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容仍是将礼行完,恭谨地说:“楚王伯伯能在百忙中抽空接见我们已是晚辈的荣幸,这一礼,楚王伯伯当之无愧。”既然楚王称他们作侄儿,他们也便顺水推舟称他为伯伯。一来拉近了距离,再者有事相求,放低姿态有百益而无一害。
楚王正视了姜容一眼,目光掠过身边的姜蝉又即刻移开,“想不到当日还只会耍木剑的容儿现已长成英俊风流,谦谦有礼的平胥王,真是令朕欣慰。”
姜容笑言:“昔日顽劣,让楚王伯伯见笑。今次我们前来是……”
“唉,不急不急,侄儿远道而来,也该叫我这个楚王伯伯略尽地主之谊。来品品楚国名茶——浮因茶。”底下的太监端上茶水,果是茶香四溢。楚王一派祥和,仿佛今天不过是和后辈们品茶聊天。
见楚王似无心正事,姜蝉开口:“楚王伯伯,为何甘珂迟迟不到?”
楚王回答:“近日温寒不定,你也知道珂儿贪玩,昨儿着凉,现在病中。”
“不知我可能看望?”
“风寒这种毛病忌见人,侄儿的好意珂儿是知道的。”说罢,捧起茶杯饮一口,茶烟缭绕,竟有些看不清他的面目。
姜容和楚王闲聊许久未能将话题引到借兵上,又恐突兀,心内已然不安。听姜蝉提起越兰公主接口道:“想当初,越兰公主在父王寿宴上一曲惊艳全场,令人难忘。那时姜楚交好,楚王伯伯与父王更是以知己相称。可惜父皇早逝,姜国现下又危机重重,若楚王伯伯能施以援手助姜国摆脱困境,姜容在此便替姜国百姓谢过楚王。”
“侄儿来楚之意朕已知悉。如今四国动乱,燕国野心勃勃 ,唇寒齿亡的道理朕自然懂,更何况朕与你父皇交情不菲,楚国援姜义不容辞。只是借兵事宜繁琐,并非一时三刻完成。贤侄不如稍事休息,等一切准备完毕,朕亲引你领兵。”
楚王这番话面上答应,但准备完毕需要多久又不肯说明。话已至此又不好再多言,实在圆滑。若是在以前,姜蝉哪里来的心思揣度人家的一字一句。只如今情势早已不同,这一趟楚国之行是能否保住姜国的关键。因此,她不得不细细揣摩楚王讲的每一句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一直到深夜也不肯睡去。
夜里三更朦胧有些睡意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是四哥的声音!
心里慌乱异常,顾不上穿衣梳理,披上一件风衣就匆匆赤脚跑去开了门。
一开门,便叫姜容抓住手腕,神色慌张:“楚国已于燕国联盟,快跟我走!”
如一声惊雷打下,姜蝉呆在原地。燕楚联盟,那么姜国何来胜算?脚下的冰凉传入心里变成刺骨。
姜容低头见姜蝉赤着脚呆在原地,心中一痛,抱起她飞快地往宫门奔去。
其实,楚王在大殿上的说辞已令姜容疑心不已。如此轻易答应下借兵的请求却丝毫不提交换的条件。两国借兵乃大事,却始终给出平静的回应。如此想来,在这件事上能令楚王安心的只有一人——燕王!
于是姜容趁夜潜入楚王书房,果然找到燕国来的使书。信上说让楚王先答应借兵,然后拖住时间引姜容他们到来。姜国兵弱将寡,姜容这一走,姜国兵力空虚,燕国趁机打下姜国可省下大力气。
姜容紧急召集队伍准备趁夜逃出皇宫,匆忙中,姜蝉抓住他的手:“姜国,是不是没救了?”
眼前的凤儿神色憔悴哪里还有昔日眉飞色舞,活蹦乱跳的样子。
姜容捧住她的头唇瓣在颊间滑过,“姜国会没事的,凤儿别担心。”
接着他跨上马领着队伍快速往宫门涌去。
姜蝉坐在马车里,由流霜白沙守着。
耳边的絮语,车外的战马嘶鸣,更远处的兵刃相接,一切像一场梦靥狠狠咬住姜蝉的四肢。仿佛在这里,她便能听到姜国城门被击开的声音。那种恐惧如蛇缠住脖颈,直至不能呼吸。
马车大概驶出了宫门,厮杀声渐小,车速也开始加快。姜蝉这时开始才恢复知觉。
两个侍女一脸焦急,见她眼中终于有了光彩,忙道:“公主可吓坏我们。连路一句话不说,连眼也不眨,我还以为公主……”
“呸呸呸”流霜翘着白沙的脑袋:“你这乌鸦嘴,胡说什么?!”
白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也不敢躲,一脸委屈,看得姜蝉不禁有些好笑。
这两个侍女在这种时候还不忘逗自己开心,也真为难她们。身为姜国公主在这个时候却只会自怨自艾,算什么?四哥说过要勇敢要坚强。作为姜国公主就要有姜国皇室的担当。现在最重要是振作精神,不能拉四哥后腿!
马车忽然摇晃不已,外面传来大量金属碰撞声。
一定是遇上燕国军队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笼罩,笼罩,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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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九死一生 。。。
燕楚联盟目的是为了困住四哥,燕国必定派下人马在楚国埋伏。四哥深夜召集军队,楚国毫无防备,刚出宫门,现在出现的必定不会是楚军而只有燕军。燕军骁勇善战,四哥的军队刚经楚军,且又以寡敌众,此刻也不知如何。
不行,我不能只坐在马车上,我要和四哥一起!
姜蝉不顾两位侍女的阻拦掀开车帘望向四周。这几日鲜血刀枪已是司空见惯,已不再如起初恶心不已。
姜国的士兵且退且战,实在是气力虚耗,对手实在强悍,几乎没有还手的能力,占极了下风。姜蝉四处张望寻找四哥。忽然冲上来一个燕兵,满是鲜血的手抓住她将她往下拽,惊得她大叫不已。流霜和白沙不住地手脚并用将那个浑身鲜血面目狰狞的伤兵推下车。
一支箭射来,正中燕兵背脊,燕兵松了手直直从马车上倒下去。
姜容飞身而来,风将他白色的战袍吹得猎猎作响,上面触目惊心点点血渍将他的姿容形容得高大无比。他丢下手中长剑抱住姜蝉,心痛之情溢于言表。
姜蝉躺在他怀里,无助道:“四哥,我好怕,我好怕!”
刚刚那一幕让久经沙场的他竟不住颤抖,从未想象过失去凤儿的场景,经历过才知道何为人间炼狱!
姜容战抖的手轻轻抚慰她:“凤儿别怕。”所以,决不能让凤儿回去!
忍痛扶住姜蝉的肩,直视她:“凤儿,你要记得你是姜国公主,从今天开始,你不能依赖任何人,要学会独立,学会生存!无论如何要坚持下去!”
他握着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松开。
似是从姜容的眼里看见了什么,姜蝉更用力地抓住他:“不,四哥,你别走!”
那样的撕心裂肺,让他狠不下心来离开。从小到大,他最疼的就是她,甚过自己性命。但是今天,他不得不离开,为了国家,为了百姓,更为了自己身上流着姜国皇室的血!
手贴着她的脸,从肌肤上传来她的体温,以及她流落的泪。细细描摹着她脸上每一寸每一分,一处也不敢遗漏,像要刻进心里,一辈子不舍得忘记。
“凤儿,记得我说过话,好好活下去,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那笑容带着绝望却含着无尽的希望,在他脸上破空而出,沿着坚毅的轮廓涌现,大抵名为决绝。战场里的黎明隐晦而空明,隐藏在最黑暗的身后,开启在最光明的前端。
看着姜容的笑容越走越远,那种距离模糊但清晰地刺痛她的眼睛。眼泪滴滴砸在手背,竟然毫无知觉。周围的一切似乎安静下来,但偏偏是这种寂静让分别的叫声震耳欲聋。
夜色谧静,周围虫鸣也少闻。马车轴轮滚动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林道间格外突出。
四周异声忽起,一队人马涌出阻断去路。看他们衣着并非燕兵,却像楚军。
马车被迫转弯进入林间。流霜白沙看了眼四周,姜兵所剩无几,怕是抵挡不住楚兵。
流霜对姜蝉说:“公主,我们的兵马怕是支持不住。楚王派兵无非是想擒住公主。公主快与奴婢调换衣物趁乱下车躲进林子,许能逃过一劫!”
他们到时追上马车看见车上已被换了人,必定恼羞成怒。流霜岂不是死路一条?
姜蝉不肯。
流霜跪在她面前:“您是公主,您忘了王爷刚才说的话?您若不走,我们都将被擒,姜国再无希望!”
白沙搀着姜蝉为她换下衣物,道:“公主,追兵转眼就到,您不能犹豫!”
姜蝉含泪换上衣服,待车速减缓,由白沙护着跳下车子往丛林深处跑。
林中枝桠交互,周围搏击声不绝于耳,不时有乱箭穿过,两个弱女子奔走于其中,实在艰难。但想到四哥想到流霜,姜蝉连疼痛也顾不上,只奋力奔跑。
终于奔进一稍宽敞的空地,两人皆舒一口气,不料一支箭直朝姜蝉射来。白沙推开她,用身体挡住这一箭,重重倒地,鲜血汩汩流出。
姜蝉抱起她用手捂住伤口,慌张至极:“白沙,白沙你没事吧?”
白沙虚弱地摇摇头,道:“公主别管我,先走!”
姜蝉愣在原地。
“公主想让我和流霜白白牺牲吗?追兵即刻就到,白沙死不足惜,公主一定要好好活着!”
白沙用最后一份力气推开姜蝉,大喊:“走啊!”
平日里木讷呆笨的小侍女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眼中无尽的期望和坚定。
姜蝉挣扎着站起来,转身往前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明明筋疲力尽,双腿麻木,只是有一股信念支撑着自己:要逃出去!要活下去!
就这样一直不停地跑。看见火光就躲开,也不知绕去了林中何处。终于,等她跑出树林,天色似乎已经亮了。她抬头,脸色惨白。
这哪里是天亮,分明是有人举着火把在此等候她多时!
最后,她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陷入了昏迷。
睁开眼,仿佛回到姜国皇宫,鹅黄梨帐,幽幽炉香,柔软的床铺不再是连日颠簸的马车。
这是哪里?
身边忙碌的宫女长得一副陌生脸孔,而四周墙上悬挂的也并非原来的饰品,连炉香的味道也是从未闻过。
这里不是姜国!这是哪儿?
无力起身,喉咙干涩得像被火烧过一样。
一名身着太医服的人前来把脉。嘴里说了些什么,但姜蝉实在听不清,也便罢休。
不一会儿,众人迎进来一个身穿明黄色衣袍的英俊男子。粗长的眉将寒星般的眼勾勒得修长有神,鼻梁比常人略高些,更显得整张脸英挺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