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劳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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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劳集-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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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正在货棚外装货,尘埃滚滚,四周漫散。几个散装的水泥罐浑身泥灰立在江边,似乎成了这片散乱“自由”码头的守护者。那千年的城池,千年的古战场,已无处寻觅。远眺大江,烟水淼淼。我仿佛又听见了一位三百多年前游子凄婉的吟唱:“昔年游此地,市井簇人烟。水驿官船鼓,花林酒阁弦。重来尽芦渚,何去变桑田。回望蛟矶在,临江独怅然。”(明 。 陶安《澛港》)如今的蛟矶山已隐匿无为大堤之内,杳然不见,瀂港古镇更是踪影难觅。沧海桑田,茫茫无迹。
  作者题外话:写于2008年3月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想起了那首“光棍谣”
北潦滩上荒草多,

  荒草坡上光棍窝;

  田里插秧的是光棍哥,

  地里干活的是光棍哥;

  门前的麻雀也是公的多……公的多……

  
  这是我插队期间,知青们闲得无聊,将那首流行于六十年代的“南山岭上南山坡”重新填词,改写成我们北潦滩上的“光棍谣”。

  倘若时光能够倒流,回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我肯定会将北潦滩上那几十号光棍们在光棍节这一天,集体请到某个星级饭店举行一个盛大的晚宴,或者就地在北潦滩上,在星空下,燃起一堆篝火,向上苍祈祷,祝福他们早日结束那单调、无聊、苦难的光棍生活。然而,我却不能。因为我无法使时光倒流,不可能将当今社会的标签,贴到那个贫穷的年代。

  北潦滩,光棍扎推的地方,全公社所有村里无妻室的大男人们都集中到这公社办的农场里。农场里的光棍,年长的有七十开外,年小的也近三十挂零。可谓“老、中、青”光棍三代。像我辈从城里来的知青,充其量只能属“小字辈”,连“青年一代”都谈不上。

  年轻的光棍们在一起谈论最多的话题是女人,记得有一位绰号叫“五瞎子”的光棍,三十出头,右眼萝卜花(斜视),左眼微小,可能弱视。别看他平时走步看个路都不好使,说起女人来,浑身来劲。有一次他村里的一位本家叔叔生病,由他在城里医院陪护。他回来后,见他在其他光棍面前吹嘘自己在医院里故事,说自己就喜欢往医院妇产科里乱串,别人问起,就说自己是乡下人不识字。在城里他敢进女厕所,他说“进去了,里面的女的拎起裤子乱叫哄,有人要打我,一看我的瞎样,也就罢手。”众人大笑,五瞎子好生得意。每当下雨天的时候,干不了活,光棍们多数无聊打牌。偶尔从光棍屋里也传出读书的声音:“中央人民政府 《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 1950年4月13日,第一条 废除包办强迫、男尊女卑、漠视子女利益的封建主义婚姻制度。实行男女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权利平等、保护妇女和子女合法利益的新*主义婚姻制度。。。。。。 ” 这是住在五瞎子对床的黄腊狗声音,他是光棍汉中最年轻的,能识几个字,无事的时候读《婚姻法》可能是他的最大嗜好。尤其当他念到婚姻年龄规定时,语气尤为沉重“ 男二十岁,女十八岁,始得结婚……”那时候身边那些轻壮光棍们的性饥渴,快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稍为年长的光棍,不再一味地谈女人了。他们当中多数人已经不再是一般的光棍身份了,而是光棍加光蛋,双料组合。有一位陈姓大叔,自称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无事的时候喜欢到我们知青屋里,“一二一”走几步“正步走”,目的向我们讨根香烟抽抽。此人脱了棉衣就是光膀子,当光膀子过夏天时候,他的棉衣也许已经卖了。还有一位名叫闲楠的大叔,他比陈大叔要好一点。有一次两人在一起“抬石头”喝酒,一人花几毛钱合伙不知在哪儿买来一点肥肉,买了一斤地瓜酒。陈大叔在人家地里拔来一些萝卜,萝卜烧肉,烧了两大碗。闲楠大叔眼睛不好使,所以两人面前各放一大碗,酒也平分,一人一半。一碗萝卜烧肉放在闲楠的面前,他也看不清萝卜与肉,用筷子拣不着菜,只能用筷子戳着往嘴里送。他很想吃到肉,但筷子戳到送到嘴里的总是萝卜。越着急,越吃不着肉,他急中生智伸筷子往老陈面前碗里一戳迅速送到嘴里,终于逮到了一块肉。老陈不乐意了,“我们一人一碗,你吃我的做什么?”闲楠也来火了:“肉都在你的碗里,吃到现在,我这碗里根本没有肉!”两人终于打起来了,酒没有喝好,肉也没吃足。那天还下着雨,两人抱成一团从屋里滚到屋外,然后又滚到门前的水沟里。大伙儿看见,把他们救起来,棉衣透湿。两个光棍,只有光着膀子缩卷在各自的被窝里。哎,这是个发生在那个不堪回首年代里的故事……

  光棍中年纪最长的老汉,已经七十多岁了。只记得大伙儿,都叫他“老绍德”。他的样子至今历历在目,大概是由于长期劳累过度,背弯得就像一张弓。他整天佝偻着腰,每当他要抬起脸来看一下人,都显得非常吃力。知青们给他起了一个很形象的名字,都叫他“老弓腰”。老弓腰终身未娶,年轻时是替人家打长工,落得一个腰脊劳损的毛病。后来在生产队重活也不能干,年纪大了也只能放放牛,喂喂牲口。他在北潦滩的农场里与一条水牛为伴。看牛,自己混口饭吃。半夜,老弓腰就起床在草垛拽稻草喂牛。夜阑人静,我们时常被“嘣、嘣、嘣”的声音惊醒,那是老弓腰用棒槌锤稻草的声音。他是在从喂牛的稻草上,捶下未尽的稻穗。每天夜里如此,过不了一阵子,他就把夜里捶下来的稻谷卖给一位提竹篮卖香烟的老太太,弄个毛把钱。老人看牛,农场里只管饭,不记工。也就是说农场里不会给他一分钱的工钱,老人只有用这种方法积攒几个钱。白天里老人怕给人看见,只有半夜“干活”。一天早上,只见那头老水牛独自在麦田里啃着青苗,大伙儿不见了老弓腰。牛棚边,他的小屋里也不见人。后来人们发现老弓腰趴在稻场草垛后面的水沟里,淹死了。大伙儿在清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一个皱巴巴香烟盒里揣着几张纸币和一些分币,最大的面值是五角,经清点只有四元多一点儿,这可能是他一生的积蓄。老弓腰就这么在那个冬夜里走了,他临走时的那一幕则永久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摊开日历,光棍节已过。此刻自己已经站在二〇〇八年十一月份的尾巴上,遥想那个年代,那段与一大帮光棍们朝夕相处的日子,还有那首令人心酸的“光棍谣”,心里久久不得平静……
  作者题外话:写于2008年11月

再走北潦滩


  国庆期间,接到一位农村插队时期知青“战友”的H君的电话,再次相约我回一趟北潦滩看看。这已不知是多少次,我们之间相约了。记得几年前吧,大概是插队30周年纪念,大伙儿难得遇到一起。自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相约重返北潦滩看一看。起初我们是想将当时插队小组13人都约齐,大家集体回去。在那片土地上,留有我们太多太多的记忆。激情、憧憬、痛苦、忧伤,还有苦中乐趣……可是每次回乡打算都不能如愿,人数越约越少,由于种种原因没有能成行。大概对于那段不堪回首往事不愿再提起,对于那流失青春的印记好像要被永久地尘封在那里。

  这次,我怕与以往一样,问“能成行吗?”他说:“肯定成行,明早我开车去接你。”我想,乘着这两天心情好,去一趟吧。不知道有多少回自己在梦里已经去过了,那广袤的原野,湍急河流,河滩上悠闲自得的老牛,滩头村落的袅袅炊烟。当落霞漫天的时候,那层层叠叠的芦苇滩又是一幅何等壮美景色!多少年来,我虽谈不上对它的魂牵梦绕,但对那片故土的情思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

  汽车沿着高速公路行驶,这次同行的有H君和我,还有同为知青好友的J君,只有我们三人。当汽车离开高速,转入较为平缓普通道路。车窗外的那一排排柳树,一条条沟壑和散落在田野被团团绿荫包围住的村庄。这景色特征告诉我们已经进入江南圩区了。这一带,在远古时期原是一片广袤的湿地。由于先民们前仆后继,围垦造田,至今这里形成了一个个由堤坝相围四面环水的“圩”。圩与圩之间,河道相隔。若从空中鸟瞰,水网密布,河道纵横。在河道的交汇的地方,散落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河滩滩涂地,有些开耕,有些未被开耕,尽管如此,多多少少还保留着原始湿地风貌。在我记忆里的北潦滩就是属于两者之间的半开耕的滩涂地。

  公路在树荫间延伸。汽车行驶一、二十里路就要翻过一道堤坝过一座桥梁。对我来说,这是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三十多年前,我在这里生活、劳动,参与村民挣工分、分红。在夜晚的星空下和乡民们一起,也说着方言笑谈自己是天上的哪一颗星星。尽管交通不便,对于方圆几十里地范围的圩口、河流、道路,也能如数家珍。那时期这里没有公路,只有一条正在建设中的皖赣铁路穿过这片圩区。出远门,只能水路坐“小划子”(当地一种没有乌蓬的小船),或起旱(即走路)到县城或临近的小车站,乘坐汽车或者火车(皖赣铁路已经部分路段通车)。至今我还清楚记得,第一次到北潦滩时候就是在县城下汽车后,转乘“小划子”在弯弯的小河里飘了几十里水路,最终在一处滩头停下。当我跟在帮我挑行李村民的身后,走在满眼绿色的草地上,不禁问他:“这叫什么地方呀”?“北潦滩”。随即他指了指前方圩堤上一幢独处红砖瓦房说:“那就是你们的家”。后来我们每次回“家”,虽不再从县城绕走水路。都是乘皖赣线火车到一个名叫“陶辛”的小站下车,仍然坐“小划子”。不过小站与我们不同一个圩口,“小划子”坐到水路的尽头下船,然后上圩堤再过一个渡口。渡口是无需人撑船的野渡,一条小船两头都拴着绳索系在两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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