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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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绝-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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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长卿默默听着凤岐讲阵法,心中有些怅然。抛下私怨,凤岐可谓极优秀的老师,讲起东西深入浅出,耐心十足。如果能在这样知识渊博又循循善诱的长辈跟前长大,一定是件幸福之事。过去陆疏桐也曾提过让陆长卿拜凤岐为师之事,后来因打仗耽搁,之后陆疏桐又出了事。凤岐在宫中为那些肚满肠肥的王族子弟传业授课时,自己却带军在荒野中与野兽和蛮人厮杀。而事实证明,不管跟随的老师有多优秀,也比不上从残酷的现实中学到的深刻。
  陆长卿看着他散落肩头的青丝间夹杂了几根白发,不时被风吹动。那种倦意与老态,却并未引起他的嫌恶。这人比二十多年前那个年轻气盛的道长更为沉静内敛,这样气质上的变化,却反而更加牵动人心。风中的白发仿佛吹进了陆长卿的心里,搅起他心中的情愫,一时又不知该爱还是该恨。
  这时一单骑从林木掩盖中驰来,原来是一直跟在纪侯身边的青年辛檗。
  陆长卿神色愈发寒冷,垂着眼瞥视他。
  辛檗一向温和,却似十分厌恶陆长卿,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他容貌俊朗,举止贵气,本不输于人;只是陆长卿一张冰山玉面阴沉得无懈可击,骨子里透着祖辈传下的孤傲和久经沙场的戾气,饶是辛檗也吃不消他,只得先避开了目光。
  凤岐见陆长卿这般孩子气,朝辛檗苦笑了一下,徐徐站起身,“……我们到那边去说话。”
  凤岐开了口,声音虚弱得风吹就散,陆长卿不忍心拂他面子。他眼中只有凤岐,对辛檗全然不关注,冷着脸走过他身边。只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都让辛檗感到寒意透骨的压迫感。
  凤岐将辛檗叫到林中,转过身,却撩了衣摆便要朝他跪拜。辛檗忙一把扶住他,压低声音,泣道:“国师大人!”
  凤岐亦不胜唏嘘,“小公子……您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当年……”
  当年文王坚信荧惑下凡要灭他王朝,殃及镐京小儿,并听信谗言要将自己的幼子公子留深处死。凤岐劝谏后改为流放,暗中他却将这小公子送到了纪国,委托于好友纪侯。
  辛檗哭道:“……留深的命是凤岐大人给的,怎么敢受大人的礼……这么多年只能在纪国听些您在镐京的消息,却不能见上一面……”
  两人执手叙了旧,公子留深道:“国师可是被那陆长卿挟持了?”
  凤岐淡淡笑道:“小公子何出此言?”
  公子留深道:“陆长卿在镐京对您的所作所为,我在纪国亦有耳闻。待退了犬戎,我一定替国师杀了这厮!”
  “庆国的骑兵了得,陆长卿能奔袭镐京一次,就能袭第二次,留之祸害。”公子留深见凤岐不置可否,又进一步说。
  留之祸害啊,自己也曾这么想过,然而这话从别人口中听来,却竟觉得不是滋味。凤岐似是沉思,也不回应公子留深。当年共王之母力促文王诛杀公子留深之事,是故共王身死他未必有复仇之心。然而陆长卿毕竟弑杀王族,这谋逆之心便让公子留深怨恨和不安。倘若陆长卿仍握着兵权,将来公子留深若是践祚,必定要杀他灭庆。
  凤岐走进军帐中时,面容愈发疲倦。陆长卿手中摆弄着几颗小石子,正在研究那狴犴阵。凤岐一手拢着衣领偏过头咳嗽,一手端着热茶。
  “阿蛮,喝杯茶吧。”他柔声道。
  陆长卿抬头轻笑:“没有下毒吧?”
  凤岐怔了怔,缓缓绽开一抹苦笑。他端起茶杯,便要喝下去,被陆长卿一把拉住了手腕。
  “手腕被你踩折过,不要抓着,很疼。”凤岐沙哑地说。
  陆长卿松开了手,拿过他手中的茶杯,将茶一饮而尽。
  “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陆长卿喝完哼了一声,坐回去继续摆弄阵法。
  “什么表情?”凤岐浅浅一笑,扫去眉间落寞之色,走到他身后伫立。
  “苦兮兮一张脸,好像要哭似的,一点都不像你。”陆长卿道。
  凤岐不语,垂眸看着陆长卿青裘衣领下的一段后颈。他慢慢地,慢慢地伏下身,将脸贴在那段脖颈上。
  陆长卿一瞬间一动不动。
  凤岐的嘴唇若即若离地蹭在他的皮肤上,轻轻地说:“有件事,想问阿蛮。”
  陆长卿不说话,似是全部精神都已集中在后颈的柔软蠕动的触感和温热的吹拂上,又似是默许了他的提问。这样躯体的亲密接触,让人产生心也贴近了的错觉。
  凤岐声音温柔低婉,仿佛醉了一般,然而他站在陆长卿的背后,一双凤目却分外清慎,甚至冷静到了令人感到可怕。
  “……阿蛮一直怕我走么?”
  陆长卿的心狠狠地一跳,连带着他的身体也一震。
  凤岐感受到了他的震动,已无需他回答。他心中并不十分欢喜,却反而有一丝苦涩。他继续低声道:“如果我想远离这朝野纷争,寻一处无人的山林,过枕石漱流的日子,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就算你恨我,再怎么对待我,我也发誓绝不离开你。”
  缄默许久,陆长卿轻轻一哂:“你要我放下兵权,做个山野匹夫,是不是?”
  凤岐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心中却意外的苦涩。
  陆长卿继续道:“我放下兵权,别人便会放过我么?那不是隐居,而是囚禁。”
  凤岐慢慢直起身,自嘲地笑了:“……我这样的老东西,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想诱惑你,实在是自取其辱。”
  陆长卿的眉心隐隐跳痛,这个男人的心到底是多狠,可以为了一个腐朽的王朝,扭曲自己的感情,在他眼里,连感情都可以当做筹码。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底线,他简直不能更下作,他仅仅是这个国家的剑和盾,他仅仅是一个没有心的死物。
  对于一个死物,自己却投入这么激烈的感情,简直愚不可及。
  然而,注视着凤岐修长细瘦的背影,伶仃却又优美地向外走,陆长卿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他觉得,今日一旦凤岐离去,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男人就算再下作、再无情,他却还是想要拥有他。
  一瞬间陆长卿骤然起身,反手一把抓住他,动作带翻了小桌,用来摆狴犴阵的石子噼里啪啦都滚落在地上。他的目光灼灼,眼中的冰已被瞳孔深处迸发的烈焰融化成水,他声音低沉而有力,“……就算是囚禁也无妨,凤岐,你莫要食言。”
  凤岐闻言,整个人都定住了。
  陆长卿这个人,总是出乎凤岐的意料。或许他这样鲜少感情用事的人,是很难理解陆长卿的吧。
  陆长卿的身体在他身上越压越重,他撑不住,只得勉强把他放到在毛毡上。茶中的迷|药发挥了作用,陆长卿昏昏睡去。这青年的面容与栖桐君是很不同的,他的双眼冰冷又炙热,那激烈的感情恨不得将他点燃灼烧,常常让他畏惧。
  “阿蛮,等你醒来,我就不在了。”凤岐如同抚摸孩童一般抚着陆长卿的面颊,柔声道,“你要等我回来,我们约定好了,我不会食言的。”
  傍晚时纪侯又到犬戎营前搦战,两军再次交锋。战鼓轰鸣之中,却有一缕琴声,淙淙流入。
  一驾装潢典雅的马车出现在战场外围,那马车四周垂挂着淡紫色纱帐,随山风不时轻扬飘舞。帐中一男子丰姿隽秀,写意抚琴。古朴而沉静的琴声令人动容,战场上厮杀的节奏似也慢了下来。
  琴音渐稀,男子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撩开了纱帐。
  犬戎主敖琛甫一见他,瞳孔紧紧一缩,面色先是土黄,随即又变得铁青。
  紫绨衣,丹凤眼,一瞥一睐自带三分笑意,却是战场上最令人生惧的男人。
  “……妖道,你是人是鬼!”敖琛从喉咙中迸出满是恨意的话。
  凤岐迷昏陆长卿,只身到纪侯帐下,便是为了在对他恨之入骨的犬戎主面前露一面,激他发兵追赶。战场上与其说比得是谋略和力量,不如说比的就是一颗心。
  凤岐凤目微挑,含笑不语,从容不迫地放下了纱帘,马车轻摇着往南面去了。纱帘轻扬中,他一头青丝以绛带绑起。那猩红的的发带,如毒蛇的红信,在风中狂舞。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周四,谢谢各位支持!
下章坠崖~~~

  ☆、第十九章

  凤岐临行前那一抹笑,宛如诅咒一般,敖琛眼中再容不得其他,面容竟狰狞如鬼,骤然从战场厮杀兵马刀剑中抽离,疯魔一般直追那一架轻便华丽的小马车而去。
  他这样的神色,让一直老神在在的萧怀瑾刹那心中一惊。凤岐曾说过,这如今的犬戎主,当年的犬戎世子,对他怀有私恨,所以他才要利用这一点,诱犬戎主陷入埋伏。然而此刻见到犬戎主的样子,萧怀瑾却突然感到后背发凉。那是恨不得将凤岐生吞活剥的眼神,他不禁深深忧虑起来。
  灵火见敖琛突然又陷入了疯癫之中,心中暗道不好。这周朝国师素来狡诈,他自然不会无故露面。前方必定有他伏兵。然而即便料到如此,灵火却无法眼看着敖琛只身陷入埋伏之中。他挥刀架住齐兵一杆长矛,仰首望着青灰色的苍穹,深深叹了口气。有些事或是命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灵火带领着犬戎精兵,沿着山谷倾泻而下,如毁巢之蚁,恐怖而壮烈。
  天色阴沉,暮冬最后的寒意化为凄凉北风,吹得离蓬纷飞,树嘶窍吼。诱敌的齐兵刚刚冲入山谷埋伏中,犬戎兵马便接踵而来。山谷中骤然战鼓轰鸣,呐喊如雷,飞石如蝗。战车上架着巨大的弩,不断射出一簇簇利箭。这强大的弩已非犬戎的弓箭可以抗衡,令灵火都大为震惊,所幸其数目并不多。他从背上取下弓箭,极其稳准地射出,弩后操纵的楚兵应声而倒。然而很快,就有另一个士兵从石头的掩藏后面钻出,接替前任的位置,继续用弩扫射。灵火意识道,这种兵器的操作远不如弓箭需要技巧,所以这些埋伏的士兵恐怕都会使用。如此一来,将弩手射杀并没有用,只能想办法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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