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后没有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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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后没有初恋-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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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我真的要晕了。
  “刚跳下来的!我亲眼看见的!我还纳闷呢,这人怎么这么早就擦玻璃,谁想啪的一下就跳下来了!”
  “瞎说,27楼呢!你那老花眼能看得见什么!”
  “花眼是远视,越远越看得清!”
  ……
  拨开人群,缝隙里露出一节与身体分离的小腿,上面连着一只脚,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膝盖上有白底紫花的布料,那条腿缺了小腿和脚。这显得很好笑,很好笑,像一个玩笑,像一个道具摆错了地方。“赵萍!”我的尖叫把自己吓了一跳。人群主动为我让开一条路,为一个可以喊出死者名字的人让开一条路,为今天中午下午晚上深夜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的闲谈多增加一点材料。
  赵萍荡漾在血泊之上,这个冬天快把她的血冻上了。她穿着我给她买的那件白底小紫花睡袍,如果那条腿和那条胳膊没有离开她的身体,如果她的脸上没有纵横流淌的血液,如果她是躺在酒店房间里的白色床单上,我一定会以为她睡着了,一定会的,一定会的!我一直想让自己相信一个事实——她只是把胳膊和腿缩进衣服里面去了,一定是这样的!可是她断裂的肢体、新鲜的皮肉那样坦白地呈现在我面前,像一根被折断的筷子那样呈现在我面前,我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脂肪、看到了细胞、看到了纤维组织!这比超市里的鲜肉恶心多了,血、肉、模糊的液体混合在一起,我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昂起头,我迅速找到了那个窗口,27层的那个窗口,只有那个窗子是打开的!那扇伸向空中的玻璃窗,一会儿离我很近,一会儿离我很远。那些红色的、白色的、淡粉色的液体,一会儿泼到我的脸上,一会儿钻进我的脚下。我的腹部抽搐了几下,很多黏液从我嘴里喷出去。喷出去了。从我的嘴里。
  雯雯、果果、张小京三个人一起来接我,如此兴师动众,让我觉得妈妈的病情没有他们描述的那么乐观。一路上雯雯始终拉着我的手坐在后座,果果和张小京轮番开车,高速公路上留下了我的一串串疑问。我不想说我是带着强烈的悲痛来完成赵萍之死的新闻稿,但我毕竟是陪她一起度过最后一段日子的人,我有责任和义务来记录她的最后一程。我开始憎恨我的工作,它泯灭了我的情感。可恨的是我竟不是一台机器,我还会为赵萍的自杀感叹、流泪、昏倒,觉得这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是一个杀人犯。同行们快把我的手机打爆了,这一次我成了新闻人物,人们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被人疯狂关注的秘密情人,是如何走上死亡之路的。为情所困?迫于生计?有精神障碍?……我终于明白赵萍为什么要自杀了。如果我每天面对那么多“为什么”,那么多来自自己的无法回答的“为什么”,我也会自杀。
  果果不开车的时候,断断续续地给我讲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她告诉我,杰斯在我出差的时候找过我妈妈,当时她在场。后来杰斯说,有话要和我妈妈单独说,果果就离开了。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杰斯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所以我妈妈把卖房子的钱再加上我那点零星的存款,凑足八万块给他,也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妈妈后来问果果,“水蓝花园”在哪?果果带她去了,她们在物业办公室找了整整一个上午也没有在业主名册里找到杰斯或者我的名字。妈妈这才说出自己心中的疑虑,难道杰斯没在这买房,还是被他骗了?她可是亲手把八万块钱交到他手上的啊!没有借据、没有证人(当时怎么可能想到这些),这要是……看来妈妈早就对杰斯有看法了。老人的眼光果然很准啊!
  果果当然不能附和我妈妈了,她只是说也许是我妈妈记错地方了。她们走到小区门口,果果一眼看见和杰斯一起去她店里的那个女孩正进来。果果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怀疑,她果断地挡在我妈妈前面,没让她看见他们。后来果果和妈妈一起给杰斯打电话,发现那个号码已经成了空号。妈妈嘱咐果果千万别告诉我:“她在外面工作,别让她分心,有什么事回来再商量。”
  一路上,她们都无心说话。果果决定带妈妈出去散心,逛逛街。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走的,就走到婚纱影楼一条街了。妈妈和果果饶有兴趣地看着橱窗里的照片,还在商量要我和杰斯来哪家拍婚纱照最漂亮最实惠。走到“相爱一生”影楼门口,妈妈怎么看那幅做宣传用的照片怎么觉得眼熟。她问果果上面那个男的是不是杰斯?果果早就看出那人正是杰斯,也认出那个新娘就是那个女孩!可她还是安慰妈妈说,不是杰斯。就算是也没什么,说不定是看他长得帅,叫来当模特的。
  这一次妈妈没有那么好糊弄了,她一定要走进去问个明白。服务小姐以为是生意上门了,热情地接待,而妈妈只对照片上的人是什么关系有兴趣。服务小姐说,那也是他们的客人,看到照片拍出来的效果特别好,就留了一套做宣传。那个新娘本身就是模特,新郎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不过镜头感很好,很上镜。妈妈当时就晕倒了。
  妈妈的心脏一直有问题,老毛病,冠心病。这次更夸张了,时跳时不跳。当然,医学上的术语叫“心脏间歇性停跳”。果果给我打了电话,可是打不通,她找张小京商量。“医生怎么说?”他问。“心脏支架手术。”她回答。“那就手术吧!”“可费用很高。”“我来付。”“关键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南北不在,没有家属签字,万一……”
  我们都注意到了,此时张小京的车速正在减慢,向路边靠过去。车停好了之后,他扭过头来对我说:“我跟医生说我是你的丈夫,现在联系不到你,我可以为你母亲负责。”他的表情很严肃,显然把我吓着了。雯雯是吃惊的表情,但也可以理解。果果的脸我没来得及看,因为张小京又说了:“现在事情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你要恨谁的话,就恨我吧!”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就把头转回去了,不再理我。
  “我妈妈怎么了?”我发现我说话的时候嘴唇在哆嗦。果果本来是扭着身子的,此刻也把身子扭了回去,低下了头。雯雯本来紧紧地拉着我的手,现在手上的劲松了许多,眼睛也飘到别处。张小京的头摆得很正很直,好像随时可以开车走人。
  “我妈妈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我恨你?她到底怎么了!”我摇晃着张小京的肩膀,他不说话,像一只被我拿在手里摆弄的拨浪鼓。“你说话啊!”我喊了起来。
  “南北,你冷静点。你妈妈她……”果果开始把头转过来了。
  “我来说吧!”张小京粗暴地打断了她,“手术很成功,但是伯母恢复得不好,医生已经尽力了……”他的头一直直视着前方。
  车内很静,我能听见每一个人的呼吸,每一个人的心跳,唯独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听不到自己的心跳。我盯着张小京的右耳朵,我一直盯着那个地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痦子,很小很小。
  “能把暖风打开吗?”我问,“我冷。”
  得到这个指令,他们的表现让我觉得他们有点受宠若惊。他们都把视线集中在我身上,想听我对他们说点什么,我似乎还对他们笑了一下。雯雯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我的手,现在重新抓住它们。“这么凉!”她惊呼。果果也慌忙抓住我的一只手。我感觉不到她们的温度。张小京回过头来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慢慢地觉得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
  那是一种无法遏制的哭泣,奔流不息。在这个世界上,我已是孤独的唯一。
  张小京说,妈妈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以后,再也没有醒过来,转天她就走了,上午八点多一点。我给果果打电话的时候,妈妈似乎动了一下,只是似乎。她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经受任何痛苦,在睡梦中。据果果回忆,妈妈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影楼的服务小姐说的:“那个人真叫‘顾杰斯’吗?照顾的‘顾’?杰出的‘杰’?斯……”
  南北很高兴她的同行们给了她这样的评价——“无赖记者逼死赵萍”、“新闻界的巨大耻辱”、“杀人不用刀”、“她究竟对赵萍做了什么”、“无须审判的罪行”……她一下子成了报社里的头等红人,每天电话无数,所有同事都成了她的接线员。她短短26年间发生的那点破事全被别人知道了,甚至还有人自发地自觉地自愿地为她寻找多年前失踪的父亲,看他是否还健在,以图探究这桩惨案背后所包含的家庭因素以及心理因素。为了大家能够正常工作,主编叫南北回家休息几天。这下可好了,报社里的每个人都成了采访对象,个个都尝到了被人关注的滋味。可即使逃到家里也没用,南北的手机号码、座机号码不知被哪位好心的同事泄露出去,铃声依旧此起彼伏。甚至连只在收房租的日子里才会出现的房东,也破例打来电话打听内幕,以满足自己不可告人的好奇心。南北不得不拔了电话线,关了手机,靠那个尚未来得及被抛弃的“小灵通”与外界保持联系。她不敢听广播,不敢看电视,网就更不敢上了。网上的消息比现实生活中的还要多、还要可怕。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还是乖乖地在家呆着,抱着一本《罪与罚》发呆。
  但是,你千万不要以为南北现在很倒霉,恰恰相反,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幸运。发行部的同事透露,因为南北采访赵萍的缘故,报纸一夜之间多发行了10万份。而又因为同行们的声讨,南北的名字响亮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刚刚被抓获的萨达姆。现在《漯城晚报》的发行量能够超过百万,面向全国19个省、市、自治区,不能不说南北是功臣一个。另外,已经有几家出版社同时向她约稿,让她写一写采访赵萍的全过程,顺便带上点自己的成长经历,一家比一家开出的条件优厚。电台电视台纷纷向她发出邀请,希望她能参与他们关于美容讲座、消除交通隐患、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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