语。皇帝反倒不放心,马上行军之际,问辟邪道:“洪定国越是恭谨,朕越感其中有什么花样,你看呢?”
“奴婢觉得洪定国孤身在皇上驾前时,绷得紧紧的,自到了骄阳关才面有喜色,大概是洪州军中有人对他面授洪王机宜,心中有了准主意。”
“朕看得没有你仔细,想来也是如此。”皇帝明知看不见,仍不禁转头向后望去。
身后铺遍原野的尽是明黄的大旗,洪州旗帜在极远处映出翡翠色的天界,中原大军在骄阳之下,金灿灿似乎天河的降世神兵。
皇帝扬鞭朗声一笑,“天必佑我,任他翻云覆雨。”
此时重关在望,前军通报道:“凉王必隆已在关外扎营,正要前来叩见圣驾。”
皇帝问道:“凉王的伤势如何?”
“不佳。从雁门坐车来的。”
“传旨必隆,只在营中候驾即可,等这边扎下营,再见不迟,不必赶过来了。”
看来皇帝打算当夜召见必隆,辟邪有些额外的不便,对皇帝道:“凉王为人小心谨慎,见皇上和洪定国都在军前,必会托伤重之故,退回凉州城,凉州兵马多半会交给他手下大将。皇上听他交托骑兵,应下来之后,还是叫凉州独立成军为好。”
“听这个意思你今晚不见凉王了么?”
“姜放一定是要侍驾同见凉王的;奴婢便打算往京营里巡视。”
“也对。”皇帝甚觉有理,没有听出什么玄虚来。
如果必隆回凉州养伤,那么就见不着了,如此看来,先前的顾虑倒是多余了,辟邪暗中松了口气。
夜间皇帝召见必隆时,辟邪悄悄避在京营中,夜深才还。先看到栖霞的密报,将太后、成亲王近日一举一动详细报知。皇帝不刻也回来了,举着太后的书信道:“太后仍是往上江避暑,携明珠同行,这里有件喜事,你竟料不到太后将明珠认作义女了。”
这件事栖霞尚不知晓,从皇帝嘴里说出来,让辟邪不由一怔。
“给太后、皇上贺喜。”
皇帝笑道:“可惜没有封号,看来也是一时兴起。”
想必明珠在普圣庵见到了生母,才有这么个动静出来。辟邪不知太后什么企图,替明珠忧虑却又接不到她只字片语。
明珠想明白了吧——辟邪心里剜去一块似的绞痛。
小顺子待到左近无人,嘟囔道:“沈飞飞真的没有跟着李师来么?”
“他好逸恶劳,怎么会千里迢迢地跟来?”
“他留在京中多半为了明珠姐姐,师傅就眼看着他将明珠姐姐抢去?”
辟邪一把无名怒火顿时被他烧得冲天而起,喝道:“胡说什么!他要和谁抢?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