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媜系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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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媜系列作品-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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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山雪原上,飞鹰与奔马合奏的牧歌雪国,很难乾坤挪移变成曲径通幽的江南庭园。也许,我比较适合半路被掳去当压寨夫人的那种婚姻吧!
  是哪一种女性,就用那一种女性的法门活着。活得有说有笑,最重要。
  天堂国度可以靠两人共治也允许一人登基,不必遭受兵燹,也没有叛乱政变;平日不愁三餐一榻,神龛内燃烛供奉一桩自己的事业,也不虞迷路失途。这样的人生,还缺什么?
  什么也不缺。皇城四周,任由寂然草与孤僻花遍野怒放,蜂来蝶去都不惊,四季甚好。
  注:本文写于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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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饭不忘饮泔时
最近,特别想起“呷饭不忘饮泔时”这句古谚。
  不记得听谁讲的,但确信当时仍在泔饮吃糜的清贫时期,肚肠好比瓮菜心,是空的。照说生于战后第二代的我,不应有喝粥年岁,可能农村经济复苏较缓,加上天灾频仍,以致一路过着“时到时担当,没米煮番薯汤”的三餐。这使我至今回顾老家稻埕,总会叠上一堆刚出土的“番薯矿”影像,鼻腔内充满黑心肝地瓜的霉腥味。
  “呷饭不忘饮泔时”,意谓:有饭吃的时候,莫忘当年穷困只有泔糜可吃之时。这话意义宽广,运用灵活。若锁定字面食物原义,说的是如今富有了,仍应勤俭,不可忘记当年挨饿滋味。
  老辈乡亲们,嘴角边爱挂一串俚谚俗语。他们不认得字,字也不理他们,靠着口耳相传,从戏文、村人、父母,听到三两句有道理的话,耳朵变成针,赶紧串在自己的线头上。不管走到哪儿,叮叮咚咚话珠子就响了:“爱花连盆,惜子连孙”、“细汉偷挽瓠,大汉偷牵牛”……我们这些大人口中的“夭寿死囝仔、桠肚短命”懂什么?鼻涕未干、癞痢头尚未结疤,除了吃饭比较卖力,成天尽野,还真不懂大人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认真与态度的神圣。
  不懂,但变成心肝里的馅了。被这串像嗡嗡嘤嘤蚊子的格言“叮”大的我们,从小被骂“夭寿”居然没短命,还勉勉强强活出了人样。原以为少年离家,稻原颜色与井水滋味恐怕要永别了,但当发现自己口中溜出一两句俚语时,不免吓了一跳。在不断离乡的脚程里、追求知识的困厄内、体会人生的泪水中,隐喻于格言里的人生道理,不知不觉变成鞭策成长的另一条动脉。虽然想回头道谢,当初数话珠子的老辈乡亲们却已经叮叮咚咚地谢世了。
  一个人一旦有能力脱离饥饿与断粮的阴影,可能需要一段过渡时期让他极度发泄、挥霍物质,以弥补过去匮乏时的心理伤害。如果,他的胃口只能容纳一尾鱼,他会烹煮三条鱼安慰眼睛。这是人之常情,亦无需惊怪。不同的是,有的人能警觉自己的发泄状况,逐渐回归物质上的合理尺度过日子,在不虞五斗米的基础下,去追求非物质层次的实现。有的人就这么耽溺下去了,让物质魔爪遮蔽眼睛,在内心世界挂起算盘,日夜拨弄不停。
  如果,一个社会在脱离饥饿阴影之后,无限度地延长挥霍期,我们不敢奢望当挥霍变成生活习惯、贪婪抹黑朴素的美德时,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追求不受物欲干扰的精神王国?我不难想象,当年吞吐话珠子的老辈乡亲,若有机会在台北都市见识最基础的物质习惯,他们一定会勃然大怒,詈骂现代人“讨债”,会被“雷公打死”。
  致力于环保的朋友,积极推广“再生纸”以挽救森林,询问我的意向,我不置可否的态度使他颇为失望。也许,问题很单纯,一棵树能制造几令纸,为了不砍伐这棵树,我们利用回收的废纸去替代这棵树。但问题不止于此,当我们果真全面使用“再生纸”印制书刊、杂志,谁能有效地保证这棵树不被砍伐去制造原木家具、装潢和室房、民艺雕刻品,或拿着台湾森林护照去装饰异国建筑?
  如果森林面临绝迹是个事实,到底谁砍的?砍来做什么东西?谁用这些东西?怎么用法?砍了之后谁该补种?这一路的推问与思考则超过了保护的单项议题,必须去面对这个社会从农村嬗变到工商过程中,法治能力萎缩、善良德性败坏、朴实生活变质的根柢范畴。
  如果个人积极响应再生纸制品,却酷爱使用原木家具或木质装潢,保护那棵树的意愿在哪里?如果在大量使用纸张的生活中,我们极尽挥霍,再去购买再生纸制品,这样的保护也只是表象。不管保护森林或是河川、野生动物,现代人必须先跟自己的欲望打仗,重新回归到物质的合理效用,并且尽其效用,所有的保护课题才有坚强的基础。
  当我听到某家公司在牛皮纸信封上印七个空格,希望这个信封经过七个人使用后再被回收,某家影印行张贴小条子:“欢迎双面影印”时,我感到惜福的美德并未被遗忘,他们不仅节约了开支,也为社会的资源付出小小的保护心愿。
  我仍然赞成资源保护,但不是从使用再生纸开始,是从依照胃容量吃完一碗饭开始,这是基于对喝粥时代尚能说出格言的老辈乡亲的纪念。
   。。

记载一只笼子的形状
有一只笼子,形状怪异,几乎没人能正确无误地描绘它。就算那些碰撞得头破血流的人也不能够,他们只会抚着头说:我又撞到那只笼子了。
  我也不例外。
  在开始记载这只莫名其妙的笼子之前,我得先喝口茶,喜欢听故事的你,最好也喝一口水。因为,我不知道我会讲多久,现在是早上十一点正好十一分,我希望在十二点时结束这只笼子的记载,我们总得吃个中饭,打个午盹,我相信这些对消化这只笼子的形状有很大的帮助。
  开始发现有一只笼子,是小学吧,我学了“笼”字,真有意思,为什么把一条龙关在竹部首内就叫“笼”?老师只说这玩意儿是用来关东西的,当然,关会动的、活的东西。这还用讲吗?死的、不会动的东西需要关吗?可是我仍然不懂,龙,那么庞大的玩意儿,用竹子或竹蔑编的东西就能把它关得死死的?老师说,“笼”就是“笼”嘛,问那么多,会写没?不会写要打手心。可是,我受了一点打击,龙不是很厉害的吗?用竹子就能关,到底龙厉害还是竹子厉害?
  我又问老师,鸡笼、鸭笼这我懂,那么,人住在屋子里算不算“笼”?老师说,傻瓜,人住的地方叫“屋”。
  算术课教到“鸡兔同笼”,我又不安分了。当然,这种几只鸡几只兔的算术根本难不了我。可是,为什么要把鸡、兔关在一起?它们一定吵架的。老师说,傻瓜,这是“假设”的嘛。可是,我又“假设”了:如果把鸡、鸭、麻雀、火鸡、鹅、燕子全部关在一起,算不算得出笼子里有几只鸭、几只麻雀?我没敢问老师,因为这些全部是两只脚动物,而且不只两种动物。我想,还是快点毕业上国中,听说国中会学方程式之类的,说不定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至少在上国中以前,我不再想“笼子”问题。那时候我最向往的是上台北,每年暑假我有机会上台北玩,可是必须等割稻、晒谷等农忙之后。有一回,农稼完毕,可以上台北了,却莫名其妙刮台风误了行程。阿嬷说,要去可以,先把田里的竹叶、竹枝刺、石头捡干净再说。台风过后田里的积水冷滟滟的,我赤脚捡得很勤快,偶尔直腰看着透亮的蓝空,那么广阔,我感动了,心里冒升一股热情:我要去台北!我要去一个更广阔、更无边的世界,我一定要。
  十五岁,我拎着行李上台北了,像一个跨出家门即不准备回头的孩子,像一个征服者。因为,我相信没有一件事、一个地方是我无法征服的。
  后来,我知道“笼”字只是个形声字。换言之,不见得关的是龙,鸡、鸭、兔可以关,人也可以关。最早是竹子做的,现在可不一定了,石头、木条、钢铁、水泥……甚至是某种肉眼看不见的材料。更重要的是,不只关活的,死的也得关,譬如“棺材”。
  台北没有征服我,我被自己困住了;当我发现台北只是个大笼子,而人生好像是由很多个笼子组合而成时,我被“一生仿如一场牢狱”的感受打败了。我想挣脱,可是不知笼子的出口在哪里?
  又来了,笼子的思考。我想,鸡、鸭、麻雀同笼的问题还好解决,这有复杂的多次多元方程式可以算。但,如果笼内关的是一群人,什么方程式可以算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如果自生至死是“时间之笼”,什么样的斧头可以破?
  我又想,若无法破笼,那么笼子的形状就决定我们观看世界的视野。井底之蛙看到的天是圆饼形,木条笼内的人看到的天是一连串长方形……;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只有圆饼形人、长方形人、三角形人……
  既然都得关入笼子,那就自己造一个吧!于是,我以创作建造自己的笼子,这笼子必须很大,容纳得下圆的、长的、扁的……各式各样的其他小笼,又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我想,一个人要挣脱笼子是不可能的,但是,总可以自己决定笼子的形状、大小、材质吧?最重要是,不能关错笼子,必须选一个自己最爱的,在里头焚烧生命,即使风餐露宿、水潦火劫也不悔。
  我快乐起来,因为,我有能力建筑自己的大笼子。
  现在时刻十二点整,如果这篇文章也算个小笼子,的确依照计划竣工了。我把你们关在笼里四十九分钟,现在放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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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大部分人而言,初恋不是他的最后之恋,第一份差事也不是他的终生职。说来有点感伤,不过,正因为如此,面对所恋的、所事的更想咬牙切齿、狼吞虎咽以至于食髓知味。
  如果以合约、职称、薪资、辞呈界定是否为正式差事,那么,我的第一份差事是广告公司的撰文(Copy Writer),为期四个多月,是拥有正式雇佣关系中最短的,收获却颇大。
  考进那家颇负盛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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