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曹操有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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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曹操有个约定-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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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什么?”很多事情,我已经不大想起,不是想不起,而是忘得太快,我的大脑已将近麻木,连一些基本的反应都要花上老半天。
“你说你不止一百两……要我花一百两把你从傅卯时手里买过来,还不带讨价还价的……”
一晃神,不知道又错过了些什么,只听他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深刻于心的往事,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我却记得不如他记得清了。
我早已再无力气去接他的话,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已经费了不少力气,我没再去看枕头下的竹简还剩了多少,但我知道,我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有人说,等死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因为明明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却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才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听说人在临死前往往都会有所挣扎,因为有忘不了的人事和放不下念想,而执着地徘徊着。
我不知道自己还在徘徊是为了什么,那二者都不是,又好像都是。
眼睛看不见之后我想了很多,都是有关于怎么把那些痛楚还给那个人,可是除了留在他身边一点一点地等待自己油尽灯枯,我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他没有尝试过一个生命在自己怀里逐渐失去温暖然后冷却的滋味,他也没有尝试过那种刮骨剔肉与骨血分离的痛楚,我想一点一点地还给他,即使没有十倍二十倍那样痛,但也足够他记上半辈子了。
“……岚嬗?”
“……嗯,我在听。”
“我们到了。”
我略提起一点精神,“到了?那我们赶上了吗?”
“会赶上的,现在才刚到寅时,再一个时辰就可以看到日出了。”
“现在有星星吗?”我喃喃问道。
曹孟德似乎换了个姿势将我抱着。
“有,很多呢。有织女星,哪,对面那个应该就是牛/郎星了,一闪一闪的,亮的最卖力。”
我无声地笑笑。
曹孟德低声说,“他一定是做错了事,在求织女原谅呢。”
我微仰着头,眼前黑暗迷蒙,“……他会做错什么事呢?”
曹孟德的唇吻着我的耳垂,“他在赶赴一年一会的约定时,忘了带上那一双儿女了。”
我的脖子微微一僵。
许久,耳边忽然能感觉到一滴灼热,我顿了顿,似乎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像。
“岚嬗,我弄丢我们的孩子,可会原谅我?”
我伸出手,感觉到一只带着茧子的手立即握住了它。
身体恢复感觉了?!
“你可曾后悔过?”
曹孟德顿了顿,哑声道:“不悔……岚嬗,即使要我再选择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的。”
我扬了嘴角,“谢谢你没有骗我,如果……要我再选择一次,我一定不要遇见你……我要躲得远远的,远远的……”
麻痹了的身体像是忽然苏醒一般,身体里好像有千万把利刃势如破竹。
我抑制不住,颤抖了一下。
曹孟德立刻将我抱紧,“岚嬗!”
“……疼……”我本能地蜷曲起来,手指狠狠地掐进他手背的肉里。
“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过去了……”曹孟德双臂抱得更紧了,我都能听到我们的骨头碰挤在一起的声音。
这场绞痛来得突然,去的也快,等我平静下来的时候,嘴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
干燥微凉的指腹细致地摩挲过我唇边残留的温热,耳边有梦呓一般的低语,“再等等……再等等……”
“……天快亮了没有?”
“快了,很快就亮了。”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感觉到冷,反射性地缩了一下,曹孟德的手就收紧了几分。
模糊的弥留之际,眼前的黑雾似乎浅了一些,只有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轮廓,我听见了草丛里的虫鸣,还有黑暗低垂的夜空……根本没有什么星星,也没有要破晓的迹象。
一阵微风吹来,我闻到一股微凉的青草香,眼前迷蒙了一下,忽然看清垂落在眼前的华发。
我的不知为何心抖了一下,比之前更尖锐的疼痛从心上爆发,胸腔里翻涌着巨浪般的腥甜,我紧紧地咬着牙闷哼一声,一只手已经掰开了我的下颚。
“岚嬗,来,把它吞下去,就不会这么痛了……岚嬗……”
等这一拨痛过去之后,身上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去了一样。
曹孟德紧扣着我的手,贴着我的耳畔轻声说:“我知道你要惩罚我,你放心,你的痛,我一直都在承受着……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好好地闭上眼睛睡一觉,等天亮我就叫你……”
“……我怕你……叫不醒我……”
“我一定叫醒你,一定会叫醒你的……我不想看你这么辛苦,好好睡吧。”
有冰凉的水珠落在脸上,我眼睛微微一颤,没再睁开,而是慢慢地随着身体深处游弋而来的一种放松和安宁低垂下来。
“……一定要叫醒我……一定……”
——————
一阵夜风吹过,从中飞出无数点荧光,绕着紧紧相偎的两个身影,随后像是乘风而去一般陆续离去。
曹孟德纹丝不动的身体有了丝颤抖,搂紧怀里逐渐失却的温度,低下头来将额头贴在陈岚嬗消瘦而苍白的脸颊上,良久,轻声低喃着:“她一个人不喜欢太黑的地方,你们要多带着她点……不要让她一人孤孤单单,路上记得让她走慢些……我很快……很快就来……”
东山磅礴的云海里透出第一缕微光时,曹孟德依旧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坐着,怀抱里空无一物,像是一个人在这里做了场梦,梦醒了,梦里的人也就不见了。
梦么……他僵硬地摊开手心,一枚细小的铜环躺在手心里随着初升的日始熠熠生辉。



 ☆、【后记折】白首,不相离

【后记折】
建安元年十一月,许都。
众人一直不解那份奏报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让一个喜怒不常言于表的人能瞬间做出那样多莫测的变化。
接到宛城最新奏报,曹孟德脸上先是震惊,继而惊喜非常,而后又有些失神,最后又似悲喜交加。如此复杂的感情在同一个人脸上体现,且还是个心思不易琢磨的人脸上体现,着实让人更加难以琢磨了。
此时的曹孟德当然无瑕顾及其他人形象各异的眼神,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奏报上的四个字:陈氏有孕。
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又是在这等形势之下,可依旧阻挡不了他的欣喜若狂。
整整一天,他在书房里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脸上还是丰富的表情转换。
然而,这种欣喜维持不过一天,因为华云铮一句话而华为幻影。
华云铮冷眼看着他的欢喜,他只当那是嫉妒,却不想人家根本就没有心情嫉妒,他说:“你知道她的体质与常人不同吧。”
曹孟德一直不自觉扬起的嘴角有些僵硬,华云铮话里带着话,比直接泼他冷水更有效地让他冷静了下来,“有什么不妥么?”
“若我说,孩子与她不可兼得,你还会觉得妥吗?”
曹孟德的脸瞬间冷然,“你说清楚点!”
华云铮冷哂,“现在知道急了?当初我提醒你的时候,你还有把我的话听进一个字么?她的体质根本不能承受另一个生命的存在,那无疑是在要她的命。现在,你可听清楚了?”
他愣怔了许久,才无意识地问了句:“连你也没有办法么?”
“我没有,可是你有。”
“我?”
华云铮说:“舍大取小还是舍小取大,你终归是要想出办法来抉择的,她不能等太久。”
建安二年一月,许都。
手中的奏报似要被揉作齑粉一般,曹孟德眼中翻涌着暴风雨前的黑浪,咬着牙一字一字吐出,“莫惊水,你究竟想干什么!”
华云铮不由地皱了眉,“你的人没有给岚嬗用药?”看看曹孟德暗沉的脸,顿时明白过来,手上一掐,“已经过了最佳时期,现在要是硬来的话,她要吃不少苦头的。”
曹孟德冷厉的瞳孔在收紧:“我只要她活着!”
建安二年三月二十一日,宛城曹军营帐。
眼前是来往不绝的人在进进出出,而他坐在光影交错的角落里像是对外界失去的感应一样,眼神空落落地望着前面却没有集中点。紫金战甲上还有血迹斑斑,似是他的,又不是他的。
手还在抖,从抱着她回来开始就一直这样,他第一次没有否认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即使当初遭人暗算时当胸被一把长枪刺穿也不过呕过一口血就罢了,死是什么滋味早就想不起来。
直到这一刻。
小韦骂得对,他早干嘛去了呢,哪怕是早一点点,她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不用别人恨,他自己早就将自己恨透了。
眼前有疲惫的脚步声,他眼睛里的焦距一点一点地汇聚起来,看到华云铮身上和脸上沾染的血迹,一颗心麻麻的,声音干涸而艰难地从喉咙里跳出:“……她死了?”
如果说在这前一刻华云铮还瞧不起眼前这个人,那么这一刻,他是有些同情他的。
华云铮掩上有难掩的疲惫和一丝凝重,对那个迫切地等待回答的人摇了摇头,不等那个人松懈,又道:“不过又和死有什么区别呢。”
他很快就明白‘和死没有区别’是什么。
那个一直沉睡着的,是陈岚嬗,又不是陈岚嬗了。
建安五年八月,官渡。
她说过会在宛城里等着他三媒六聘前去迎娶,所以她此刻正着着天下最华美的礼服,躺在从冰雪极地挖掘出来的一块寒冰雕就的棺椁里,容颜依旧。
若不是两鬓逐渐明显生华,他已经快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
所以他在祭坛上看到眉目清晰的陈岚嬗站在自己面前时,感觉自己好像过了一生那样久。
可是,醒来的陈岚嬗同样也让他感到害怕。
她的恨意,忽然让他感到恐惧。他不怕她恨他,只怕她再也不会爱他了。
她对袁绍的恨,让他看到将来她知晓真相后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永远将她好好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建安十二年八月十五日,邺城。
曹孟德于铜雀台大肆宴请四海宾客,令众人一观铜雀台之宏伟,席间觥筹交错,谈笑不断。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女婢自何处奔来,神色慌张,被孟绥拦了个正着。待孟绥听了那小女婢的话,向来不尚变色的孟绥难得也变了回脸,挥手让小女婢回避,转身向言笑正欢的曹孟德低语几句,不等席间宾客看清曹孟德脸上的变化,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建安十二年八月二十一日,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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