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五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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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信箱-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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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紫菱看着一地鲜艳鸡毛,乐坏了,忙不迭去捡,许延也蹲下帮她,耳旁却忽闻一阵刹车声,随之是尹心玥的声音:“延延!”许延回头,车门开处,下来的正是尹心玥,正皱眉头打量灰头土脸的许延:“你在这儿都玩儿些什么啊?弄成这样!”

许延一惊,站起来说:“妈,您怎么来了?”

尹心玥说:“报社同事到白河镇追个乱砍伐专题,我申请一起过来,顺道儿接你回去。”

“我不回!”许延一听就急了:“我要等小毅哥!”

夏紫菱也立刻抹开了眼泪,拉住许延哭:“哥,你别走。”

“什么小毅哥?”尹心玥不耐烦地说:“都找你好半天了,快上车,别让人等,你爸那儿我打过招呼了。”

“我不!”许延撒腿就跑,眼看封毅就快回来,自己竟然又要走了,脑子里顿时空荡荡的,根本不管夏紫菱和尹心玥在身后又追又喊。

一跑进院子,黄丽萍就迎上来:“延延,你妈来接你了。”

“我不回家!”许延跑进屋,转了一圈又出来拿个板凳放在围墙边,脚一蹬就跨上去。

“延延。”黄丽萍拉住他:“你妈单位有事,延延别让大人操心,下回再来姨家玩儿。”

许延知道自己犯犟没用,从来就没用,孩子只能顺应大人的规矩意志,心窝却疼得喘不上气,哽声说:“我,我给小毅哥留封信。”说罢跳下墙头。

封毅知道许延爱来自己屋里晃,走时锁了院门,房门只虚掩着。许延走进那间简朴整洁的屋子。寂静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封毅的味道,那种清淡、甘冽、温暖,那股多少年来一直缠绕心头,念念不忘的,熟悉的味道。

那张一同坐过的书桌,那个他翻乱过无数回,又被封毅收拾整齐的书柜,柜门边那只自己送他的小飞机,还有,还有封毅临走前那晚,他俩一起睡过的单人床……许延走过去,慢慢趴到床上,咬紧牙抱住那只军用枕头,就像封毅那晚轻轻抱着他……

许延怔怔发了会儿呆,就听见黄丽萍在隔壁喊他过去,之间还夹着尹心玥的声音:“那个小毅是谁呀?特别贪玩儿是不,带得延延家都不愿回。”许延听见许刚和黄丽萍都急忙解释,连声夸封毅是个好孩子,能干又聪明,还特别懂事儿。

许延趴在床上无声地笑,听别人嘴里说着赞扬封毅的话,只觉心里翻涌起阵阵难言的、甜蜜的快乐。他抱着枕头来到书桌前,抽了张纸,拿起笔,刚写完小毅哥三个字,眼泪便滚滚涌出,心仿佛要被疯狂纠缠的血管扯成碎片,摧枯拉朽。

院墙那边的催促声,一声紧过一声,最后连许刚都开始着急:“延延!别耍孩子脾气,你妈单位不能等!”

许延从枕头里抬起脸,握紧笔:小毅哥,我走了,你要记得来找我。延延。

许延放好枕头,把信纸小心压在书桌上,开门出去。滚滚的车轮毫不留恋地扬起一路烟尘,熟悉的景象在眼前一晃而过,瞬息之间,二〇五已如一个虚渺的梦境,被远远抛在身后。

直到白河镇检票上火车,许延仍旧心情低落、心不在焉,偶尔敷衍地跟尹心玥和随行的叔叔阿姨说两句话,眼睛失了焦距地打量这个荒僻小镇的荒凉车站,临近开车却突然触电般弹了起来,那个在站台上焦急跑动的身影,不是封毅,是谁?!

许延一阵欣喜若狂,叫了声小毅哥,却发现车窗紧闭,立刻拼命去拉,窗棂却锈住了,凭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能撼动分毫,眼看着封毅掉头向车尾跑远,许延汗都急出来了,猛地挤出座位飞快地奔向车门,却被门边的乘务员一把拦住:“关门了,小心。”

许延扒着车门,不管不顾地伸出头去:“小毅哥!小毅哥!”才叫出两声就被拖回去,车门刷地关上,火车轰隆启动。许延眼前一黑,疯狂摔开拉扯他的几双手,冲到门边卡座窗口,探出头去声泪俱下:“小毅哥……小毅哥……”模糊泪眼中,只有那个日思夜想的熟悉身影,遥不可及地向他追来,然后被悠长铁轨抛开,越拉越远……

那一篮野果

G市三中座落在城东区一条安静的街道。许延家住城西,每天要倒两趟榨汁机一样热情洋溢的公车返校,秋冬还好,若是碰上阴雨天气或是天热时节,下得车来,往往披头散发、人鬼不辨。

说起来许延跟秦可可的交情也是从初一上学期,一次狼狈的搭车经历开始的。那天许延像往常一样削尖脑袋、缩骨收腹挤上车,却不平常地遇见一位打瞌睡的乘客,公交途径灯口刹车,那位乘客把手里的豆浆全都送给了许延的上衣和书包。

秦可可跟许延同桌,当许延懊恼异常地赶回学校时,秦可可起初暗笑,过后轻声笑,再之后就旁若无人地大笑。刚到新学校不久,许延尽管尴尬恼怒,非常讨厌这种无礼行为,但因为跟她并不相熟,又不想跟女同学吵架,便一声不吭,冷着脸埋头收拾书包。

秦可可笑过之后,却自说自话地抢过许延的书包:“用水冲冲再晾干,不然书页都粘在一起了。”说罢抱去水龙头下冲洗。

十多分钟后,秦可可捧着洗好的书包课本回来,两人一起晾到教室窗台上,许延说:“谢谢你。”

秦可可大笑:“别客气,天天早上看你像被人打劫过,我算见义勇为。”

许延跟着失笑,那一整天两人共用一套课本,逐渐熟悉起来。秦可可是个清瘦高挑的女孩儿,不算漂亮。上课看小说,下课打瞌睡,有时显得很没精神,但只要她定睛向你一看,你会发现那双眼睛特别亮,亮得令人吃惊。个性也不错,洒脱开朗,有点儿凡事不上心的率性,也是重点中学为数不多的,不将功课、练习题挂在嘴边的学生。

她第一个让许延佩服的地方是,除了基本功课,那些名目繁多的补充习题,根本不予理会,张张油印卷比漂过漂白水还干净,名次却永居前十。两人恰巧同桌,秦可可父母是G市棉纺厂职工,两家距离一个街口。秦可可天天走路上学,许延问起,她说:“坐车走路都要一小时,我宁愿走路。”

城东城西直线距离不算太远,主要是学校位置偏,公车绕路车速慢,所以碰上心情好,许延也会跟她一块儿步行回去。一来二去话题增多,许延才知道秦可可家中还有两个弟妹需要照顾奇Qīsuū。сom书,父母在厂里加班加点,家务都落在她头上,不由更为佩服这个爽朗聪慧的坚强女孩。

初一下学期,许延与秦可可的两人行,因为丁珉的加入增加到三个人。丁珉是班上体育特招生,长相高大帅气,话却不多,有点儿特立独行,起初跟许延并不来往。丁珉中午也在学校食堂吃饭,偶尔一次搭台聊天,才发现大家都爱看武侠,下象棋,打羽毛球,甚至喜欢的音乐类型都一样。

两人趣味一致,下课时丁珉就会过来许延这一桌聊天儿,许延慢慢发现,丁珉知识面相当广,不但不冷漠乏味,还相当爽快热情。秦可可起初不爱搭腔,渐渐也会被他千奇百怪的话题吸引,每当这时,丁珉就越发说得起劲儿,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许延隐隐察觉到什么,却不打算考证,他本就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不该管的闲事从不插手。

偶尔一次课间,秦可可说起吉它,许延也兴趣浓厚,没想到丁珉更加兴致勃勃,立刻大谈指法技巧。许延尴尬地说:“我只会听,不会弹。”

丁珉说:“没事儿,我弹给你们听。”

于是在初二下学期的某个周末下午,许延再次听到了那首《悲伤的双曲线》。丁珉会弹吉它,而且弹得不错,嗓子也好,过去那些听不懂的数学名词,被他流水般轻轻哼唱出来,许延霎时心如锤击,神情恍惚。秦可可竟也情绪低落,呆坐了会儿,就说家里有事要走。丁珉默送他俩到门口,一时之间,三个人都陷入莫名的低落中。

许延跟秦可可走在回家路上,春天已经过去了,又一个盛夏即将来临,才刚下过一场雨,被白炽光线敲碎的路面,分裂成一块块破碎的镜片。两人闪避着车轮溅起的积水,还有身后自行车的铃铛,慢慢往回走,马路上车来人往、喧闹非常。

过了一条斑马线,秦可可忽然被抢绿灯的人猛地一撞,立刻向路边绿化带跌去,许延一把没拉住,被她一带,自己也失了平衡,一屁股坐到湿淋淋的草地上。这下再不用躲了,两人湿着裤子坐在地上,同时哈哈大笑,谁也没想立刻站起来。

秦可可笑了会儿,突然说:“许延,你有喜欢的女孩了?”

许延默了半晌,站起来说:“没有,我小时候跟人约好了,以后一块儿去当和尚。”

秦可可看了看他,说:“你有病啊?当和尚?骗谁呀!没喜欢的女孩刚才听歌儿会那表情?怕我乱说啊?”

这学期学校开了门生理卫生课。许延班上教生物的,是位三十来岁的女教师,她并没有像其他老师那样让学生们自习,而是图文并举地讲授了精子与卵子的相遇相爱,共同缔造新生命的过程。临到下课前,这位女教师面带微笑说,男人和女人因为爱而结合,共同孕育爱的结晶,是人一生中神圣庄严的经历,也是生命必经的历程,没必要避讳。

班上的学生起初都不自然或者装作不以为然,一节课下来,竟都被女教师的豁达认真感染,微红着脸,大大方方地研究起那本神秘教材,有些还小声议论。只有许延,全程面无表情,下课铃一响,就把课本丢进了书包。秦可可后来开他玩笑:“许延,你不是身经百战吧?那么镇定。”

许延愣了愣,也玩笑着搪塞:“我带发修行,要清心寡欲。”

秦可可当时就大笑:“许延,你装啥纯洁呢,有病。”没想到今天又听许延这么说。

许延笑了,说:“我是有病,病入膏肓。”

两人都心不在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到了纺织厂门口,许延看看她,忍不住说:“可可,张晓风这人并不怎么样。”

张晓风是他们班上的学习委员,斯文俊秀,能说会道,挺会来事儿,很多女生都暗地里喜欢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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