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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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录-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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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这个,不要用这些胡话来绕我。”

    “那么……好吧。”秦钺看着怀里的儿子笑了一下,“我讲实话,我活了二十年,走了无数的地方,杀了无数的人,这个数量是你无法想象的,有一多半的时间是在杀人场上——虽然我并不喜欢这样。”

    “那么……你……”云梓辰想到的是海边上那肃杀的军营,“秦兄你是想与朝廷一战吗?”

    秦钺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了,我给他三年,这三年,我不会给他捣乱,看看他能怎么办。”

    “那这三年你要去干什么?”

    “之前我说过一次,我马上要去中原了,你要不要跟我去。”

    “去。”

    说是马上,其实准备了很久,最耽误工夫的就是秦钺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筐草药,让云梓辰煎水,每天四五顿地喝,一个月下来云梓辰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是一股中药汤子味儿。

    一个月以来,秦钺从昌黎县招来的民工也陆陆续续到了山海关,这些人在轻骁的协助下重新修好了城门,然后加固城墙,堵住了西面的巨大缺口,同时在城外修了一些简易的防御工事,这些土木都是用在南侧的那一面墙上,这说明,秦钺要防的是从南面来的人。可是这些工事看起来都无比地敷衍,看起来只能防住步兵,若要对付大昼的军队还是十分不够的;可这些又都是秦钺亲眼看着建好的,不可能是偷工减料,秦钺也没有解释他要防的是谁。

    等真正到了动身赶往中原的时候,云梓辰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给谁用的,也明白了秦钺为何一开始说要借山海关的城墙“保护”他的兵。

    秦钺要防的是来自豫州的流民,和这些流民身上所附加的东西,而秦钺此行的目的,也正是在此。

    就在同时,突厥班察部也在行动,李垣祠带着数万族人向着东风而进,他们春天的迁徙线路是从贺兰山南麓一路东进,南下绕过太行山,一直走到能够看得到海的位置。

    等到这时,北方的春季结束,黄河与黑龙港河之间的冲积平原上也会迎来多雨而漫长夏季的。这时,突厥人就向左手边上转身,翻过低矮的燕山山梁,继续北进,一直向北,一直到汉人传说中的北海,一整个富饶的夏秋之际,突厥各部都会四散到这边茫茫无际的广阔草原上。

    今年初春,班察部东进的的队伍却停驻在了半路上,在冀州南面邯郸的的远郊,李垣祠遇到了从中原北返的秦钺和云梓辰,他们带着一个李垣祠意想不到的人,以及中原千万子民无尽的冤仇。
第六十一章
    班察王帐外面,秦钺推给了李垣祠一个和尚,至少在他推过来的时候,李垣祠以为是和尚,因为那是个光头。

    和尚是个矮个子,从比较宽的肩膀能看出他的其实骨骼粗壮、体型魁梧,但是现在却很瘦,从衣领露出的是细脖子上撑了一个光脑袋的模样,眉目里带了稚气,神色也慌张,看着十分伶仃可怜。他被粗绳捆成了一个粽子,拴在马鞍的铜环上,一路在马屁股后面遛着来的,幸好秦钺他并没有放开马去跑,否则那个和尚就会拖到地上去了。

    可离近了细一打量又不是和尚,首先是穿着,那个光头穿的并不是僧衣,而是一件很厚的棉袄,是新的,而且干净;他的光头也不是和尚那种锃亮待戒疤的光头,他的头皮带着沟壑,这些难剃的地方还有很多长短不一的发茬子,一看就是草草了事的——而且这个人从气质一看就是吃肉的胡人。

    李垣祠觉得这张脸有些面熟,但是因为没了头发和服饰的参照,所以很难单从五官去辨认出这个人的身份。于是问道:“这人是谁啊?”

    光头踉跄走到李垣祠的身边,然后回头看了看秦钺,似乎是很怕李垣祠,但又是一副有求于他的模样,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汗王……我是库尔班特拉丹玛啊……”

    “你是那个日!”李垣祠想起来了,他是契丹汗丹玛。

    当时在贺兰山东麓,契丹的长老文勘彻齐挡了班察部南迁的路,然后彻齐又突然病了,傀儡契丹汗丹玛服软让了路,并请李垣祠和当时身份尚是汉使的泠皓过去谈话。泠皓看出来契丹部落里面有爆发瘟疫的迹象,因此李垣祠带领族人一路狂奔逃离,契丹部和这个人也就被扔下不管了。李垣祠还以为这个族都死光了,至少丹玛会死掉,毕竟他是直接接触了疫源的人,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他,而且他还在秦钺的手里,而且没被杀,而且被剃了秃头。

    “这是怎么个意思?”李垣祠抬头向秦钺问道,他是不介意秦钺杀掉这个人的,因为契丹本来就是个威胁,这个丹玛是个囊膪,把他弄死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可是秦钺现在把丹玛绑来给他,这说明这件事与他自身有关系,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秦钺和站在他身边的云梓辰,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尤其是云梓辰,他的表情甚至是带了些愤慨,看着跟要咬他似的。李垣祠在想是不是丹玛得罪他俩了,然后他们是来告状的。

    “人已经给你了,想知道什么,你自己问他吧。”秦钺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前,一转身进了王帐,云梓辰走在后面,回头看了李垣祠一样,可什么也没说。李垣祠低头看着丹玛,感觉他被绑得结实,哆哆嗦嗦,一个部落的汗王成了这个样子,看着也怪可怜的。

    “你……别害怕,既然秦钺不杀你,我也不会杀你。”李垣祠从腰上拔出弧刀割开丹玛身上的绳子,拽着他的胳膊,也进了帐篷,李垣祠就觉得隔着衣服都能摸到他胳膊上有一楞一楞的纹路,不知道他究竟被秦钺绑了多久了。

    王帐里只有他们四个人,丹玛在灌下去两杯奶酒之后终于开始讲述班察离开后,契丹部落所发生的事情。

    在班察部暂驻贺兰山南麓的时候,契丹已经开始先一步向东南迁徙,各部的路线都是固定好了的,东迁的线路,契丹部要比班察部略靠南一些。

    突厥人南迁时从来不带粮食,因为他们马上就会到达草原和耕田之间的胡汉缓冲之地,一些线路靠南的部落则会直接从中原的城外走过,等到了那里,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用牛羊与汉人交换粮食和其他草原上没有的东西——当然,有的时候是抢,这取决于那些汉人肯不肯和他们换东西,以及他们有没有足够的牛羊。

    最开始他们是到达了晋南一处小县城的外面,那个时候彻齐还没有死,可是已经和死了差不多了,部落里也有不少人开始得病,丹玛也不是这么糊涂,他知道这样下去会坏事的,于是契丹部和那个城镇中的汉人换的第一批货物不是粮食,而是草药。然而一剂药吃下去,彻齐就彻底的死了,接着五天过去了,吃过那些药的人几百名病人也陆续死光了。当时那个城镇给他们的药全是治疗伤寒与调理肠胃的,契丹这一部落的汉化程度并不高,他们不知道草药之间的区别,胡乱煎煮,这些本来就奄奄一息的病人自然受不得这个;然而丹玛却认为这是这些汉人的阴谋,在族里其他的贵族的怂恿下,他决定带着人去攻打这个县城。

    可当他毫无阻拦地进入城门之后,他才发现,这座城不设防的原因在于,这已经是一座无声的空城了。这些城民中的一些人吃了他们交换来的牛羊,染上了牛羊身上所带着的疫病,疫病在毫无准备的住民之间流行,近一半人在五天内病死,而对那些残喘的人来说,死亡也仅是时间问题——五日之内,这个只有几千人的小地方瞬间灭亡。

    丹玛在这之中尝到了甜头,之后的一个多月,契丹部落像一滩肮脏恶臭的污泥一样继续向东面前进着,他们用那些染病的牛羊与汉人交换粮食和其他的货物,三四天后再次进城,等待他们的就会是死光了的街道与屋舍,他们能够随意劫掠,没有人会阻拦他们,他们走过的地方只剩下废墟和死寂。

    有时候丹玛甚至都用不着带着人进城去,他们只需要在城外用大锅烧上之前已经煮熟的肉——这些肉里面又夹上生肉,这些生肉大多来自病死的牛羊甚至是人,掺在一起是吃不出来的——那些挣扎于饿死还是吃人的黔首就会蜂拥而出,用他们仅存的粮食换取熟肉,这些熟肉是出奇廉价的,因为之后这些农民会付出比这昂贵百倍的代价。

    所过之处尽是死亡,死亡被那些濒死的人传得更远,似乎只是一瞬间,中原大地就变得无比的安静,黄河两岸这片已经饿了一年的土地,如今又染上了疫病的黑色。被饥荒蹂躏过一次的人民即使反应过来,也已经无力对这些野蛮人做出反抗,有的人仓皇逃跑,逃跑的人多了就变成蝗虫一样的流民,流民向北方涌去,因为寒冷能够缩减疫病爆发的程度和范围。

    契丹的队伍也在不停地缩水,秦钺是在荥阳抓住丹玛的,那时他只看到了千余人——五万人的部落只剩下了千余人——他们找不到治疗的办法,不合理地乱用草药只会加速病者的死亡,牧民一旦发现病了,就立刻会被丢在路上,或者被扔进锅里,反正锅里的肉食契丹人自己是不会吃的。

    “你怎么一直没有死?”李垣祠看着丹玛问道。

    丹玛低着头没有说话,秦钺替他回答道:“有些人是不容易得病的,这是体质问题,天生对一些疾病免疫。”

    “契丹还剩下多少人?你都杀了?”李垣祠转头看向秦钺,他也在好奇秦钺的眼睛,但是并没有问什么。

    “没有,我只捉了他来,其他的人我没管。”

    “如果任由这些带了疫病的人散开到中原去,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你就不担心?”李垣祠皱着眉头,话虽这么说,其实他心里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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