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谁养活中国 王治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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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谁养活中国 王治安著-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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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是个农业大国,目前经济实力还比较薄弱,城市的经济才刚刚起步,大量的人拥入城市,给城市带来重负。农民放弃农业,却又无力去经营其他行业。必然使一部分人走向困境。这是喜忧参半的农村劳力“农转非”的结局。
  户口毕竟不是商品,它只是一种行政管理手段。大量的农村人口,离土离乡,迅速向城市转移,对农村的发展不利,对城市的压力有增无减,后患无穷!
  人走了,土地荒芜,饥饿的土地在呼唤!
  眼下,由于中国的经济结构,城乡的传统格局,大量的劳动力转入城市,是难以适应的。让责任田任其撂荒,可以出现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局面。俗话说,人哄地皮,地哄肚皮。
  务农,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古人十分器重,称之为“本”。《管子·枢言》篇中写道:“慎贵在举贤,慎民在置官,慎富在务地。”
  种地,是历代文人墨客、官府圣贤无不器重的事业。以农为本,以农为生,决不可本末倒置。
  明天,谁来种地
  春节刚过,我去火车站接一位客人。车站人海如潮,候车室、入口处、出口处都挤得水泄不通。我好不容易挤到出口处,忽然,一股人潮将我推出三四米远。我正在抹去头上的汗水,广播里传来一则消息:302次列车晚点4个小时。我无可奈何地退到门外广场上,想找个空旷的地方喘口气。可哪能呢?这几天,正是春运高峰,民工潮涨,纷纷外出打工。
  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有一对青年男女,男的背着木箱,女的扛着被盖卷,还带着个倒大不小的男孩。他们焦急地望着向入口处拥去的人流。
  我闲着无事,便凑过去和他们摆龙门阵。
  “喂,你们是一家子吗?”
  “对呀,是一家子。”
  “上哪去?”
  “南方。”
  “干什么?”
  “打工呗!”
  “打工还带着孩子?”
  “嗯呀,大人都走了,孩子无处放,只好带着啰!”
  “打工能赚到钱吗?”
  “嗯,难说呀!”
  “你们一家子跑那么远,没有把握能成吗?”
  “碰运气嘛!”
  “没有把握,为啥外出呢?”
  “有啥办法,我们川北人这些年日子很艰辛。人穷,收入少,顾了上头,顾不了下头,顾了老人,顾不了孩子,想出去闯闯”
  男青年瞥了我一眼。他见我关切他们的南行,便坐下来和我拉起家常。可提到农村的艰辛,他说不下去了。我也只好收住话题。
  不多时,他们一家走了,挤进人群。从那青年清瘦的脸庞上,可以看出清平的生活给他们带来的忧思和不安。
  近几年,大批耕地占而不用,仅仅是一部分。还有广大农村,农民热恋土地的意识与情感在淡化、冷漠,许多人不愿种地。纷纷背井离乡,四处飘荡,赚钱谋生。
  明日,小郑也要去南方打工。时过午夜,他还没入睡,一会儿开灯,一会儿看表,生怕误了上火车的时间。
  刚进入“而立”之年的小郑,个头不高,人挺老实,干啥事都显得有精神、灵透、利索。
  他家住大巴山区。贫困与落后如同瘟疫,多少年都一直罩在农民的身上。
  他家人多,母亲生了七八个“和尚”,早些年搞集体化,供不起、养不活,大哥、二哥都抱给了别人。他真幸运,父亲看他从小有出息便留在身边,还进了学堂,念了初中。
  读了初中又怎么样呢?务农吧,他的体力不济。找工作吗,没有三朋四友帮忙,没有“靠山”难呀!
  小郑的性格比较内向,弟弟还小,爸爸妈妈已进入暮年。他很苦闷,不时为自己的出路担忧。1985年,他有一位亲戚在城市工作,为他说情,好不容易才让他在一家私营小厂谋了份打工的活。当学徒,每月薪水七八十元,只够糊口。那老板看他听使唤,又写得一笔好字,便叫他学做帐,干点文秘一类的事。
  一干五六年,人已经进入了婚龄,山区来的“打工仔”,在城里找对象是绝对不可能的。只好回老家娶媳妇,“农二哥”找“农二哥”。人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农民爱农民。夫妻恩爱,不久生下一个小子。从此,小郑举步维艰,挣那几个钱,养活不了三口之家呀!他只好又回到老家种地。
  种地就种地吧,为什么他现在又要去南方呢?
  他出发的那一天,我正巧碰上了他一行三人起程上路。对他们外出打工,远离家乡,有何想法,我想弄个究竟,于是便和他摆谈起来。
  他苦涩地笑道:“我们家乡有种说法‘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农民是很重感情的,自己家再穷,也是爱惜的。谁想随便离开家乡,到处游荡呢?唉,记者同志,这,这是不得已了。”
  话题还没拉开,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几分惆怅和不安。
  “看来你是不想离开家门了。”我疑惑。
  他把三岁的儿子递给妻子,继续前面的话题。
  “怎么说呢?想吧,不想吧,为了生活,都得要离开,去找几个钱呀!”他眼圈红了,泪水已在眼内滚动着。
  “你家不是有土地吗?就在家种地,安居乐业。你何苦带上全家去奔波呢?”
  “种地,养活不了一家人呀!山旯旮,自然条件糟,天又不开眼,投入大,一年忙到底,连裤衩也穿不上。
  “你就是有劳力,土地面积每人只有一亩,许多‘土政策’把你捆得死死的。自从1982年土地承包后,10多年不变,‘死不收,生不补’,原先我只分了一亩地,幸亏,两个弟弟外出打工,把他们那两份地让给我一家种。我们搞了三年,越搞越糊涂种子、化肥、农药、地膜太贵了,投入大,除了锅巴没有饭,农民种地没油水。”
  他扳起手指像背诵一段古老的故事。他说,他种了三年地,吃了三年苦,背上手上脱去了几层皮,也没搞出点名堂。
  他还说,我如果摆给城里人听,也许城里人不会同情我们的,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和土地打交道是个啥滋味儿。我不是自吹,在我这般大的青年中,我算会种地的了。可天不凑巧,再加上乡村干部还抱着60年代那样叫人伤心的管理作风,更叫人难受了。
  政府叫农村搞“指导性”生产。我们那里还搞老一套:“指令性”、“强迫风”,弄得农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他气呼呼的,两眼鼓得圆圆的,脸上的微笑消失了,随之露出的是悲哀。
  他说,农民想的是自由劳动,自由种植,现在我们山里哪有可能呢?“山高皇帝远”,许多政策传到下面走了样,干部把农民当作木头脑壳。该种什么,不种什么,全由不得你,要听他们摆弄。
  我吃惊地岔开他的话题,问道:“哦,现在还搞那一套呀,都啥年代了。”
  “怎么不搞?搞一次,败一次,他们不去听农民的呼声,主观臆断。到头来,倒霉的是农民”
  他忽然收住话题,仿佛想起了什么。
  “我回去的头一年。据说省里某领导说我们县穷,批了红头子(文件),决定兴办烟厂。头头得了尚方宝剑,要我们大种烤烟。
  “他们脑子发烧,动员全县农民大种烟叶,有人不愿意,他们便搞摊派。当然啰,大多数人听说种烟草可以赚钱,农民求之不得,拼死拼活也得种呀!
  “嘿,谁知道,办烟厂没经过中央,说是办黑厂,北京来人给查封了。办与不办,头儿们嘴一张就行了,却苦了农民,烤烟没人要,农民哭的哭,闹的闹,烟叶那玩艺儿,人吃不了,猪也喂不得,只好往河里倒。你说叫人伤不伤心呀!”
  “嘿,真是瞎胡闹。”我十分气愤。
  “胡闹?嗯,还有更扯蛋的事嘞!种烤烟失败了,看到市场上的海椒很起价,干部强迫大家种海椒。说他们的心是好么,可就没个脑筋。你想嘛,海椒能当饭吃吗?那一年家家户户都种,结果海椒又滥市,红红的海椒又大又鲜,几角钱一斤都没人要,农民们喊天天不应,骂娘也没用。”
  我拍了一下小郑的肩膀,怂恿地说:“小伙子,对干部的瞎指挥,怎么不起来反对呢?就这样俯首贴耳吗?”
  “反对?他们总爱亮王牌,下任务的时候,把省委、县委的领导通通抬出来吓唬你。农民纯朴,敢不听吗?”
  他还细算了几笔种田的帐。他家种了3亩地(其中一半是田),一年产3000多斤粮。一亩地一年两季的开支约400元,1000斤粮,只能卖五六百元钱,三加二减五,所剩无几了。3年中,他家的收入,除了口粮,平时买点油盐酱醋外,连衣服都没做几件。春节后,他告别年迈的双亲,决定带领老婆孩子,南下广东,帮一家养猪专业户养猪喂鸭。
  我们谈论了一个多小时,他的上车时间到了。
  我目送这一家子。他们风尘仆仆,南行的身影仿佛在告诉人们:农民在艰难地生活着,奋斗着。我不禁为他们大声呼喊:中国农民何日才能富起来?何日才能安居乐业呢?
  更使我不安的是,他说他们家乡青壮年、强劳力都外出打工去了,余下种地的只是“三八六○”部队(“三八”即妇女,“六○”是指年已花甲的老人)。有能耐的,劳力强的都扎不下根来搞农业。耕地有的荒了,有的虽然种了庄稼,可无人去管,“草盛豆苗稀”,收成孬,农民叫它“暗荒”。小郑一家走了,3亩地没人接手,也只好让它长野草。
  千百年来,土地一直是农民的命根子。他们依赖土地养家糊口,繁衍生息,视土如命。过去一些人曾为了生存,为一块零星地,一段田埂,或一片荒坡,你争我夺,甚至大动干戈,“寸土必争”,打得头破血流。然而,现在他们纷纷抛弃土地,遗弃家业,远走他乡。
  “民工潮”,过去只有“春潮”(春天的),现在逐渐发展成“四季潮”,不分春夏与秋冬,不分农忙与农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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