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刘侠我拱手笑道:“在下乃朱兄故人,今rì稍有闲暇,特来拜访,烦请通报。”刘侠我说得从容不迫,清清朗朗。
一开口就称他家老爷为兄,两人不由地认认真真地把刘侠我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但见他衣装鲜洁,神气十足,仪表非凡,宛然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方才那大声喝叫之人不禁地折腰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小的也好通报。”
刘侠我道:“见了朱兄,你只说刘公子来见便可。”那人应了一声,忙去禀告。
朱昌恒此时正与山东“沂山派”掌门高自流,徐州“云龙帮”帮主孟海楼在后堂饮酒,此时已是醉意熏熏。听报后,想想不知是刘指挥的儿子,就是刘副使的孙子,便忙不迭地道:“快请,快请!”
那人闻言,更是慌忙,一溜烟地奔过来,和声细语地道:“公子有请,公子有请。”刘侠我道声谢,随他进去了。
朱昌恒已经走了出来,站在灯火辉煌、亮如白昼的厅前。看刘侠我随家丁过来,一边下台阶,一边连声笑道:“不知公子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可当走近,竟不认得。朱昌恒不禁一愣,一时又不知说什么为好,过了一会才道:“公子是、是……?”
刘侠我笑道:“朱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两年不见,却不知在下是谁了。”
朱昌恒又靠近些,睁大眼仔细打量一番,还是不知是谁,便道:“恕朱某眼拙,实在看不出公子是谁。”
刘侠我昂首大笑道:“朱老爷当真不知我是谁了?分明是看我如今贫困潦倒、落魄不堪,不屑相认了。”
朱昌恒也笑道:“朱某是有些嫌贫爱富,但还不至于如此。我半点都不认得你,叫我如何相认?公子究竟是谁,不妨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何必这般遮遮掩掩的?”
刘侠我道:“朱老爷只今如此目中无人,我纵然说出来我是谁,你还是不会相认的。不如不说,免得自取其辱。”
朱昌恒终于按捺不住了,厉声道:“你既然不说,我也不强人所难,四贵,送客!”
那个带刘侠我过来的大汉应声道:“是,老爷。”说着上前一步,一把拿住刘侠我的臂膀,喝道:“走,出去!”
刘侠我臂膀一抖,那叫四贵的大汉立时飞出丈远,大骇不已,站起来后,两腿直打哆嗦。
刘侠我又徐徐地向朱昌恒道:“朱老爷还未清楚在下缘何而来,就下逐客之令,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朱昌恒也多少被刘侠我上来的这一手惊吓住了,遂道:“那好,公子请讲,昌恒洗耳恭听。”
刘侠我道:“在下如今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朝不保夕、举步维艰,故向朱老爷讨些吃的穿的用的。想朱老爷素来乐善好施、急人之急,此番必不会让我宝山空回。”
朱昌恒听了,先是冷冷一笑,继而哈哈大笑。站在他身后的沂山派掌门高自流跨步上前,指着刘侠我道:“一派胡言!你这衣着打扮、形sè容貌,岂像是贫困潦倒的样子?究竟有何居心?此地绝不是你撒野之处!”
朱昌恒也声sè俱厉地道:“何方蟊贼,敢来朱某这里索要财物!四贵,叫人去,把他抓起来,明天送官。”
云龙帮帮主孟海楼却道:“朱兄,不必与这种人计较,给他点东西,打发他去就是了。”
朱昌恒向刘侠我道:“看在孟帮主的面上,就饶你一回。四贵,给他取五两银子过来。”说着甩袖转身,朝厅堂里去。
刘侠我大声道:“慢!若是讨五两银子,我又何必到富可敌国的朱老爷的府上来?”
高自流道:“小子,五两银子已是不少,够你吃好些时候的了。朱老爷和你素不相识,给你这些,可谓是大善人了。别不知足,免得鸡飞蛋打!”
朱昌恒好不耐烦地道:“四贵,取十两给他。”
刘侠我道:“十两?朱老爷钱财无算,却这般小气,真不痛快!既然朱老爷给的难合在下之意,那我就开口要了。”
朱昌恒又不由地转过身来,怒笑道:“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到底想要多少,朱某倒也想听一听。”
高自流又道:“rǔ臭未干的小儿,安敢如此狂妄,也不看看谁在这里,竟如此明目张胆地敲诈勒索!”他的本意是:“我高自流在此,你也敢如此狂妄。”说过之后,感到有些不妥,马上指向孟海楼道:“这位可是徐州云龙帮的孟帮主。”
刘侠我淡然地道:“他朱昌恒都敢敲诈勒索万千百姓,我岂不敢‘敲诈勒索’他一人?”
高自流没有吭声。
刘侠我又向朱昌恒道:“天下之田地等物本应为天下人所有,你有何道理霸占无数的良田土地湖泊川泽,致使无数人无田可耕,无地可种,无粮可食,无衣可穿,无薪可燃,无钱可用,流离失所,饥寒交加?”
朱昌恒闻言,大笑不止,许久方道:“荒诞之至!荒诞之至!千百年来,还不曾有‘天下田为天下人所有’这种笑话来。他人无田无地无衣无食无金无银,是他们自己无用无能,关我何事?再说这世间纵然没有我朱昌恒,也必定会出第二个朱昌恒来,还不是一样!怎么怪罪到我头上了?”
刘侠我正sè道:“休要狡辩!实话告诉你,我今rì就是为此地百姓讨要衣食而来。限你三rì之内拿出米粮钱帛,救济灾民!”
朱昌恒怒不可遏地道:“叫人去!叫人去!给我当场打死!”
少时,几十个虎狼一般的家丁赶到,里面就有白天在酒店中和刘侠我遭遇过的那些人,其中一个向朱昌恒道:“老爷,rì间就是他多管闲事!不过,这人有……有些本事。”
一个还未曾见识过刘侠我手段的家丁道:“有甚本事?我先来领教一下。”那人很是高大,比刘侠我还高出半头。但见他举起厚大的手掌,恶狠狠地朝着刘侠我的头顶拍去。
待对方快拍到头顶时,刘侠我闪到一边,高起一脚,踢向他的手腕。那大汉却也敏捷,急忙缩手,没被踢中。虽是没被踢中,但他已是有些吃惊。就在那大汉吃惊之际,刘侠我斜踏一步,右拳冲出,直击其肋。大汉略略撇过身去,抬手拿住刘侠我的手腕,不想竟如拿住了一根铁棍,心里大惊,赶紧松手,向后跳出,向余者道:“不好对付,一起上!”
众家丁蜂拥而上,棍棒刀剑纷纷朝刘侠我击打砍刺过去。
刘侠我向后一跃,避开诸般器械,随即又纵身而前,直向众家丁中间插去。转眼间,几十人中便有一半倒下,一个个捂头抱腿,哭爹叫娘,狼狈不堪。
知道出事了,朱家上上下下数百人都奔了过来,把刘侠我重重围住,但看他有手段如此高强,没人敢上去较量。刘侠我环视了一下众人后,又盯着朱昌恒道:“若再执迷不悟,就休怪我做事不体面了。”
只听孟海楼道:“世间如此不堪,官府尚且见贫不济,见难不助,见死不救,朱老爷纵然有心救济普天下之人,又岂敢轻易抛头露面?官家仓库里有的是粮食布帛金银,不知比朱老爷家多多少倍,你如何不去向他们要呢?打劫民家,勒索无辜,如此作为,算是什么英雄好汉?我孟海楼是一万个看不起你。”
刘侠我道:“救荒济民乃是至善之事,会积下不尽的yīn德,子孙后代都会因此得福得寿,如此好的买卖,让官府的那些人做了,岂不可惜?”
高自流看朱家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人顶用,感到是该自己出面的时候了,咳了一声道:“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看你有多大的能耐,竟胁迫朱老爷做这样的买卖。”遂双掌齐出,挟排山倒海之势攻来。
这高自流本是四川成都府人,年轻时曾入鹤鸣山学道。谁知他身在道门,心系红尘,时常下山偷鸡摸狗,赌博喝酒,甚至调戏猥亵民间妇女,因此被赶出师门。之后,他就东游西荡,南逛北浪。一rì来到山东,遇到沂山派第三代掌门许伯杰,两人一见如故,非常投缘,高自流也就入了沂山派。五年前,许伯杰在济南府不知被谁人杀死,高自流便继任掌门之位。加入沂山派前,高自流虽会两下子,但平常得很,在江湖中难以入流。加入沂山派后,经过许伯杰的一番苦心栽培,大有长进,遂知名于江湖。成了沂山派第四代掌门人后,更是雄心勃勃,颇有称霸齐鲁之势。
刘侠我看双掌他来得凶猛,没有硬接,侧身闪开。高自流见对手闪得如此从容轻松,心中甚是不快,口上却道:“身法不错,不错。”接着他身体半转过去,前上一步,左手虚抓一把,右掌推出。这一掌又是势如惊雷,疾如闪电。莫说是旁边的那些看客,就是高自流自己,也以为刘侠我非被他击中不可。
然而掌至尽处,却空空如也,刘侠我已转到他的身后去了。
高自流也不枉是沂山派的掌门,感知甚好,料到对手在他后面。转胯抬腿,向后疾扫。
众人看两人都是如此身手,心中惊骇,纷纷后退,中间腾出一大片空地来。高自流脱去外面的黑花紫袍,露出一身土黄sè的劲装,低声一吼,使出个“力士开山”的招式。
但看刘侠我依然是一副神情自若,若无其事的样子,高自流便又将架势收回,强压着一肚子火气道:“小兄弟身手不凡!真是‘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实在是武林之幸,可喜可贺。请问公子名姓,令师何人?”
一来,他想摸摸刘侠我的底,看是出自何门何派,自己心里也有谱。二来,他更想让刘侠我回问一下,他高自流又是何方高人。
刘侠我淡然地道:“在下乃无名之辈,说与不说都是一样。至于吾师何人,你就更不必问了。”
刘侠我既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姓师门,更没有“礼尚往来”地问一下他高自流的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