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卫兵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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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卫兵档案-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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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下,坐下。”周恩来做着手势,示意让老红卫兵坐下。
  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江青酝酿着情绪,以沉重的表情说了句:“委屈你们大家了。”
  就这么一句话,在场的老红卫兵都哭了。“委屈”二字,使他们想到了当初秘密组建红卫兵的一幕幕情景,也想到了“联动”被捣毁、他们一个个被捕入狱的情景……开头是两三个人小声抽泣,接着抽泣声转为呜咽声,越来越多的人心酸了,眼泪簌簌往下掉,几个月来的委屈,在这一刻找到了发泄口,会议室哭声大作,女孩子们凄厉的哭泣声中夹杂着男孩子们狼嚎般的哭叫,连成一片悲怆的交响曲。
  台上,周恩来的表情很严肃,他的眼眶也有些红了。周恩来向前走了两步,用低沉的声音问道:“有没有清华附中的?”
  清华附中老红卫兵卜大华站起来,他想开口回答,可哭声不止,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他的身前身后,几个清华附中的老红卫兵和他一样呆立着,像几尊雕塑。毛泽东曾经“表示热烈地支持”过的这些老红卫兵,衣衫褴褛,眼泡浮肿,头发乱蓬蓬像是刺猬一般……毛泽东对他们始爱终弃,他们尝到了被人遗弃的滋味。
  周恩来继续问:“董良翮在不在?”
  满面泪痕的董良翮站起来,大厅里一阵沉默。谁都知道,董良翮是董必武的儿子。
  周恩来接着问:“谁是孔丹?”
  孔丹站了起来。因为难过,也因为激动,他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好。
  周恩来说:“你父母的情况我都了解。你不要难过,你们是党和人民一手抚育大的,你们是党和人民的孩子,受了挫折不要灰心,要继续跟党走,跟着毛主席干革命。”
  孔丹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和周恩来的目光碰在一起,他发现周恩来的目光中,有一种难于言说的爱和凄楚。
  在场的老红卫兵,周恩来认识不少,他们大多数人的父母亲是周恩来的老熟人、老部下。周恩来一一叫着他们的名字,亲切地交谈着。前排有的老红卫兵发现,周恩来眼角也闪着泪花。
  周恩来努力克制内心中的感情,在台上说道:
  “这次在这里见到大家,是毛主席的意思。我送外宾到广州,发现抓了许多人,都是些孩子,这怎么行呢?不能不教而诛嘛!回京后向毛主席作了汇报,毛主席说:‘不要抓嘛,放回去嘛。’……你们回去后,不要搞向毛主席请罪的活动,这样不好,这也是毛主席一贯反对的,应当以实际行动跟着党干革命。”
  江青在一旁插话:“你们不要把自己划成小团体,会引起误会,你们自己考虑。”
  顿了一下,江青问道:“谁是牛皖平?”
  牛皖平站了起来。
  江青笑了笑,用讽刺的口吻说道:“啊,久闻大名,今天才见到。听说你们有些人骂我,说我这个人不好?”
  牛皖平没有回答。
  江青说:“骂吧,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派是不怕骂的,也是骂不倒的。你们还小,还不懂得斗争是艰巨的,也是复杂的——”说到这儿,她停下来,意味深长地向全场打量着。
  大厅里,一片沉默。
  午夜时分,一百多名“联动”成员走出人民大会堂时,月亮在乌云中穿行,时隐时现,朦胧的月色中,人民英雄纪念碑上那几个镌金的大字显得格外清晰……。老红卫兵从监狱里取回了衣物,步行回家,他们心中回荡着的不知是激动、是悲怆、还是别的什么?
  痛苦的涅磐
  4月22日,一百多名“联动”骨干成员被释放出狱,又一次刺激了“联动”的狂热性。既然放人了,就说明当初中央文革抓人是错误的,至少,是中央文革的失策。基于此种认识,他们中间少部分人更加大胆、也更加顽强地以各种方式来显示他们的力量。
  不少学校的“联动”成员召开了“老红卫兵新生大会”,并参与当时中学生中势均力敌的“四·三派”与“四·四派”的派性斗争。5月初,“联动”部分成员串连在一起,与北京28中的“四·三派”发生武斗,占领北京28中达3天之久,还在全市搜捕对立派观点的人。
  失而复得的自由使他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发泄对当时社会现实的仇恨。这时的“联动”,不可能把矛头再次直接对准中央文革,就拿一切出身不好的“狗崽子”开刀。他们高喊“把狗崽子斩尽杀绝!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叫他们尸骨成山,血流成河,要杀尽这些狗崽子!”
  这种歇斯底里的情绪只能使他们加速走向悲剧性的结局,只能在群众中煽起对老红卫兵更大的反感、更深的憎恨。
  更多的“联动”成员在经历了这一次的磨难后,对政治产生了厌倦情绪。
  一个老红卫兵说:“我再也不过问政治了。”
  另一个老红卫兵焚烧了“联动”袖章和以前保存的全部传单、日记,含泪同昨天告别:“让我去醉死梦生吧,太阳出来了我要睡觉。”
  当时,有相当数量的“联动”老红卫兵情绪消沉,不再与风起云涌的红卫兵运动相呼应。他们组织地下沙龙,读“黄书”(被封禁的中外小说,以前苏联小说居多),练小提琴,传唱外国歌曲,聚餐,游山玩水……。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老红卫兵是在“颓废”中积蓄力量,在“沉沦”中汲取养分,等待着在下一轮角逐中再展露头角。但是在当时,他们被人们普遍认为已经“跨掉了”。
  他们在“跨掉”的过程中发现了另一个更为广阔的天空。在“跨掉”的过程中,他们认识了普希金、莱蒙托夫、蒲宁、叶赛宁、艾特玛托夫、叶甫图申科以及萨特、加谬、赛林格等等一批人类的天才和疯子,他们在“跨掉”中体验到了幸福,享受到了乐趣,也为重新崛起奠定下了坚实的基础。
  然而当时的情况是:他们的“跨掉”为人不耻,不被人接受,即使是在其他“联动”老红卫兵中,也难为“革命战友”理解。
  有一部当时颇有影响的老红卫兵话剧《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其《后记》中作者写道:“把历史的教训用艺术形式表现出来,是为了教育那些由于犯了错误而失去信心、希望、醉死梦生的老红卫兵,提醒他们,过去的战斗生活,是多么充满战斗激情和令人含泪的回顾呵!再看看你们今天的生活,你不羞愧吗?”
  在老红卫兵话剧《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中,老红卫兵徐雅雅是创作的核心。
  徐雅雅,这位北京戏剧专科学校的尖子学生,毛泽东八次接见红卫兵,她有七次在场。有一次,她还被指定领喊口号。她属于最早起来造反的那一拨老红卫兵之一,运动初期,她编了不少红卫兵文艺节目,在老红卫兵中享有好名声。
  1966年国庆节,徐雅雅所在的戏剧专科学校与北京戏曲学院联合赶排了《红灯记》,徐雅雅在剧中饰李铁梅。剧本经过修改,采用了跨越时空的手法,当李玉和牺牲后,台上便出现了红卫兵,唱起了《造反歌》:“拿起笔,作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在一阵紧锣密鼓的打击乐的伴奏声中,一名红卫兵扛着红卫兵战旗上场,作“龙摆尾”的“急急风”,在台上挥舞大旗。锣鼓猛地一停,红卫兵战旗收住,走上高台,在李玉和就义处,铁梅把红灯交给红卫兵,在磨刀人的指引下,用铁梅作诱饵引出鸠山,最后,红卫兵刀劈鸠山,谢幕。
  这出《红灯记》的第一次演出是在人民大会堂三层楼的小礼堂里。康生、江青、陈毅等人到场观看。演出前,徐雅雅还作了即兴发言。
  演出过程中,当李铁梅从李奶奶手中接过红灯时,说道:“红灯呀,红灯,我现在明白了,这就叫老子革命儿接班!”这句台词念过,全场老红卫兵热烈鼓掌喝彩。
  1966年12月26日以后,“联动”组织被摧毁,骨干成员大多数被捕,徐雅雅所在的戏剧专科学校,老红卫兵的势力也土崩瓦解,几乎全军覆没,最后只剩下她和另外两个男红卫兵,“苟延残喘”般成立了一个“五敢纵队”。
  可是,“五敢纵队”在学校内外完全呈孤立之势。
  广播里经常喊道:“徐雅雅,到‘爱霜雪’战斗队来!”来干什么?接受战斗队的批判。这样的批判有时候一天就得经受七八次之多。
  当时的徐雅雅,诚心诚意觉得自己有错误。在“联动”被宣判为反革命组织的当天晚上,徐雅雅与一名烈士子弟以“党之子”的署名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毛主席呀,我们虽然喝了几口水,可我们不怕,我们要坚持革命……”
  1967年4月初,北京外语学院附中一位老红卫兵慕名而来,找到徐雅雅,请她为该校写一出歌颂红卫兵英雄业绩的话剧。
  几天后,徐雅雅拿出了初稿。这就是后来颇有影响的老红卫兵话剧《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这出戏的导演是徐雅雅。在剧中,她还饰演了校党支部副书记。实际上,徐雅雅是集编、导、演为一身,对这出话剧作出了重要贡献。
  《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共分八场,从1966年清华附中高三·二班几名同学罢考,到校外荒郊圆明园遗址处秘密组建红卫兵,再到与工作组作斗争、挨整、毛泽东“八·一八”接见。实际上集中了清华附中、北大附中、北航附中等几所中学在文化大革命初期组织红卫兵的经历。
  剧情以老红卫兵彭路生等人撕毁考卷罢考开始,以校长、工作组组织学生揭发围攻红卫兵、“上纲上线”整红卫兵,将戏推向高潮。最后,校党支部副书记洪松站出来,支持红卫兵,并揭发工作组组长刘加君实际上是出卖过彭路生母亲的叛徒,广大革命同学纷纷觉醒。各中学红卫兵前来支援,并带来毛泽东将在天安门接见红卫兵的特大喜讯。
  这出话剧中,还真实记录了红卫兵诞生初期的一些生活片断。如第一场:彭路生等人参加红卫兵秘密会议,半夜从下水道钻回,被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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