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祭》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江海祭- 第4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四)

  只剩下二十多天了!

  这时候,一着不慎将全盘皆输。张宝成下令紧闭了营房的大门,任何人外出都得由团部写批条。在南通城里成亲安家的六连长和九连副被革职,另九个严重违纪的兵被开除。军需官宋疤子接替刘军去崇海货栈当了经理,兴隆布庄也贴出告示“停业盘货”了。

  战斗方案定下来:张宝成带三个连攻打日本驻军指挥部和宪兵队,刘军、王俊芳各带两个连攻打特工大队,张杰带三个连阻挡第一保安团,田萱带九连作预备队。战斗打响半小时后迅速撤离城区向北走,新四军江海独立团在六里外的朱家坝接应、掩护。

  一切顺利,只待时日。

  然而,风云突变。九月十九日,小林平次郎忽然从清乡前线抽回了两个大队的日本兵,十步一岗地控制了南通城。日军清乡现地指挥部所在的鼓楼四周,密密地堵上了沙袋和鹿砦。

  日本鬼子觉察到什么了?

  “打吧!”田萱提议,“拖延下去,他们先下手就糟了!”

  “夜长梦多,只能提前行动。”刘军也沉不住气了,“打不了鼓楼,狠狠砸一下清乡公署和特工大队也行!”

  冷静是一种机智和胆魄。张宝成沉思一阵,摇头说:“不行!这时候动手,我们占不了先,闹不好,连城也出不去!我看,日本人不象是单单对着我们的!特工大队不也在城南?”

  特工大队也准备暴动?好象不大可能。

  “我先打个电话给白云森,探探他的口风。”

  白云森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同样莫名其妙,闹不清日本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再拨特工大队。

  蒋松年的语气有些失真,颤抖得象在打疟疾:“老、老弟呀,这几天你千万沉住气,没有治安司令部的命令不要妄动。日本人不放心我们哪!”

  “蒋大队长,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方的声音压低了:“李、李士群省长不幸……病故,听说了吗?”

  “听说了呀!报纸上不也发了唁电?——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内情,李省长他……死得冤,可能是被、被……人毒死的。我你都是李省长的人,东洋人担心我们……闹事。想不到,想不到哇!李省长才三十八岁……”

  听起来一腔兔死孤悲的味儿,可怜且凄楚。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宝成扣上话筒,沉思说:“再等等,看动静再调整方案。”

  三天后,一纸由日军清乡现地指挥部和清乡主任公署共同签发的命令下来了:保安一团调往江边通海一线,保安五团调往金土、通北一线,二十六日前务必完成调防。

  计划完全被打乱,提前暴动也已经不可能,日本鬼子的两个大队和一个宪兵中队差不多控制了城里的各条通道和路口。张宝成和田萱刘军讨论了一晚上,一致的意见是完成调防后再动手。

  二十六日一早,保安五团离开了南通城,当晚便驻进金土镇。金土镇驻有日本鬼子的一个中队和两个伪警备中队。张宝成原想在金土镇逗留三四天,得到梁司令的指示再行动;日本人却盯得紧,第二天一早就让张南川电令五团抽调六个连去如东。

  部队一分散,哪还有什么战斗力?事不宜迟,张宝成当即下令刘军带六个连开往石河镇,摆一副北调的姿态迷惑日本人。决定于二十九日中午分别在金土、石河同时打响,然后夹攻老岸伪据点。田萱则负责和梁司令联系请江海独立团在双窑镇西的关帝庙附近接应。

  这次暴动的详细过程已经有不少人写过了。反映革命斗争中暴动、起义之类事件的文学作品比比皆是,我想我难以写出新意来;就我的创作意图说我也不想把这部小说写成斗争*,因而我还是说结果:这次暴动应该说是成功的,金土镇特工站二十余名特务全部被歼无一漏网,两个伪警备中队均受到重创;石河镇伪警备中队被打垮,据点内的一支日本小队连同碉堡被炸上了天;两面夹攻老岸伪据点时遇到了顽强抵抗,担任主攻的一连和七连伤亡了二十余人。张宝成不敢恋战马上率部撤向东北,在双窑镇西与接应部队会合后跳出了清乡区。

  张宝成部的暴动使得本已难以为继的“延期清乡”成了斩头断尾的蛇,日军清乡指挥官小林平次郎脸面丢尽大为恼火,严加追究南通清乡主任公署的责任。张南川和蒋松年心照不宣沆瀣一气,把过失统统推到了白云森头上。自此,白云森精神萎地一蹶不振,成天缩在公寓里长吁短叹,给汪精卫一封接一封地写长信,献忠心诉苦心表决心,遍纸都是“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慷慨穷林中,抱膝独摧残”的哀叹,表示“愿得展功勋,输力于明君”。遗憾的是汪精卫却连个屁也没放。1944年底,汪精卫病死日本,白云森心如枯槁万念俱灭,与怀有身孕的范彩云双双在望云楼饮鸩自杀,送葬者仅寥寥数人。

  有旧日同事送了这么一副挽联:

  一死方成大自在

  众生须略减聪明

  横批是“自误误人”四个字。

十二
第  十  二  章

  
  (一)

  硝烟弥漫,炮火纷飞。

  草木葳蕤的小山顶上,迫击炮弹炸起的团团烟尘此起彼伏。

  山脚下,一群国民党部队士兵再次向山顶发起了攻击……

  然而,峻峭的山崖却构成了一道道天然屏障。山顶打来的一串串子弹、一颗颗手榴,有效地封住了那片五丈宽的山坡。

  山坡上,伏尸累累。

  在尉官们的鼓动、喝斥和驱赶下,士兵们顽强地向上爬行、冲击,前仆后继,你跃我进……

  这组镜头我安排在1945年9月江南的青溪岭。

  此前半个月,日本政府被迫接受波茨坦公告,宣布无条件投降。坚持在敌后的国民党忠义救国军和共产党领导的江南游击队闻讯后倾巢而出,占据中小城池,收缴日伪装备,扩大各自的武装。国民党江南战区所属各部和新四军主力部队也分别向沪宁、浙赣各大中城市进逼。抗战胜利的鞭炮声顷刻间化作了同室操戈骨肉相残的枪炮声。关于这段历史我们好象都不陌生。毛泽东曾在一篇著作中生动地比喻为“抢摘桃子”,著作曾经收录于我们的中学课本里。

  今天讨论“桃子由谁来摘”的问题已经没有意义,青溪岭武装冲突的是是非非也无须我作评判,我只告诉大家这场战斗相当激烈。山坡上遍布尸体,固守在山顶的江南抗日游击队同样伤亡惨重。狂轰滥炸里,一个个鲜活跃动的身体拆卸成了血肉模糊的尸块。

  双方都打红了眼睛。

  时日本战俘好象还没来得及遣返回国,不知道他们对这场国共之间的武装冲突作何感想?

  一支小小的共产党游击队竟有如此顽强、可怕的战斗力,正向淞沪地区挺进的国民党大军因之延误了半天的行程。傍晚时分,一辆吉普车驶入青溪岭脚下,一名少将和他的几名随员跳下了车。

  正指挥攻击的中校团长迎上去:“报告参谋长,我们正组织第七次攻击!”

  参谋长从随员手里接过望远镜,朝山顶遥遥移视一番,问:“山上到底有多少人?”

  团长:“不清楚。据观察点报告,敌火力现已大为减弱,三个机枪点只剩一个,可能也已伤亡过半。”

  参谋长:“天黑之前,必须解决战斗,以保证我后勤部队顺利通行。”

  团长:“是,我马上布置冲击!”

  枪声再次爆豆般响起……

  这次投入冲击的兵力是两个连。浓厚的烟雾里,一顶顶钢盔明明灭灭地辉映着夕阳,不断有人倒下去,滚下来;又不断有人跃起身,补上去……

  读历史,读战争,我总是为那些勇往直前拼搏血战的士兵感叹不已。每一个年轻的生命其实都是一首诗呵!当他们效命沙场之时,是否有机会或者有权利思考一下他们的献身是不是值得呢?

  青溪岭上的枪林弹雨里,一批又一批士兵冲向死亡……

  参谋长在望远镜里看见,约两个班士兵蜂涌至山顶那道险坡下,开始架人梯、攀石崖。

  突然,几颗手榴弹从山顶砸下来,“轰、轰”的爆炸声中,坡下晃动的钢盔消失了。

  又一次冲击惨遭失败。

  中校团长不愿在上司面前显示无能,在火力掩护下又组织起新的进攻。

  少将参谋长的随员中站出一名年轻的军官:“大哥,我上去看看!”

  参谋长略一沉思,点头说:“小心!”

  青年军官答应一声,转身朝山头跑去。

  此时如果打一个特写镜头,我们可以认出这位佩戴少校军衔的青年军官是我们久违了的潘远华。——如今他是他大哥潘近华所在的军司令部作战处参谋。

  没必要补述潘远华在抗战中的漫长经历了,大家知道他已经是一位久经沙场、英武勇敢的军人就够了,虽然还带有几分难以磨灭的书卷气。

  潘远华提一支冲锋枪,在一个个弹坑里跃进……

  临近半山腰,只见他招了招手,七八个士兵滚向他身边。

  一阵浓烟中,潘远华领着那几个士兵没入山坡左侧的杂树丛……

  现在,我们再把镜头移到山顶上。

  山顶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和杂草。

  树丛旁、崖石后、弹坑里,匍伏着百十个游击队员。遍眼的血迹中,分不清哪具是尸体哪具是伤员。

  最前沿的掩体里,架着一挺歪把子机枪。机枪手是个驼背汉子,左半个脸缠着绷带,血水从眼窝处直往外渗。

  掩体左边,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她的左手也已经负伤,右手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山下敌人的动静。显然,她是这场阻击仗的指挥员。

  告诉大家:这位游击队的女政委,就是我姑母张玉晨。

  故事情节在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