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骨头交撞声响在耳旁,兮夫人气冲勃发,下手没有丝毫犹豫。
兮家那么大的家业、那么深的根基,她说败就败,让她可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兮家祖宗!
身体本能的颤抖了一下,兮镯死死咬住下唇,这才封住了几欲脱口而出的惨叫。
“你可知,你的父辈、祖辈花了多少精力,才有了今日的兮家?现在你不将它发扬光大,倒败了个精光!!!”劲风呼啸,夹杂着兮夫人愤伤至极的悲戚,前一棍才刚离,下一棍已狠狠敲至。
“你如何对得起你的父亲?如何对得起你的祖辈们?”
“哐!!!”
“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你居然还敢瞒着我们!”
“哐!!!”
“你这个逆子!逆子!!!”
“哐!!!”
“哐!!!”
“哐!!!”
一棍接一棍,也一棍重似一棍。有很多次,兮镯都被打得趴到在地,却还是硬撑着口气想爬跪起,但每每她刚撑起一点,就会有棍子狠狠打在脊背上,让她痛得脱力。
兮镯从没挨过这么久的棍打。她那一贯温柔疼她的母亲仿若将她当成一条落水狗,棍棍不留情、也棍棍想要她的命……
她知道,母亲是真的气狠了。可是她却无法说出兮家不是她败光,而是被她那位所谓的‘夫人’给卖了地契。
——若真这么说了,母亲会一辈子不原谅他的……
但是,如果她将一切都抗下的话,就不一样了。
她是母亲的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现在母亲再气再怒再打她,也总会原谅她……
毕竟她的骨子里,流着母亲的血……
兮镯将下唇都咬出血来了,隐忍着承受那铺天盖地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噬心痛楚。
是啊……忍忍就过去。
这六年的凄苦折磨,她不一样忍过来了吗?
***
兮缎自客房中出来时,手中端着的水盆中满是鲜艳的血红。她轻轻掩上房门,转过身来时眼圈鼻头都是红红的。华君铭本在外焦急渡步,见她出来忙道:“小兮她……”
话还未说完,眼睛突被一片刺目的红闪花,他的声音瞬间便哑了下去,颤抖道:“这……这是……”
兮缎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尾音透哽,“少爷的背都打烂了,血肉模糊的……没一点完整的地方。”
华君铭喉间一紧,听了她这话整颗心都揪起来了,“我要去看小兮!”
“不行!”兮缎被他那话吓到,纵使水盆掉在地上污水溅湿一身也没时间理会,冲到门前便摊手拦住他,“华少爷,您不能进去!”
——小姐可是个女儿身,哪能随便让别的男人看了去!
疾走的步伐突被阻止,华君铭不由恼了,“为什么不能?我担心小兮,就想瞧瞧她怎么了?”
兮缎坚决的摇头,半分都不肯退让,“不行,华少爷你会吵醒少爷的。”
“我……”华君铭本想说他会小心绝不吵醒兮镯,但兮缎已经毫无转圜余地的打断道:“那么重的伤,少爷醒来一定受不住!”
——还不如让小姐一直昏迷着,等大夫过来上药。
华君铭紧紧握拳,瞪视了兮缎好半响才别过视线。
“兮姨她……怎么能下得了手……”他声音低哑的厉害,既是心疼兮镯又是担忧,只觉自己都快被纷纭的心疼窒息给逼疯。
从前小兮不管犯了多大的错惹了多大的纰漏,兮姨都不曾骂过她。更甚至,还在兮老爷收拾小兮时帮她求情。平日里的兮姨也温柔优雅,从未动过真怒。
可今日……今日她当街打了小兮不够,还一路拖着她的头发拽到客栈里用凳脚打烂了她的背……
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兮家易了主?
“不能怪夫人。”兮缎察觉到他不再坚持进房,便蹲身捡起地上的水盆,只可惜眼前不知为何变得模糊,让她找不到水盆在何处,“老爷得知兮家易主的消息……当场便气晕了过去。”
“竟有这种事?”华君铭骤惊,忙道:“兮世伯现在如何了?”
若让小兮知道这回事……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老爷还没醒……”
“快带我去看看。”
华君铭来到隔壁客房时,兮夫人正坐在床边替兮老爷擦脸,见他们进来,她的眉目稍柔,弯出个温雅的弧度,“君铭来了?”
她的声音也哑哑的,眼底隐隐有水痕,似是哭过。
“我来看看兮世伯。”华君铭走过去,轻声道。
兮夫人点点头,侧身让出位子,“那你就陪你世伯聊会儿吧……你们也许久未见了。”
她抬帕轻轻擦掉眼角的水雾,示意兮缎出来。
将门轻轻掩上,兮缎垂着眉眼福身,“夫人。”
兮夫人淡淡点头,“你可知兮绣现在身处何方?”
她这问题来得很是意外。兮缎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兮绣他……与小姐和离了。婢子也不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兮缎知晓兮镯的意思,她既是闷不吭声的狠狠挨了这顿打,定是不愿让夫人知道兮绣卖地契的事。所以她心中就是再不愿,也得帮兮镯把这谎瞒下去……
“这逆子……居然连兮绣也给修离了。”兮夫人暗咬牙根,满脸晦涩,“我怎么生出这么个混账东西,冤孽,冤孽啊!”
“夫人……”兮缎有些听不过兮夫人这么说兮镯,不由反驳道:“小姐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兮家在外的商铺也都一一收了回来,现在就只剩临江城内的总铺了。”
“还有兮府。”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远走数年重回府宅所得知的头个消息,便是兮家换了主人变为杜家!
而且……老爷还当场被气晕……
那个逆子!
想至此,兮夫人巍然磕眼,满心悔恨。
——慈母多败儿,这话说得果然没错!
都怪她当年太骄纵了她,这才让她铸成今日这般大的祸事。
9
9、临江城依往昔(3) 。。。
夜色深沉,晋府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晋安拧干白巾,附于晋凋额上,继而侧脸问着在旁侍奉的下人,“药熬好了吗?”
下人摇头,“回大公子的话,药还没送来。”
晋安微不可查的叹出口气。
“小的这就去厨房催一下。”下人见他满脸担忧,心中不由也有些急了。
目送着下人离开,晋安又换了条浸水的白巾附于晋凋额上,无奈摇头,“你说你到底图的什么?”
“发着热大老远从青州赶回来,就不知道将身体调养好?”晋凋长得极为神似他,两人站在一起,就跟照镜子一样。
——晋安与晋凋,是双胞胎。
“我……”晋凋微微勾唇,露出的笑容却如即将枯萎的花般毫无生命力。他想宽慰晋安,喉间却突地一痒,使他只能咽下满腹话语偏头咳嗽。
“你看看,你看看。”晋安又是好气又是心疼,拍着他的背替他慢慢顺气,“都病成这样了还说话。”
好不容易缓过了这口气,晋凋眼眶微微透红,声音也沙哑的不复往日清恬,“你还是回去歇着吧,别也染上风寒了。”
“行了,我知道分寸。”晋安嗔怨的瞪了他一眼,再次为他换上新的白巾。
晋安喂着晋凋喝了药,等他熟睡后才吩咐下人好生看照着,自己回了房。那两个下人闲着无事,便聊起天来。
“哎,你知不知道今日街头发生了件大事儿!”其中一个身形较为瘦高的下人满脸兴奋,掩不住的激动。
“你小声些。”另一个矮个儿的下人瞅了眼晋凋无意识蹙起的眉,不由低斥,“别将主子给吵醒了,刚睡下呢。”
“那你过来些。”瘦高个儿降低了阴凉,冲他招了招手。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兮家的那位少爷兮镯?”瘦高个儿见矮个儿点头,忙道:“今日我见着他了,就在玉茶苑门口。”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矮个儿有些惊讶。
“谁知道呢,可能早就回来了,只是咱们不知道。”瘦高个儿一笔带过这话题,继续道:“你知道那位兮家少爷怎么了吗?”
他故作神秘的停顿了下,待矮个儿面露不耐的催促了他之后,这才得意道:“被人当街哐了两巴掌,还被扯着头发拖了一路!”
“真的假的!”矮个儿不觉拔高了音。惊奇这世间居然还有人能打到兮家那位少爷……
“是个女的,瞧上去是有些面善。不知是兮少爷负了她还是如何,反正是一言不发的任她打。咱们的知府独子君铭少爷,还跟在他们后头为兮少爷求饶呢。”瘦高个儿越说越兴奋,到最后还比划了起来。
“那也正常,君铭少爷与兮少爷的关系本来就好。”这临江城的百姓都知道。
“哎,你说那女人到底是谁?”居然能让君铭少爷都不敢强来……还真是个大角色啊……
“我倒对这不大感兴趣,那兮少爷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你们刚才说……谁被打了?”一道清恬微哑的虚弱男声自床幔内飘出,两个下人先是一惊,继而便噗通一声跪了地。
“主子……主子您……您怎么醒了?”
“是……是啊,可是哪里不舒服了?”两人哆哆嗦嗦着,一句话说了半天都没完。
一只手撩开了床幔。
玉石样的色泽,于灯光下流转着晶莹剔透的柔光。晋凋清眸满含忧恼,再次重复道:“你们刚刚说,谁被打了?”
***
临江客栈中,兮缎守了兮镯大半夜,早就累的睡着了。晋凋轻轻推开房门,长睫低垂着扫了眼室内。桌上兮缎趴伏着睡得正香,而床上帷幔迤逦垂落,只隐隐能见到里头有人。
他的头还一阵阵的发晕,两颊也透着不正常的晕红。但还是打起了全副精神,小心翼翼的走过兮缎身边。
帷幔被人轻轻撩起,兮镯仅着中衣趴伏于床,似在安睡。
可是,他很清楚,她睡得并不安稳。
她的面色很白,薄汗湿透了她的额发,精秀的眉目也紧紧蹙着,仿佛从未舒展过。
晋凋动作轻柔的替她拂开贴于脸侧的湿发,心中最柔软的那处就如被什么重物给狠狠敲击着,钻心蚀骨得疼。
他执袖,轻轻擦拭着她面上的薄汗,倾身于她眉心印上一吻。
他的薄唇因发热的关系而干燥的厉害,微微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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