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结》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北京结- 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却先拿房大力的画展说起事儿来,“听全箜说,那天的画展整得还蛮热闹,省领导也送了花篮,闹腾得动静不小嘛。”

  “嗨,我本来也想低调一些,安禧不同意,说既然搞就要搞大,省里的领导现在都嚷嚷要建设文化大省,无非是抓我的差给他的政绩添加些色彩罢了。”房大力听出安树楠话音里有些嘲讽,却并不在意。

  魏全箜趁机和稀泥,“老爷子,人家大力如今也算是知名的大画家,在我省办画展的确是给咱们增光添彩,人家还把最大的那幅画儿无偿捐给了省美术馆,算起来还是政府占了便宜呢。”

  安禧在安树楠面前从来不拘形迹,“我说您就管好自己那摊事情好了,每天忙得头打着脚后跟的,还有闲功夫操心跟您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比如说,人家北京来的章公子,不就是找您化个小缘吗,又不是掏您自己的腰包,您给人生生给蹶了回去,您不知道他背后什么人呀?省里领导都得给他三分面子,您个儿大天下全归您扛着呢。”

  安树楠没想到安禧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如此门儿清,那天露面的章公子其实外表文质彬彬的,一口一个老前辈叫得很是尊敬,全然没有想象中公子哥的张狂儿,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不敢随便开这个口子,否则南云集团就会成为各方势力都插手的一块肥肉,三下两下就会被折腾得底朝天。“喝,你还真跟个小克格勃似的。全箜,我跟你说过多少事情,集团的事情少让小禧参乎,越弄越乱。再说,那个公子哥章小涛开口就要拿二千万,把南云集团真当成自个儿的小金库了啊。我们今年的计划外资金早就有了去处,这些钱我还准备着要投给烟农改善种植技术的,全给他盖楼炒地皮中饱私囊,在我这里甭想。”

  “我还真不是听魏哥说的,现在省厅全都知道章小涛在您这个吃了个闭门羹,还能瞒过谁呀。您这意气用事一把,连省领导的面子一起给扫了,何况国际经贸大厦那个楼也不是没得赚,让他们吃肉我们跟着喝汤也不算亏啊。再说,您还能干多久?马上快退休的人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多少也得给家人考虑,我们还得在世上混着呢。”安禧也不顾有外人在场,竹筒倒豆子一般数落了一通老爷子。

  杨尘联想到下午邓群闲聊时无意透露的消息,而自己多少也知道章家如今在政局上的影响力,以他们家族的背景,总会各路官员拍马上门去孝敬,挣钱真是容易得很。

  此时,郑岫玉和魏全箜都在规劝老爷子不要太拧巴,多少得给自己留些转圜的余地。安树楠却执拗得很,说:“老子就是这个臭脾气,要不是我守得紧,南云集团这些年下来早被掏空了。”

  杨尘拿起茶抿了一口,冷不丁插言说:“老爷子,我看这二千万您还是给人家,不过是笔交易罢了,弄得好您没准还能赚上一票。”

  在座的人都有些愕然,杨尘说:“章小涛是仗着自己的背景捞世界,他的价值就在于他家族的权势,既然大家都是在场面上混,交易原则谁心里都明白。南云集团可以想个名头联合地方政府打个报告上去,找国家扶助西部开发基金会申请一笔专项资金,五六千万拿不到,三、四千万怕是没跑。”

  魏全箜一琢磨,赞了一声:“高招!”,章小涛的父亲还挂着一家西部开发公益基金会的名誉主席,他喜形于色地说:“咱们见着拨款,再把二千万打给章小涛,不管他是拆借也好投资入股也好,这笔钱他即使不还,名义上还是南云集团的资产,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安树楠脸色微霁,不为人注意地将视线暗中注视了杨尘片刻,吩咐魏全箜说:“小杨出了个好主意,咱们就照方抓药,你把这个意思传给省上,让他们出面买好,说是做通了我的工作。恶人还是我来当,反正他们都知道我这个倔老头不通情理的名声。”

  杨尘看见安树楠沧桑的面孔下似乎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暗自揣摩这个老头子其实心眼儿很鬼,他其实是倚老卖老地守护着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企业,而且能把西部一个小破企业整到如此规模当真不是等闲之辈。只不过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廉颇已老李广难封,不知道他今后如何打发离休下野的日子。

  安树楠端起酒杯:“来,我先敬客人一杯!”大家干杯以后,郑岫玉向北京来的客人一道道详细介绍着会馆的菜品,多是些云南特色的野生菌类。杨尘却被喝到兴头上的安树楠不停地拉着干杯,晕乎乎地也没记住几道菜名。

  俞悦怕杨尘坚持不了几杯就会被灌翻,赶紧出来帮他挡驾:“老爷子,您那鲸鱼一样的海量,就别拿咱们小鱼小虾垫底儿。我这里再陪您老人家喝一杯就打住吧,俺还惦记着岫玉姐的陈年普洱呢。”

  “哟嗬,不带这样重色轻友的,要喝酒也得陪我也喝几杯,还有岫玉大姐呢,魏哥和大力都不能落下。”安禧拿俞悦取笑道。倒是岫玉惦记着安树楠的高血压,再三劝止他控制自己的酒瘾。看着大家酒足饭饱,她便安排众人到隔壁的禅室品茶、消食。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9
安树楠纵横商界数十年,一生算得上是沧桑跌宕。最初作为知青上山下乡到了西双版纳割橡胶,后来入伍参军在老山前线打过仗,复原后在州里乡镇企业局当了个小股长,属于脾气大本事也不小的人物,做起事来拼命三郎,顶头的领导觉得此人气场太强对自己是个威胁,便找个机会把他发配到效益不好的集体企业做冷板凳。

  当时摆在安树楠面前的选择是一家勉强维持的小茶厂和一家快要倒闭的烟厂,他琢磨这茶叶的买卖能养活人但短时间很难做出大名堂,几朝几代下来也没见着几家一统天下的普洱老字号。烟草这行当算是官家的钱口袋,弄好了或许能搞出大名堂来,于是卷起铺盖就搬到了南云烟厂破败不堪的土坯房,建队伍、跑贷款、进设备,小破企业居然走起了高档烟草品牌的路线,也合着当时市场上都是满街大路货,先富起来的那群人拿着第一代大哥大四处显摆,手里却找不到适合身份烟卷儿,精品南云的面世恰好填补了空白,安树楠敢于撒钱做宣传,请了最当红的明星拍广告,在各地建立代销机构,源源不断回流的资金又让安树楠乘势建起了运输公司、工业园区和仓储基地,南云集团迅即起于草莽成就了一番大业。

  安树楠似乎对杨尘的来路有些兴趣,得知他这些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从机关辞职在朋友公司厮混的经历,有些惋惜地劝诫他,还是要选准一个目标脚踏实地真抓实干。

  安禧笑老爷子被媒体熏陶的得也只会说套话和官话,“还真抓实干呢,人家的心思怕是不在事业上,而是在美女上头罢。”

  郑岫玉一边给大家添茶,一边说:“现在这世道,你们年轻人说的那一套还真不容易让人听懂,叫什么潮人潮语,动不动就说崩溃呀、雷人呀,一不小心好像是外国语了。”

  房大力就给女友解围说,“如今只有混官场才需要说假模假式、冠冕堂皇的套话,江湖上流行的全都是荤话和痞话。中国人本来就活得孙子似的,在生活里还揣着明白装糊涂,累不累啊。”

  结果却是引火烧身,安树楠开始把矛头对准他,“我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好像社会亏欠了你们什么似的,你们吃过什么苦啊?没当过右派没进过牛棚,没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没喝过野菜糊糊,就连上山下乡都没有过,动不动就你们应该如何,画几坨呆头呆脑的娃儿就成了知名艺术家,洋人扔给你几个钱就当宝贝了,杂志也登,电视也上,还什么现代艺术,简直就是一堆垃圾,是在糟践祖国的大好河山呢!杨尘,你说是不是?”

  杨尘冷不丁被老爷子点将,不好回避,讪讪地说:“不怕得罪大力兄,我也欣赏不来后现代的艺术表现手法,结构主义所谓的颠覆很多是玩弄符号和形象上的机巧,如果现代科技手段的成批复制可以运用在艺术上,那创新就会越来越少。”

  安禧撇撇嘴,冲着俞悦嘟囔说:“看你的这个小白脸儿,存心踩乎我们家大力,捧我们家老爷子臭脚呢。”

  大家就笑,杨尘倒也不去辩解,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发挥:“我相信大力第一次用大头玩偶当符号解构社会文化状态下的中国是绝对牛叉的创举,无论背景是作为政治符号的故宫、天安门、还是作为时尚符号的国家大剧院、鸟巢,中国人当了几十年的政治动物,过渡到消费动物的时候起初是兴奋,觉出摆脱了束缚的自由,没想到金钱其实也是一种权力,同样对人性是一种压榨和扭曲。”

  房大力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艺术不是简单地图解人类情感,符号和背景的简单重复也不是艺术的成功。您这些光头党可以成连队、成团队的建制,可以咧着嘴豁着呀戳在总统府、*墓、英雄碑等任何地方,反衬历史的虚无和人生的荒诞。不过如果用释家的眼光来看,着了相,本来是寻到了觉悟,但后来翻来覆去就成证神通了。” 杨尘说完自己的看法,不忘给人一个台阶下:“我这是外行看热闹,姑妄言之。”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杨兄所谓画的上乘或者下乘之分,不也他妈的露出了相吗?”房大力也挑出了杨尘的破绽,得意地挥戈回击。

  杨尘打了个哈哈,“嗯哈,是我悟道不精尽。不过我可以拿喜欢的梵高作品《星空》来比较,那幅画儿就是梵高脑袋里的一个毒瘤,排出来就是一绝品,就是他的一块精血,你让他复制不来的。”

  说罢端起郑岫玉新斟的茶水细细品味,陈年普洱茶的香味让杨尘有些陶醉,*间的回甘悠长,令人意犹未尽。他忍不住赞叹:“好茶!”接着又补充一句:“我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说了,再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