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累累 [美]昆德伦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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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累累 [美]昆德伦 著-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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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面挤压你,挤压洗碗机、锅架、调味棒、叉子、调羹和内部空间。
  “问你点事,”那天我对安?贝尼代托说,“你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问题。这也许是我问博比母亲的第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是我手肘上的疼痛给了我勇气,那是他推我时我撞在餐厅一张椅子上所留下的,因为我说,我想星期天呆在家里,不想到海洋大街去。
  “他对你好吗?”
  “他是我丈夫。”
  “他打不打你?”
  她眯缝着眼睛看着我。她的厌恶也是一种气氛,强烈的程度跟我们两人在那一尘不染的房间里保持距离一样,而这种距离跟在外面喊儿子的男人存在着距离~样。
  “我儿子是个好人,”她说,“别人都这么认为。”
  当时,她的脸冷若冰霜。今天她开门见我站在她家的水泥台阶上,站在她家每天让人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台阶上,仍是冷若冰霜。她刚做好头发,乌黑的头发做成雕塑般的波浪,染发油和发胶泛着光泽。她长时间地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然后她开始关门。我用手掌挡住门。“我要儿子回家。”我说。
  “我也要,”她说,“可我们两人运气都不好。”
  格雷斯对迈克说了这事,他们绕着我跳起了舞。他是独自来纽约的,来时还雇了个侦探。迈克有一些朋友,他们属于一个寻找失踪儿童的团体,他还将附有罗伯特照片的布告寄往更多的学校。那张照片是他五年级时在莱克普拉塔拍的,笑得很开心,脸很瘦,眼睛亮亮的,身后是人为的布景,有树木、云彩和无边无际的田野。迈克从不泄气,我也没有。四年过去了,我的抽屉里仍然放着那盒录音带,当格雷斯·安妮睡午觉时,我不时放着听。那张照片在我的床头柜上。“这是你哥哥,”我对女儿说,“你很快会见到他的。
  等他回家的时候。”
  “我的嘟嘟(哥哥)。”格雷斯·安妮说。
  我想象着他——我的罗伯特——的样子,在激动的时候,他的声音会沙哑,下巴曲线的下面会变厚,他自己都忍不住照镜子看,歪着头,用手去感觉,像是抚摸、度量自己。
  也许他父亲现在与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就像我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一样,也许他酗酒后会打她,下手很重,甚至将她打倒在地,而罗伯特则尽力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也许有时他自己也喝点酒,从冰箱里偷偷拿一听,这样,刺耳的声音变轻了,像给锋利的刀刃裹上了一层棉垫。
  我脑海里浮现出罗伯特的身影,他现在长高了,长帅了,仍像以往一样用心去揣摸世界,很少谈他的感受。也许他自己也找了女朋友,她考验他,嘲笑他,一切都很纯真,因为有时考验与嘲笑只不过是逗乐罢了,至少对多数人是这样,他抓住她,出手很重,吓了她一跳。可她觉得他抓住她的前臂是爱的表示,因为他疯狂地爱着她,也许开始时是这样。但等这发生变化时,唉,那就太迟了。
  我想念罗伯特,想念那个也许存在的女孩,可谁能料得到,我一点也不在乎她,不在乎她遍体鳞伤、伤筋断骨。我本该很在乎。可我没有。我爱我儿子。一直爱他,永远爱他。我的头脑不乏理性,我的身体能感觉到她的痛苦,然而在我的脑袋与身体之间是我的罗伯特——是我的心脏。
  再过六个月罗伯特就十六岁了,可以坐飞机、打电话、独立行事了。我和他失去音讯已有四年,但他知道上哪儿找我。我的电话号码从没变过。不论我离开那套公寓,搬去与迈克一起住,还是后来买了这幢有三个卧室与车库旁有铁线连架的房子时,我都要把我们的新地址给那个接替我住进那里的女人。于是他会敲响那套公寓的门,那女人会说,哦,你母亲想让你知道找她的确切地址。他便开车到这幢房子,我打开门,他说,妈妈,放心吧,我汲取了你们两人身上的精华,舍弃了糟粕。那部分血脉流淌到你为止,没在我身上继续流淌。我天天祈祷,让梦幻成真。我有时想,为什么麦克迈克尔副巡官那天在警署说罗伯特不是贝尼代托?他是嘲弄他?还是祝愿他生活幸福?
  只要他来这里,我的生活就美满了。迈克曾说他很有耐心,这一点他没撒谎。他不是傻瓜;我两次叫他滚开,他真走_『。有一阵他跟中学一位学生兼教师约会,那是个瘦小的女孩子,声音尖细,褐色的头发很长。我看到他们一次,当时我正在去迪安家的路上,他们手拉手走进一家小餐馆。在她的衬托下他很高大,跟多年前我衬托得博比很黝黑一样。迈克告诉我,她与他断绝了来往,因为她说他还没有准备好承担义务。其实他准备好了,只是不是为她。
  他照顾我,时近时远,过了好久我才开始关心他。我想我现在很爱他,不过不是我原来观念的爱。我知道我爱他这个人,爱他给予我的那种让人觉得平凡、宁静而又充实的生活。我们的经济入不敷出,要留出一部分钱聘请侦探,一有希望的线索迈克就出门去寻找罗伯特,而这得有路费。
  他已提拔为校长,我上钟点班,辛迪把格雷斯。安妮与她的双胞胎儿女一起带着。查德成了他们三人的头。我与迈克每天早晨带着小宝贝儿一起跑步,小宝贝儿坐在辛迪送给我们的一种特制的跑步手推车里,是在她为我举办的送礼会上送的。我们的房子里有一问黄绿色卧室,专给迈克的母亲和我妹妹格雷斯来时睡:桌子上方有一块布告板,上面贴了张足球队的照片和扬基队的赛程表。抽屉里有一封本尼的来信,我答应他一有罗伯特的地址就帮他转寄。那是罗伯特的房间:它跟我一样,也在等待他归来。
  我现在大多数时间都把自己看做贝思t克伦肖,这是因为如果我把自己视为弗兰。贝尼代托的话,我就会觉得身上被剜去一大块肉,疼得揪心,肝胆欲碎,还让我觉得被博比缠住一般。我不允许发生这种事,因为我还是格雷斯·安·赖尔顿的母亲,她还小,除了担心吃点心时不给吃第二块外,还不懂什么叫害怕。她听不到墙外别的声音,除非偶尔听到她父亲呻吟着喊她母亲的名字:贝思,贝思。她父亲钟爱她,也钟爱她母亲。她母亲对她父亲的爱与日俱增。我信赖他,这是发自肺腑的信赖,这种信赖非常重要,我以前未曾理解得了。“我一生中最幸运的日子是我遇到你的那个日子。”迈克在我们在市政大楼举行婚礼时说。我不知道这是否合法,不知道我是否已离婚,我根本就不在乎。我丝毫不在乎什么法律。法律为我做了什么?迈克想当我丈夫,这就够了。剩下的全是弗兰妮的生活。那不是我。现在的我是我亲手创造的。过去吗?照莱维特太太的话说,“只是个故事”。
  每年有三四次我让自己回到过去。男人们带孩子出去打保龄球或看电影,我跟辛迪夜晚单独果一起,就我们俩。
  我喝上几杯葡萄酒,然后抽泣、哭喊,她抱着我,陪我哭,泪水流进我的头发:“亲爱的,他爱你,”她说,“我知道他爱你。他会回来的。会的。”上次她对我说:“我要你知道,要是什么时候见到那男人,我要用锯齿刀存他肋骨上扎一刀。”然后她削了几片黄瓜贴在我眼睛上,帮我消肿:我躺着,眼里透进一片绿光,不知怎么话就出了口。我伸手抓她,说话声很轻,她弯腰凑近我才能听清。我问:“你什么时候才告诉你姐姐的事?”
  我不清楚她说话时的表情。我让黄瓜片留在眼睛上,这样,她如果不想面对我,就可以不面对我。她没哭,像诉说别人的事那样,有个小姑娘,蜷缩在客厅一个黑暗角落的椅子里,读一本书,一本名为《西风母亲的孩子们》的书。听到她母亲在喊她:辛迪。辛迪,过来。辛西娅·李,我有事找你。母亲不再叫时,她暗自笑了。她母亲打开纱门,绕到屋子的另一侧,在客厅窗外的花圃边缘处站着。“凯西,”她说,“去叫你父亲吃晚饭。”
  我紧紧地抱着她。我能说什么呢?说不是她的错?说她不要有罪恶感?语言啊,语言。它们苍白无力,一文不值。我知道。
  在我请她过来的那些晚上,辛迪认为世上的事都有偶然性,时不时发生,又都没什么特别的缘由。其实不然。问或我听到了电话铃声,而电话那一头除了呼吸声没别的声音。我跟自己说谁都会遇到这种事,其实我不相信。我等着,倾听着我自认为的爱之声,直到那头挂断。我不知道我接听的足罗伯特还是博比,还是某个陌生人的电活。也许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我相信那是罗伯特,我相信他知道我清楚,于是我就等着。六个月前,电话铃又一次响了,我听到了呼吸声,正当我在倾听时,坐在高脚椅里的格雷斯。
  安妮抬头看着我,命令似地哭喊着:“妈妈!”打电话的人突然挂断,啪的一声,像使劲合上一本书。“罗伯特!”我喊道,但只剩下空寂的回声。“欧伯①!”格雷斯。安妮快活地答遭。
  这个电话后的许多晚上,当我跟辛迪独坐一块时,我的耳中仍是醉人的呼吸声,心中充满忧伤:
  辛迪手拉着查利,在市政大楼为我与迈克当证婚人。
  …
  ①格雷斯·安妮将罗伯特念成欧伯:

  克雷格也在,他拉着凯西。还有格雷斯。切尔西得出结论,格雷斯姨是个非凡的女人,她说起多音节词来显得很轻松,而且她肌肉结实。之后,我们聚集在勒尔巴克家的游泳池旁。“为我们的新女儿干杯。”迈克的母亲说,她送了我一只多彩浮雕戒,是她丈夫几年前送她的生日礼物,她紧紧拥抱我。那时我流泪了。迈克接着说:“我们能马上生个孩子吗?”我多喝了杯香槟,进了卫生问,久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穿着丝绸套装,脸旁垂着鬈发,嘴唇粉红,再仔细看看,确信那就是我,是真真实实的我。我伸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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