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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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漂-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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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如雨地战斗的情形那是非常常见。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是大家长大的时候吧,村子里该死的人死,该出走的出走,仿佛村子一下子被上帝放逐到了地狱。村子里只剩下了老头老太太女人孩子,硕果仅存的些青壮年,脸上也仿佛祥林嫂一样没了光泽活力。而那运动场,栏杆倒的倒,球场早已经被麦草垛所占据。

  墙上花枝今又在,笑看墙塌草也败!不知旧时墙下人,何时牵牛倚墙栽?

  亮走在后面,突然弱弱地问我:西安大吗?我看见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向往与不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去过最大的地方,就是那个尘土飞扬顺着河流建设而起的大约一箭之地的县城,那貌似还是我偷着带他去的。我说孩子等你长了,就知道西安有多大了。

  大约和别的老太太聊天是奶奶每天雷打不动的生活内容。拐过弯,就看见奶奶了。她还是在那个地方,自家大房子后面,大路的边上。有时候我想,究竟该怎么去形容自己看见自己的亲人一天天老去的感受?就拿奶奶来说,过去虽然是年纪大,还是双小脚,但至少耳朵还能听见话,眼睛还能看得了人。而现在面前的奶奶,耳朵已经全聋,眼睛看人也花花地,我说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拿手比划。木木经常走在路上就会问:我老了会是怎样一个样子?木木想到是她自己老了之后,皱纹爬满脸,皮肤松弛,头发花白,牙齿掉光,走起路来颤颤巍巍,木木首先想到是丑陋。因为这样,她自己才难以接受。我现在明白,你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渐渐老去,那才是世界上最撕心裂肺的事情。

  奶奶瞅了我老半天,终于认出来了,说这孩子好些天没见你了,有个事情要和你再说一遍。最近两年回家,奶奶总有一件事情要交代——要我配眼镜。奶奶想现在人家的孩子上初中上高中都戴了眼镜,我都研究生了怎么连个眼镜都不戴?我不能说她老糊涂了,她是本着爱护我关心我的原则才这样说的。我也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敷衍她说这次一定要配一定要配。

  奶奶是真的老了,而且老糊涂了。她都不记得我早已经毕业,应该有工作挣钱了。她说完眼镜的事情就问我国家给我分配了没?我一时心里难受到极点!奶奶没怎么见过世面,外面的事情诸如扩招超女NBA就业压力GDP她通通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但她和所有的乡民一样,思想存留在1998年以前,认为大学生毕业了就万事大吉了,因为有国家分配,终于可以做一个国家的人衣食饱暖。

  她见我低着头不说什么,继续说去了工作单位一定要和领导搞好关系,别顶撞人家,该巴结的就巴结要不然对自己不好。我真不知道面对着我亲爱的奶奶,如何告诉她我目前的处境!我又如何能告诉她这些?难道我告诉她说奶奶我现在失业了,我现在一无所有了?难道我说奶奶这十数年我所苦苦追寻的东西全都是一场幻灭?我想着这些事情,不知道是在欺骗自己还是欺骗奶奶。亮一言不发地坐在我旁边,他感觉到了空气的凝重。我的心里突然无比地想回到西安,回到那个曾经离开时以为再也不会轻易踏进的城市,回到城市找到一个工作!

  就只是那样默默地坐着,听奶奶唠叨过去一直在唠叨的事情,而我的内心再也平静不下来。这究竟是怎样一种人生?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未来?

  告别了奶奶,拉着亮回了家。已经是午饭的时候了,我得做饭。在厨房里胡乱弄了一锅面,自己胡乱吃了几口,就朝地里走去。村子外面夜晚一样的安静,只是太阳渐渐厉害起来,时不时地有什么东西在响。母亲回家去了,我爬在窝棚里迷迷糊糊地想着一些事情,我给木木发了消息说:这究竟是怎样一种人生?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未来?然后就睡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醒来的时候夜色渐浓,父亲给我从家里带了饭。我睡眼惺忪地爬在窝棚里,迷迷糊糊地说我要走,到西安找工作去。父亲这才说你前些天去成纪工作没弄成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也不想回答什么。在父亲眼里,我们从小都已经变成了超人,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搞定。现在,不过是小超人变成了大超人,越发能耐起来。

  我仿佛一条贪吃的猪一样稀里哗啦地吃完了饭,母亲做的饭菜几十年如一日,还是那么没味道。但相比较于过去,能按点供应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父亲看着我吃完,然后收拾了饭缸子,就默默地说如果你有事情就先去吧,反正地里也没多少东西了!在这之前,我生命里所有的夏天都是按照同一种模式火热地度过,即前期卖西瓜,过渡到中后期,就又开始忙乎自己家或者姑父家地里的梨子。话说那梨子狗屁钱都不挣,真是累死人!先得小心翼翼地用梯子从高大的树上摘下来,然后用筐子弄到地头,堆得跟小山一样。买家再找人包装打箱,每箱子大约三四十斤左右。那万把斤东西你就得用独轮车顺着田埂小路一次又一次地运送到村头的大路,等待装车。数天下来,人都累成马咧,真跟搞了现代五项的集训一样,可到手的钱就那千八块,说得不好听,忙乎大半年累死累活得还不如去城里看一个月大门。综合种种的因素,看来今年夏天我火热的劳动生活只能在此划一个句号了。

  听完父亲的话,我惆怅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总是有这样的幻觉:父亲不是地球人,肯定有什么神秘的力量蕴藏在他体内。每年我还担心他的身体负荷不了这么强大的劳动量,但每一次先倒下去的总是我,这个年轻的躯体。

  晚上有时候月亮明得很,跟大白天没什么区别,比如今天晚上。一般这个时候都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的时候,明晃晃的月亮非但搞得动物半夜了还欢畅不已,人也是心事重重难以入眠。冲地里看去,确实如父亲所说,十数天以前那密不透风满地铺满西瓜的胜景早已不再,地里只是稀稀疏疏地剩些西瓜,估计再能卖两回就干净了。我终于有些狗屁将军一样的胜利感,虽然没日没夜人都瘦了好大一圈,但总归是值得的。庄稼人最大的快乐就是看着自己亲自耕耘的果实顺顺当当地变成了手里的收获。我一直以来就很享受这一种成就感,这种感觉和数年前往山地里的花椒树下挑水或者大粪完毕坐在地边在抽一支烟的同时俯瞰着山下广阔的世界的感觉是一样样的。

  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我的耳边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想那应该是什么野虫,跑出来偷吃东西,或者老鼠半夜出动去啃食白天觊觎已久的甜美玉米棒子。我有些被惊醒的样子,特别是当我闻到特别冲的一股味道后。我睁开眼,极其不耐烦地,翻了身望里看了看。月亮应该到了快落下去的时候了,变得不再那么明亮。地里也没什么人,也没什么野兽,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风在吹,吹得瓜地四周的叶子来回摆动。我扭头刚要睡,天啊,猛然间额浑身的汗毛都要竖立起来!就在额的正前面,瓜地和桃树地交界的地方,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额!

  脑袋一下子就炸开了锅!远远地望去,那影子够强壮够伟岸,我一下子睡意全无,抱着被子有些发呆。不会吧,都什么年代了,还有野人?如果这样说的话,那远处这只野人肯定是北京人和山顶洞人的直系亲属。不对,这相距千山万水的,他又是如何冰霜雪雨地奔波而来的呢?难道是因为华北地区气候日益恶化,逼迫他们西迁不成?抑或是仰慕我西北大地风土人情美女彪悍不成?这么说来,额也成了当代人类考古学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个人,因为是我亲眼目睹了伟大的缘故人来最亲近的后裔!对了,该不会是从神农架迁徙而来的吧?

  一时间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额的娘啊,老天您别和额开这样的玩笑呀!鬼额不爬,蛇额也不怕,但额就怕这些人不人鬼不鬼伟岸地站在你面前不说话的家伙!这个时候额才注意到,从那家伙正面,一股肮脏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感觉只有每天钻垃圾桶半年不洗澡的人才有具有那样的清香。我都挺为他高兴,我想他这样的体香,走到哪里,哪里都没了蚊子苍蝇寄生虫,打倒一切,杀光所有。

  那家伙还是神情专注地看着我,月光从他背后泛滥过来,他的形象越发吓人和高大。貌似他嘴巴里吃着东西,手里还抱着个什么东西。额想,总不能额和他单打独斗吧?额对敌方的情况不明,最好得联合力量。我突然使劲地朝地那头的父亲喊说有人,赶紧找人。父亲貌似也是一个惊醒,赶紧喊了不远处另外一家守地的人,一边往过来赶,一边问怎么回事。额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眼前的这个人,难道能说是野人吗?证据不明。难道能说是夺食的动物吗?看起来不像。

  父亲和邻地的那个人赶了过来,而那家伙丝毫不为所动,还是盯着额看,保持队形不变。看见人多了,我就穿了衣服下了窝棚,走到那家伙面前。哇塞,那家伙整个一流浪歌手的形象!头发披在肩膀上,杂乱而肮脏,眼睛貌似瞧起来暗淡而无神,呆呆的样子,人家那衣服不是一件一件,而是一片一片,也不知道从哪里搞的烂布,胡乱地缠绕在自己身上。腿部自膝盖以下裸露,跟城里时髦的90后非常相似。脚上挂一个不成形的东西,不知道该不该叫鞋子,反正看起来是拿好多铁丝和绳子绑起来的。我这才弄明白,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原来他嘴巴吃的东西,是西瓜,大约老是在咀嚼。而手里抱的,是另外半个西瓜。见了鬼了,他是哪里搞来的西瓜?附近除过我们两家貌似再没有西瓜地吧?如果是这样,就暴露了我们的警戒是如何之松懈,对方之手段是如何之高明,竟然能在我们酣然而睡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偷而走之,并大而啖之!气氛!愤慨!

  直到那个时候,我们才搞明白,那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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