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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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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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了前朝太子?”
霍颖光后知后觉的吼声在身后响起,他充耳不闻,深一脚浅一脚地跟踩在云雾里似的,茫然不知道是怎么到的家。直到天黑,他还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怔怔地望着桌上的食盒发呆。
那一道妖艳的血光,那一道银色的刀光,还有那倒下的小孩……
“哇——”
再也无法忍受地,他将胃里的膳食吐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桂花鲈鱼,他根本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只是努力地想表现得正常,拼命压住那股反胃的呕吐之感。原以为掩饰得很好了,没想到竟然被段君铭看出来了。因段君铭与徐太后的斗气,让他稍稍忘了先前的事,却又被霍颖光一搅和,如今回想起来,顿时肚腹翻腾,吐得胆汁都出来了还不肯停歇。
昏昏沉沉一晚上,醒了睡,睡了醒,扑天的噩梦侵袭。一会梦见嘉和太子果真身首异处;一会梦见德仁殿里火光熏天,承宣帝从火中伸手来向他求救;一会又梦见三军不发,齐齐举刀相逼;一会又梦见自己被那段君铭一刀挥于阶下……翻来覆去,噩梦连连,冷汗淋漓。
迷迷糊糊中,有雄鸡高叫传入梦里。好不容易才从那漫天血腥中挣扎了过来,他拖着沉重的身子爬起来,梳洗整装后,头重脚轻地穿过半个盛京城,赶去早朝。早朝议政之事其实与他无关,只是,下朝后的议论,也迷迷糊糊听了些入耳。
昨日宫中的“集美宴”早传到了宫外,身为尚书省左丞相的二皇叔段启慧,继上次礼部尚书后,再次明确提议,新朝稳定,皇上该立皇后,传承子嗣,以保大中朝万世基业,此事自然得到百官的一致赞同。
楚今朝对这个问题没兴趣,且当时头晕眼花,也没多注意段君铭是怎么回答的。下朝后,途中有官员跟他问话,他也只能勉强搭理。大脑呈迷糊状态,想不透段君铭是在搞什么,那些官员从他嘴里问不出结果,更加讳莫如深了。
倒是听到有人说起前朝太子,他上了点心,欲盖弥彰地将那个“楚今朝杀了前朝太子”的流言推得更远。
病体撑不过去,告了几天假。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连喝个水都困难,更别提还要起床找点吃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只当没听见,空着肚子修身养性。
“咚咚咚——”
不知从哪里传来敲门声,楚今朝苦笑一声,当是幻听。没想到敲门声不但没停,反而更大了。他没理会,艰难地翻了个身,捂住耳朵继续睡。
又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忽然有人喊着:“哎呀,发烧了!”
他陡然惊醒过来,对上圆圆的陌生眼睛。见那眼睛的主人正举起一只手,他想也没想地迅速抓住对方手腕,向后折去。


、笑

“断啦,断啦!楚爷饶命!”一个妇人的声音叫起,尖利颤抖,显然是被吓到了。
楚今朝这才用心打量了一下那个妇人,四十上下年纪,面色红润,虽是被吓到,却并没有怎么害怕,只是龇着牙,示意被他擒住的手腕很疼。
楚今朝看那人依稀有些眼熟,手腕细弱无力,是个普通人。细一思索,猜到可能是周围的邻居,于是先放开了手,却仍是一副凛然不悦的表情,沉声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地潜进我房里做什么?”
那妇人握着被他捏得发红的手腕,厌恶气恨地道:“真是良心被狗吃了!不过是看你一早病怏怏地回家,一整天没出门,过来看看。我当家的说得真没错,像你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货色,祸国殃民又卖主求荣,真是早点死了好!”说完扭着丰臀走了,临走还使劲地掼了房门一把,发出一声砰响。
楚今朝半撑在床上,愕然不已,从那噼里啪啦的说话声已经听出来是邻居的蔡大婶。他一天没出门,竟然能让邻居大婶关心地过来探看?
虽然被痛骂了一顿,大抵病中人都是有点脆弱,他心中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暖意。无力地躺回床上,想起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地扭人胳膊,不由得有点懊悔。
他这不留余地的手劲,普通人哪受得了?幸亏病中力气小了些,不然,蔡大婶那只胳膊估计得去找大夫了。
披上衣服起床,先去栓好了门,然后才去把早晨回家路上买的点米加了水扔进了锅里。现在非常时期,他可不想晚上出门糊里糊涂地被杀。
唉,连在家里都不得安身呢。
楚今朝不动声色地喝着白粥,听着暗处极细微的脚步声,以及窗口那被夜风吹动的细小铃声。名声臭了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人都可以来骂一顿,什么人都可以来砍几刀。现下他只希望,来人不要太破坏他的屋子了,他已经没多少钱能修葺房屋了。
心念未了,就听到木头断裂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疾风从耳边扑来,伴随着一句大喝:“楚贼,受死!”
这一声还没喊完,门口与屋顶同时被撞了个洞,三面夹击,三把刀齐齐砍来,保证万无一失!
但是,落地处却只听到木头断裂桌椅倒地的声音。楚今朝轻轻地吹着碗里的稀饭,慢慢地搅着调羹,凉凉地道:“想杀人,不看准了再动手怎么行?”
轻飘飘地说完,趁着对方怔愣的空档,他“啊”地一声扔掉了手里的碗和勺,朝那被撞开的门跑去,同时叫道:“杀人啦!救命啊!”
他体力不济,还没跑到门口就被身后的人补一刀砍来,却正巧被门槛碰了一下,狼狈地跌倒在地,却也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刀。那人见一击未中,又再砍来,楚今朝却因为倒地要爬起来,一个翻身又躲开了,连滚带爬地往前跑去,不偏不倚,全部躲开了后面人的攻击。
一次偶然,两次巧合,再恰好下去,就会变成必然了。
楚今朝以为躲过了追击,正回过头来,一把大刀迎面砍来,他躲无可躲,瞪大眼睛,暗想:这下完了。
又惊又吓出了一身冷汗,本来就重病在身的他,很没出息地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眼角终于瞥见一束白光挡住那斫来的大刀。
段君铭,你就不能让你的手下早点出现吗?
哎,果然名声太臭了不好过啊——楚今朝醒来时,脑海里只有这个想法。
段君铭固然是派人监视并保护着他,可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担此任务的护卫们似乎并不乐意,反正不让他死就行了,该吃的苦头还是要吃的。
所以,他很惬意且痛苦地看着满天星斗在很灿烂地朝他眨眼。他浑身酸疼无力,连动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用力耸耸鼻子嗅了嗅,周围一片安静,风吹过门窗通风处,扇得那破败的门窗吱呀作响。风的气息很干净、很安宁,是谁买通蔡大婶探路,是谁要杀他,已经不用去追究了。
反正想杀他的人不少。
心念前朝的,想杀他;嫉恶如仇的,想杀他;还有忠于新朝的,也想杀他。今天又出现了这几个理由不明的谨慎杀手,打着嫉恶如仇的旗号,却根本不敢暴露真身。
人混成这样,倒也不容易。最不容易的是,谁都想杀他,却还有人必须保护他,而且还是最不甘愿的那个人。
楚今朝得意得很想笑,索性就躺在地上,朝那满天星斗笑了起来。人生得意须尽欢呐!
第二天天未亮,邻居蔡大婶催促丈夫的泼辣声音又传了来。两口子一大早就挑菜去市场上卖,他下朝回来,从来没见过他们,倒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看到他怏怏地回家后没出过门了。
也不知是不是晚上出了一身汗,即使露宿一夜,他不仅高烧退了些,人已轻松了许多,那日杀人所留下的心理阴影也淡去了不少。身体好些了,他并没有立刻去销假,买了些木头和纸张,顺手抓来自己送上门来的霍颖光帮忙,把损坏的屋子都修葺好了。
霍颖光是来向他询问前朝太子的事。
当日在宫门口,他只说他杀了前朝太子,无论霍颖光有什么疑问,他都没再透露半个字。霍颖光见他脸色不大好,也没多问。谁知第二天,就有人猜测着原来是楚今朝杀了前朝太子,所以段君铭放了他。霍颖光不知道这流言之始正是他惊讶中吼出的那句“你杀了前朝太子?”他嗓音多大,自然被传开了去。
结果,流言传了一圈再回到他耳朵里时,已经变成:段君铭当初之所以能既往不咎地放过楚今朝,是因为楚今朝已经表衷心地杀了前朝太子。当然,这些话大家只敢私底下议论,毕竟,段君铭的宽大仁和形象,谁也不敢诋毁。
“前朝太子真是你杀的?”
看吧,从“你真的杀了前朝太子?”到现在这句,流言就是这么一点点地扩散乃至变味的。
楚今朝没有回答,专注地挑选着纸张,最后选定付钱,离开铺子,从头到尾都没有理霍颖光。霍颖光不死心地跟着他转,最后即使被充当了免费挑夫也执意要从他嘴里得出个确切的答案。
“皇上就这样相信了你的衷心?”从挑夫到最后的木匠,没得到答案的霍颖光孜孜不倦地自己推测着,拿着锤子钉得窗户叮叮地响。推想到这一层时,陡然用力轰得钉了一下,道:“皇上恁地糊涂!昨日卖主求荣,今日就会忠心耿耿么?”
他一把甩开铁锤,把才钉好的木窗子又摔破了好大一个洞。楚今朝停下糊窗纸的动作,抬头向他那边看去,寻思着又要多花一根木头了。他冷静地继续拿刷子粘了面糊往窗上抹着,淡淡地道:“今次若我起背叛之心,只怕还没起心,就已经被霍将军一枪杀了吧。”
“当然!”霍颖光本来在考虑是不是应该防患于未然,趁早除掉楚今朝,听到这句话,自然是昂起了头,道,“有爷爷……有我在,你最好老实点!”
楚今朝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霍颖光被他这一笑笑得愣了愣,忽然觉得全身都不舒服了。邪门了!他不耐烦地吼了一声道:“既然知道,就老实点。皇上可不是你前朝穆玄景,会把你当作宝。”
他说完就扔下锤子和修葺到一半的房子走人了,楚今朝不挽留,也不送别,只静静地裱糊着窗纸。只是那低头时难掩的笑意却是露出了他的好心情。
借着这好心情,他还专程又去太和楼带回了几样好菜和一坛好酒,到隔壁去感谢蔡大婶,并为前天的无礼冒犯请了罪。蔡大婶很诧异,局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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